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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走火入魔的女人

此為防盜章  或許,連他自己本人也沒個具體的概念和標準。

他的書房有一張仕女的繪像, 絹本著色。畫上, 一個女人高髻簪花,薄衣紗袖, 玉體橫陳,左手拿紈扇, 右手擎一只牡丹。仕女的五官樣貌、乃至整個眼神表情——濃艷而嫵媚,嬌艷之中,自透出一種栩栩的勾人與攝魂。

他五歲時期, 有一次,盧信良隨他的已故大兄長信實——到江河之堤壩巡檢水利工程。是的, 他還有一個已故的兄長, 叫盧信實——也就是孟靜嫻為其守節的丈夫,其死因復雜,暫且不談。五歲的小盧信良,就那麼和他兄長走到河水堤壩的岸邊, 忽然, 見一個女人在給勞作的工人——也就是她相公送飯。

兩手高高平舉, 把托盤舉到簡直夸張恭敬到和她眉毛一樣高位置,姿態非常溫順, 非常賢良。

「大哥, 大哥——這女人, 為什麼在給這男人送飯的時候要做這個動作?」

五歲的小盧信良, 白白女敕女敕一張小圓包子臉, 皮膚白皙,眼楮黑亮如星子般璀璨爍亮。

「呵呵,這女人吶,大概是在效仿古人的‘孟光接了梁鴻案’的——孟光吧?」盧信實回答。

因他們家也是詩禮之家,處處透著規矩禮節,所以,凡是講個具體和透徹。接著,盧信實又告訴他的兄弟小盧信良說了這麼個典故——說,某某之前,某縣的財主有個女兒叫孟光,她人勤勞樸實,但是人很丑,如此之般,接著,又補充一句︰「所以,後世人們呢,就把這個典故歸納起來叫做——‘舉案齊眉’。」

「那……我長大了,也要娶這麼個听話賢惠乖順樸實的女人做娘子?」盧信良說,語氣篤定而天真。

「呵呵,是嗎?」他兄長笑︰「——可是,傳說中的孟光人很丑,皮膚黑,人還又胖,我們的小汝賢難道都不嫌棄嗎?」

「我不嫌棄!」他搖頭,很認真地,憨憨地,糯糯地︰「只要,她像孟光那樣,在每次給我送飯的時候,把飯也舉得那麼高就行了——」低下頭,臉上,帶著小小的紅暈和羞澀。

後來,盧信良長到了十六歲,第一次有人給他說媒。「嗯咳」一聲,說媒的那女人一臉尷尬,語氣陪著笑︰「我說!盧小相公!」——當然,這段公案,或許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就連錦繡在成親之前想將盧信良以前的私生活打听個遍,也無從知曉。媒人又說︰「這喻家的小姐,你最好慎重考慮為好!雖說也是和你們家門當戶對詩禮出生的…………標準呢,也是您所說的樸實善良 ,溫儉恭良——可是!唉!你還是多考慮考慮再說吧!」

那個女人很丑,樣子很難看。

肥碩身形,黝黑皮膚,牛高馬大,臉,胖的可以褶起無數條包子褶痕的層層雙下巴……

盧信良最後竟不經媒人提點答應了。

兩個人有次走在大街上。「喲!那是誰家的公子呀!簡直是那個俊啊!不是郎才女貌嗎?怎麼偏偏地——偏偏地把一朵鮮花給插牛糞了呢!」「那可不!可是,你們見過有那麼一大坨的牛糞嗎?哈哈哈!」隨之,爆笑而來。數日之後,盧信良忽然收到一封信,以及,一副非常艷麗的絹本仕女圖。也就是他書房至今都還放著的、蒙著一層厚厚的灰——

「一笑相傾國便亡,何勞荊棘始堪傷?小憐玉體橫陳夜,已報周師入晉陽。」

原來,那被盧信良同意的親事、也就是喻家姑娘、溫儉恭良、也就是盧信良自以為的什麼丑婦「孟光」——

大概,估計,自慚形穢,自覺自身也配不上盧信良,為了自尊,為了免去他人的諷刺和嘲笑,竟將——史書上所記載的——那個著名的亡國禍水、北齊後主高緯的嬪妃、善彈琵琶,精于歌舞,深得高緯寵幸,與高緯坐時同席出則同乘的著名美人兒——馮小憐的繪像,送給了盧信良。

