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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前洲的劍

彭城的地牢里,一個大大的噴嚏之後,雲祁不得已的攏了攏那身不知道從哪順手抄來的破舊棉襖。這個冬天實在是太冷了,在無念山的時候不覺得,可如今被迫呆在這個陰森的地牢里,頓時覺得以前的日子實在是過的太幸福了。

擦了擦快流出來的鼻涕,雲祁抬起頭透過巴掌大小的窗看了看外邊陰森森的天色。易容過後的臉哪里還看得出先前的容貌,黝黑的皮膚,渾濁的眼楮,滿臉的胡渣給本就算不得俊逸的臉平添了許多憔悴。

按照燕先生的安排,雲祁扮作青平軍大將軍魏顯之子魏承繼的副將張鵬,在彭城醉了酒,和守將王奇為了一個胡女爭風吃醋,從而大大出手誤殺了王奇。彭城的官兵見犯事的乃魏小將軍的副將,雖為王大人的死氣憤難平,卻也不敢輕易處置,只好暫時關押在牢中。

由于魏承繼平日里吃喝嫖賭,作威作福,都是副將張鵬伺候著逍遙,自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便隨便安了個理由,稱王奇得了急病暴斃,準備將張鵬關個幾天,等風頭過了再偷偷放出來。

魏承繼沒想到的是平日里呆頭呆腦的王奇竟然是劉御史的妻弟,使得羿王從中插了一手,弄的自己現在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你是瘋了吧,還留著那個張飛還是張雲的,嫌自己活的太長是不是!」魏大將軍在書房使勁拍著那張黃花梨的書案對面前的兒子怒吼道。

魏承繼嚇得哆嗦了一下,雖然自己平日里花天酒地,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對這個父親還是有點畏懼的。「爹!不就死了個守將嗎,彭城還不是您說了算。難不成兒子保個副將還保不下來?!」

父親也太膽小怕事了,竟然听到點風聲就要自己處理掉張鵬,魏承繼有些不情願,畢竟張鵬跟了自己幾年,倒是頗能討得自己歡心。再說傳出去多沒面子,自己的副將都保不住,以後有誰還敢跟著自己?!

「你!你!你!」魏顯魏大將軍被氣的不行。自己剛剛得到來自京城的消息,才知道這個小子做出如此的蠢事。那個張鵬殺誰不好,偏偏殺的是劉御史的妻弟,這下倒好,讓羿王摻和了進來,估計派出的人這兩天就會趕到彭城。

光是包庇縱容這一項罪名,落到二皇子手中,怎麼也得掉一層皮。何況這些年自己的好兒子私下干的倒賣軍糧,私吞軍餉一事,若是被秦君逸借這個機會挖了出來,那可不是輕易就能完事的。大皇子那邊飛鴿傳書讓自己趕緊擦干淨**,偏偏這小子這個當頭犯蠢。

「你這次殺也得殺,不殺也得殺,我沒時間和你廢話了,來人!」魏大將軍沖著門外喊道。

一個中等個子的侍衛推門進來,抱拳朝魏將軍行禮。「將軍有何吩咐?」

多年養成的習慣,書房周圍安排的必然是自己的心月復,魏顯不疑有他,吩咐道︰「你帶幾個人,去牢里解決掉那個人,別露出痕跡。」說罷擺擺手,示意手下快去快回,卻在侍衛一腳踏出房門之時,改變了了主意。

「等等!你先把他帶過來,我有些話要問他。」魏顯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此事不會那麼簡單,就算承繼不明白,他身邊的人不可能不知道王奇的身份,怎麼會和他起了沖突,還失手殺了人。

「爹!……」魏公子還想說些什麼,卻被魏顯不耐煩的打斷。

「你閉嘴,這兩天你就呆在府中,哪里也不許去!」說罷便拂袖而去,剩的魏承繼獨自一人,氣的將書房砸的一片狼籍,剛想要抬腿邁出書房,卻被門口侍衛一攔。

「將軍有令,請公子在書房自省。」兩名侍衛說罷便低著頭,不顧魏大公子的怒氣沖天,半步不讓的堅守在門口。

魏承繼知道這些侍衛只听父親的話,別無他法,只好使勁將門甩上,找了個角落睡大頭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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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中的雲祁叼著根草,雙手枕在腦後,翹著腿躺在**的已經發霉的被褥上,算算日子,雲景也該動手來「除掉」自己了吧。趕緊干完活,說不定還能趕上日子回無念山和師兄一起守歲。

正想著,地牢口傳來了一陣悉悉嗦嗦的聲響。雲祁吐掉口中的干草,將身下的被褥一裹,轉瞬間便裝成熟睡的樣子。

一陣輕微的 噠聲後,感覺有人進了自己所在的牢房。「張副將,醒醒,快醒醒。」來人推了推雲祁,雲祁作勢翻了個身,揉了揉迷蒙的眼楮,一副被人吵醒不高興的樣子。只見面前站了個矮小的男子,一身獄卒的衣服歪歪扭扭的穿在身上,連腰帶都沒系好。

「怎的?!半夜三更,要做甚?」雲祁學著張鵬的粗獷壓低了嗓音問道。

「魏小將軍讓我帶您出去,您趕緊跟我走。」小個子男人也不打開雲祁的手鐐,拉著雲祁便要出牢門。

雲祁暗自皺了皺眉,不是說直接來殺人麼,好像那位燕先生的戲本里沒這橋段啊。眼看被人扯了兩步,雲祁一個甩膀子,從小個子男人手中掙月兌了出來。

「小將軍不是說過兩天就正大光明的放我出去嗎,這半夜三更的算怎麼回事?」雲祁腦子里想著,以張鵬的性格,只要借著魏承繼作威作福就對了。

小個子男人見雲祁不肯走,急的一拍大腿,「哎呦,張大爺,都什麼時候了,您還不走?魏將軍要殺您滅口,魏小將軍被關在府中出不來呢,特地通知我來救您,趕緊的,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說著,又伸手去拉雲祁。

