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倒是，虞翎喜笑顏開的接過來，天諭是從她宮里嫁出去的，虞翎一直都在想給她個什麼封號好。
方錦懷把這個權利交到她的手上，她自然是要好好使用的。
于是乎，這一下午的時間，虞翎指揮著婧怡把從前伺候宮里的公主出嫁的嬤嬤們全都召集在了一起，講了講梁靖國出嫁的規格禮制。
那些嬤嬤們長得慈眉善目，笑眯眯的恭敬站在一旁，虞翎听得仔細，婧怡忙活著盤點梓晨宮倉庫里的東西。
方錦懷不好打擾她，呆在宮里也拘謹的很，便自顧自的把張顯榮給提溜到跟前來，語重心長的道︰「你看虞翎這般架勢，像不像嫁女兒一樣著緊？」
張顯榮一愣，覺得這個比喻有些不大對勁，不過畢竟是王上，他還是恭敬地回了聲︰「是。」
方錦懷嘆口氣，兩人繞到小院子里坐下，方錦懷叫小太監搬了兩壇酒來，張顯榮不曉得方錦懷怎麼突然想要喝酒了。
「時間過得真快，已經一年了。」方錦懷突兀的說起這件事，張顯榮楞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好半響，他才明白方錦懷說的是彌夏滅國。
「我第一次看見虞翎的時候，她比現在冷多了，那時候她話不多，對人戒備得很。」方錦懷給兩人填上酒踫了個杯一飲而盡，「可我就是覺得她很特別，漂亮，果敢，有趣，那會兒的時候張天瑜中了毒，還是我解開的。」
在虞國公府冒充江湖郎中的日子約莫是他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那時候的虞翎儼然把他當成了救人于危難的知己，對著旁人皆是冷冷冰冰，只有看見他的時候，會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
「我那時候，只覺得彌夏這個國家暗潮涌動，內亂不止，是可以攻下來的。」方錦懷不加掩飾的談一回心，張顯榮一旁默默听著，頗有感觸。
「可是人生總是處處驚喜，誰又能想到，我會對虞翎動了心呢？」
「緣分天定，注定了要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哪怕是千難萬險，千山萬水，也終歸是要在一起的。」張顯榮感慨的接一句，說的是虞翎和方錦懷，又何嘗說的不是他自己和天諭呢？
方錦懷大笑三聲︰「說得好！現如今已經是苦盡甘來，你和張天瑜的婚事將近，由著虞翎去折騰吧，大不了我宮里那些個好東西她都一並給了張天瑜，往後我再給她添更好的便是了。」
虞翎有了孩子，方錦懷不敢約束著她，怕她一個人呆著反而氣著了孩子，她身子本來就剛剛好些。
有些事情做，就不怕她到處亂跑了。
「天諭的腿能好起來，也是多虧了王上和王後，從前我沒有把她照顧好，從今往後，我定然不叫天諭再受委屈。」提到婚事，張顯榮樂呵呵的笑起來，秋日完婚說起來似乎並不遠，但現在的他卻覺得是度日如年。
說罷，兩人一笑。
人生在世，有真心相伴的愛人，忠誠摯友二三，便已經足夠了。
虞翎壓根不知道那兩個大男人在外邊掏心窩子的說話，婧怡帶著柳兒憐兒扎進倉庫里，半個小時都沒什麼動靜。
虞翎听完嬤嬤們的介紹心里已經有了定奪，抬頭想喊婧怡的時候發現這丫頭居然還沒從倉庫里出來，便作罷，隨手指了個小太監道︰「你去看看方……王上在哪里，就說我有急事要跟他商議。」
那個小太監得了令，一溜煙的朝外跑，正好方錦懷他們的酒也見了底，听見虞翎著急忙慌的找人，方錦懷無奈一笑，叫上張顯榮一塊去︰「你也去听听，她不把張天瑜的身份定來把你壓住是不會罷休的。」
張顯榮對此沒什麼異議，天諭身份高便高些，反正也是他的祖宗。
見方錦懷帶著張顯榮，兩人一身酒氣的就進來了，虞翎癟癟嘴，懶得說什麼，張嘴便把自己的想法給捋了捋︰「來了呀，你看看我這個冊子上寫的好不好？我覺得，天諭既然是我宮里出去的人，她從前就是我身邊的女官，如今我覺得還是應該作為我的女官出嫁才妥帖，我還要認天諭為義妹，以長公主的規格置辦嫁妝和儀仗隊……」
她 里啪啦的說著，根本停不下來，想法太多，還得拿起白紙和毛筆涂涂畫畫的跟方錦懷講，方錦懷認認真真的听了一遍，說到底，這丫頭就是覺得天諭跟著她風里來雨里去，必須要用王後以下的最高規格把她的好姐妹嫁了這時才算完。