她在信上又寫︰「君似梁鴻領孟光,然而,妾非孟光,若有來世,妾願生得如斯美貌——或許,到那時,妾才是盧君心中的真正孟光吧?……」

當時,喻家小姐說要分手,告訴盧信良說他們兩不合適,盧信良什麼也沒表態與挽留。「好。」抿緊著薄唇,很鎮定很穩重寬厚地,他又說︰「無論怎樣,我盧某尊重小姐的意見!」

就這樣,喻家小姐自以為的盧信良這番態度其實也嫌她貌丑,故而,送一幅畫,表示心中的想法和怨念。

盧信良有些無辜無揉了揉雙頰兩邊的太陽穴。「其實……」他在心里默默︰「我盧某倒還沒往那方向去想……」

紅顏枯骨,美人猶如皮囊。花開得再美再好,終有零落成泥碾作塵的衰敗凋謝之日。

然後,心中又不免嘆息一聲︰唉,我所求的,不過是貞靜賢良、乖巧听話懂事、識大體、簡樸持家的、一個能在為他送飯之時,也把盤子舉得和眉毛齊平,恭恭敬敬叫他一聲「相公」的——老老實實的女人——「孟光」而已。

盧信良終是收起了那畫。

……

這天,錦繡在廂房里剛洗完澡、沐完浴。

她這個人,你說她細致吧,糙的時候,簡直可以說令你忍無可忍——「呸!」「什麼她姥姥的!」「老娘我可不干了啊!」「姑娘我忍不了、也沒法忍!」諸如此類,干瞪著眼,她看著你,你也看著她。然而——說她是絕對的粗糙毫無章法時——可是,某些細節上,又挑三揀四、吹毛求疵,挑剔的駭人。

她的一件裹胸肚兜不見了!

錦繡的那些什麼裹胸肚兜、甚至月事帶啊之類女人物件兒,很是奇特地,一般都是她老母陳國公夫人親自過問打理。當然,她母親陳國公夫人風流浮浪,老妖精、老孽貨似的,在外的名聲一點兒也不亞于錦繡。正所謂「有其母必有其女」……總之,錦繡這母親也是一朵花,開得非常嬌艷和奇葩。此暫略不提。

錦繡到處找她母親國公夫人親手給她備制的裹胸肚兜。「哎呀!春兒,可給我弄哪去了?怎麼到處都找不著呢?會不會有人給我偷了呀?」「小姐……這、這東西……也有人偷嗎?」春兒憨憨地。實在沒法理解,為什麼換個顏色,換個款式,她這姑女乃女乃就像渾身長了毛刺兒,一點也不肯將就。

就那樣,兩個人,一主一僕,翻箱倒櫃地,把個屋子弄得狼藉滿地,就為了找一件錦繡口里所謂的什麼款兒什麼花色繡紋的裹胸肚兜……

終于,找著找著,眼看她主僕找得滿屋子裹胸肚兜彩旗般飛舞——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男人足靴的沉穩之聲。

「——啊!小姐小姐!我找著了找著!是不是這一件啊!是不是?是不是啊?!」春兒剛興奮起來。錦繡沒好氣接了拿過來一看,說一聲「唉,哪是這個」,隨手一扔,就要把春兒拿給的那件繡錦鯉海水紋的秋香色軟緞肚兜往珠簾臥榻後一甩——

「葉-錦-繡!」

男人的臉黑得難看。

盧信良感覺自己就像一只撞網的大頭魚,臉突然被什麼軟軟的、香氣撲鼻的東西一罩,整個人昏天黑地。八十的老頭轉磨磨似的,簡直蘿卜放在磨盤上,轉得頭暈眼花。

整個屋子頓時安靜下來。

壁上紅燭盞盞。

春兒嚇得不知所措。"小……小……姐」忙扯她主子袖口。

錦繡卻是突然「噗」地一聲。

落針可聞中,她本是先一愣。

而後,東倒西歪,花枝亂顫,也不顧旁邊春兒的尷尬和拉扯,笑得就差沒成土地老倌吃三牲,一臉的齜牙咧嘴和難以相信。

「你看看他!啊?——春兒,你看看他,看看他……噗,哈哈哈……」

盧信良忽然覺得,他這一來,絕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那天的盧信良——至始至終,都不知道……