小爺就是等人來殺啊,你救我出去怎麼被殺?雲祁在心中月復誹著,卻裝作大驚的樣子,「魏顯?魏將軍?他為什麼要殺我?!」

「唉,此事我們出去再說,快點吧,您要不走我可走了,被逮住了我也活不了了。」小個子男人眼楮骨碌轉了一圈,作勢要扔下雲祁自己走。

「等等!你不是來救我的麼!」裝作跳腳的樣子,雲祁在心中對自己翻了個白眼。

見雲祁上鉤,小個子男人眼中閃過一絲異光,又裝作焦急的樣子扯了雲祁往地牢口跑去。

剛出了地牢沒幾里地,便見兩撥黑衣人從兩個方向蜂擁而至,一幫穿著窄袖武服,清一色的精鋼劍,看上去訓練有素,顯然是魏將軍派出來滅口的心月復,而另一幫做江湖人的打扮,一時讓人看不出來歷。

雙方對看了一眼便二話不說廝殺在了一起。

小個子男人拽著雲祁跑了幾步,感覺身後一陣凌厲的劍氣襲來,迅速伸手將雲祁推開,自己也朝邊上一閃。雲祁在地上骨碌滾了一圈,吃了一嘴的灰。待睜開眼,發現帶頭的黑衣侍衛已經和那個扯著自己出地牢的人纏斗在了一起。

黑衣侍衛手腕上纏著一方白色的素布,映襯著黑色的夜行衣,格外醒目。轉瞬間,兩人已經過了數招,黑衣人的武功不俗,又幾乎招招致命,小個子男人漸漸感到不支。

見雲祁還在發愣,那人使勁揮出一刀,逼的黑衣侍衛後退了一大步,趁著這個空檔,轉身拽起地上的雲祁,朝樹林里一推,「往東五里,有人接應,快走!」

雲祁被推的踉蹌著走了兩步,又險些摔倒。勉強維持住平衡,回頭看了一眼,見兩人又打得難舍難分了。乘著翻滾轉身的空檔,黑衣人面向雲祁,給了一個深晦不明的眼神。小個子武功不濟,自是無暇顧及。

雲祁心中一震,腳下卻沒有停頓,蹣跚著向樹林中跑去。

按照燕先生的計劃,明明是讓雲景扮成魏顯的人來殺自己滅口,自己也只需要裝成被雲景刺中身亡,留下線索引羿王殿下的人去追查即可。雖說以黑衣白巾為信,可自己與雲景相處多年,別說蒙面,就是一個身形,也能認的出來。此人明顯不是雲景,到底是計劃敗露了,還是燕先生另有安排?

正思考間,一陣凌厲的劍風掃過,黑衣人追了上來。看樣子小個子男人的確不是他的對手,連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拖到。

黑衣人的劍極其的快,直指雲祁的背心。雲祁腳下一絆,似要摔倒,卻也避開了黑衣人必殺的一劍。黑衣人在空中一個翻騰,調轉的劍尖又從正面對著雲祁的眉心而來。

雲祁一**坐在地上,本能的用手上還未去除的鐵鏈去擋,險險格住了黑衣人的劍。余光卻看見樹林的另一頭,數十人正向著這里策馬而來,這應該是小個子男人所說的接應的人吧。

「兄台,請問尊姓大名啊?」雲祁向黑衣人眨了眨眼,萬一不幸掛了,最起碼知道在陰曹地府找誰報仇不是麼?

「前洲。」黑衣人淡淡的吐出兩個字,便執劍朝雲祁的胸口刺下,又快又狠,竟是毫不留情的殺招。

雲祁微微一愣,眼中閃過深邃不明的光亮。

眨眼間,黑衣人的劍已至胸前,沒有一絲停頓,割裂粗布,劃開皮膚。雲祁被劍勢帶的向後倒去,狠狠的摔在地上,然而一切的感覺都敵不過鐵器摩擦心髒時的冰冷刺骨,仿佛洞穿一切,將人打入深不見底的幽冥地獄。

師兄,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黑衣人從雲祁身上抽出劍,鋒利的精鋼劍上猶帶著血,順著劍刃緩緩的滴落,在樹葉覆蓋的泥地上留下一灘深紅色的痕跡。見樹林里的幾騎迅速靠近,提著劍的黑衣人便一個翻身上了樹,吹響了口哨,三短一長。幾個正在搏斗的黑衣侍衛听見口哨聲,立即收了劍,不顧正在和敵人廝殺的同伴們,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樹林中。

有了支援的那撥江湖人士立馬扭轉了頹勢,佔了上風,兩三下便將剩下的黑衣人制服。

「死了嗎?」一位中年男子翻身下馬,見同伴探了探雲祁的鼻息,問道。

「一劍斃命。」同行的人踹了雲祁兩腳,見對方動也不動,惋惜的說道。

「草他娘的,下手這麼快!」一個矮胖子粗魯的罵罵咧咧,啐了一嘴。

「行了,終歸晚了一步,再抱怨也沒用,只能看忠叔那邊有沒有收獲了!」中年男子皺著眉,又蹲來,謹慎的模了模地上尸體的脈,見真是石沉大海,才站起身來,翻身上馬。「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去西城會合吧。」

一群人來去如風,呼嘯著消失了蹤影。鵝毛般的大雪說下就下,落在地上之人的眼上、唇上,化作晶瑩的水滴,又被後來居上的雪片覆蓋,直到再也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滿地歸于荒白,萬物難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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