方錦懷原本也就是希望她高興，自然沒有也沒有反對什麼。
「好，依你說的辦。」他直接就點頭認可了，有些連虞翎自己都覺得過分的要求他也包容了她的任性。
「但你別累著了，時間還早，我看你找來的這幾個嬤嬤就很好，她們在宮里的時間長，可以幫襯你。」方錦懷準備回鴻軒大殿批折子，臨走之前不忘了囑咐她，「晚膳我就回來，別再去爬樹了。」
虞翎吐吐舌頭，嫌棄他嗦，那幾個嬤嬤垂頭站在一邊，這王後真是厲害，敢這麼跟王上說話，偏偏王上還這般寵著。
于是這段時間以來，後宮基本上是被虞翎攪了個天翻地覆。
好不容易一切都安置妥帖，距離出嫁的時間，也僅僅剩下了兩日。
張府的張大人，要迎娶王後的義妹之事，早已經在皇城里沸沸揚揚的傳了好幾個月。
天諭出嫁的前夜，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日的清晨，明媚的陽光撒下第一縷亮色，今日……整個梓晨宮里里外外，皆是叫人歡愉喜慶的正紅色。
虞翎起了大早，她早就刻意叮囑過，大婚那日，她要親自為天諭豎起長發。
天諭的面容倒映著鏡中，虞翎只看見美人如畫，長梳劃過發尖，伴隨著外頭熱鬧的歡笑聲，恭喜聲和分糖的交談聲。
一切都這麼其樂融融，天諭看著鏡中的自己良久，突然回過了頭︰「我在做夢麼？」
這一句話戳在虞翎的心坎上，她手中的動作一頓，月兌口道︰「是真的。」
沒有做夢。
如果是做夢，那麼這樣的夢……也實在太真實了一些。
「我的腿好了……」天諭呢喃一句，抬手模了模虞翎給她佩戴上的華麗鳳冠，「虞翎……我……」
「是的，都好了，一切都好了，你有我在，我會一直陪著你。」虞翎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張顯榮也會一直陪著你。」
約莫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天諭嘴角一抽，兩行淚水沒有征兆的就滾了出來。
虞翎連忙幫她擦去︰「大喜的日子，哭什麼……」
天諭的淚水止不住，自己卻笑著︰「沒哭，就是控制不住……虞翎，謝謝你。」
虞翎心里也是一陣感慨，她抱住天諭，兩人靜靜地坐了好一會兒，天諭才漸漸平復了情緒。
虞翎見她不哭了，才喚來妝娘重新給天諭補上妝容。
妝娘剛剛進來沒一會兒，婧怡便從外頭歡歡喜喜的跑進來︰「王後，吉時到了，馬車已經在外邊候著了，等著天諭小姐出去呢！」
要走了……
虞翎舍不得，對著婧怡微微點頭，回身握住了天諭的手︰「雖然往後你也能時時入宮，我還是舍不得你，雖然知道張顯榮會珍惜你好好待你，卻還是怕你受了委屈……」
說了一半說不下去，剛剛勸天諭別哭，自己現在卻哽咽著紅了眼眶。
虞翎深吸一口氣，驀然笑起來，接過一旁的喜帕，蓋在天諭的頭上，親手攙扶她到宮門外才將她交到了柳兒和憐兒的手上。
十里紅妝，連綿的紅色一望無際。
虞翎對著憐兒和柳兒點點頭，一行人拜別王後，撩起簾子上了馬車。
「吉時到！起行！」
嬤嬤尖細著嗓子喊起來，前方的儀仗隊緩緩動了，敲鑼捶打的聲音響徹宮牆。
方錦懷從正殿那邊趕過來，虞翎的視線一直望著那輛馬車，一直到聲音越來越遠，再也听不見，她才神色茫然的回過了頭︰「她走了……」
方錦懷伸手拉她︰「是，她嫁給了她想要嫁的那個人，是高興事。」
「我知道，我知道，這是高興事。」虞翎咧嘴想笑，可不知為什麼，還是沒有忍住，捂住嘴低下了頭。
淚水流進指縫里，天諭問她‘這是夢嗎？’
她也想要這樣問過，這盛世太平，朗朗日月天地，是夢嗎？
她是不是已經死了，活在自己的虛渺世界中呢？
想完以後又會笑自己，顛沛流離，患得患失的日子過得久了，反而覺得好事不會落在自己頭上。
方錦懷將她抱在懷里，輕聲道︰「等這個孩子生下來，我便帶你出宮游歷一番，咱們帶上張天諭和張顯榮，定不叫你們分別太久，可好？」
他低聲哄她，果然有用。
虞翎把眼淚鼻涕都抹在他的衣襟上，抽抽搭搭的抬起頭來︰「若是生個女孩兒呢？」
「男孩兒女孩兒都好，只要是咱們的孩子，都好。」方錦懷見她哭成個大花貓，溺愛的笑著幫她擦臉，「女孩兒也帶上一起去。」
虞翎這才笑了，眼珠一轉，對著他伸出小拇指來。
「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