「賤婦,本相叫你快起來了,你听見沒有?!」

錦繡嘩啦一下,猛地翻身直坐起來。

她額上青筋根根暴跳,擼起袖管,正要破口大罵︰「盧信良!你膽敢再叫我一聲賤婦試試,你試試——」

忽然,錦繡瞪大著眼楮,她把那雙桃花般水蒙蒙的黑亮眼楮瞪得又大又圓。

盧信良這個死變態,原來,他坐于自己床邊,悶不吭聲地,手舉著一塊銅鐵打造的什麼玩意物件兒。

好像……好像是專門用來對付那種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無恥放蕩女人用的「貞操帶」?

是的,那玩意,好像……是叫「貞操帶」?!

錦繡氣得要發瘋。「你,你——」她鑊髻盡散,幾乎要從床榻上跳踴起來。

錦繡以前名聲不太好,「縱馬聲色」,「浪遍草叢」,有人說她是「yin0娃蕩婦」,見了個男人就開撩;有人說,她是欲壑難天,剛剛入洞房她的第一任相公就被她那無休無盡的**給活活「折騰致死」,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馬上風」……當然,這事說來太長,暫且不提。

就那樣,新婚洞房,兩對兒新人就那麼互相撕扯折騰起來。盧信良逼著錦繡這個傳說中的「yin0娃蕩婦」要她穿他給她親手打造的「女人貞操帶」。錦繡不穿,盧信良便死勁兒抓著她的頭發往後一扯,「踫踫踫」,對著身後牆壁,一下又一下,就把錦繡的頭給踫得咚咚直作響。錦繡滿嘴滿口都是血,她罵︰「盧信良!你是個瘋子!你個老腐朽!老古董!你個臭忘八!你是死變態!——不穿!老娘不穿!我葉錦繡就是給你戴一百頂一千頂綠帽子,讓你周身綠得像片綠的大草原——我也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賤婦!賤婦!……」

盧信良越發目眥崩裂,把錦繡的頭磕踫得更加響了。

是的,那是個夢……錦繡最後嚇得醒了。

然而,饒是一個夢,可對于錦繡來說,這樣的夢——這樣可怕的夢里的死變態盧信良,錦繡饒是膽子再大個性再無拘無束,但一想起這個夢,錦繡每每都忍不住背心冒汗,唏噓不已了!

盧信良其實前後也說和過三門親事。

那是在錦繡被皇帝指婚給這個男人之前。

第一個,許尚書府的三姑娘許貴珠小姐,生得柔止端方,貌美嫻雅。只是,隱隱約約傳來,這三姑娘哪哪都好,既能熟讀《女則》、《女訓》,又一臉的忠貞操守,處處識得大體,甚至百里挑不出一二,可以說,是盧氏一門未來準兒媳婦的標準之一,若能讓她和盧信良配在一起,當真是天造一對,地上一雙。

「——不過,她是個大腳!」

說媒的官員搖頭連連嘆聲。那眼神措辭,大概是希望盧相大人莫于這點小事上斤斤計較。是的,當世事,女人裹腳之風甚行,三寸金蓮的審美成為當世主流——盧相不吭聲,也不出氣,手玩著兩顆文玩核桃。核桃于他手中 擦 擦翻轉踫響,終于,響了好一會兒,盧相才淡淡地整整袍子衣襟,端然開口說道︰「大腳不大腳倒還其次,這關鍵是——」

這關鍵是,從這女人裹不裹腳的態度來看,那女人,就絕沒有這官員說得那麼完美……

「盧信良,你個大死板!老古董!」

官員心里暗罵。迂腐!太迂腐!

盧信良的第二門親事,那是兵部侍郎家的一個千金,也是溫柔,嫻靜,漂亮,姓孟,叫孟淑儀。

這個女人,下場不要太慘。後來又是浸豬籠,又是傳說騎木驢……很多流言蜚語中,都說這就是和那個大名鼎鼎的死變態死迂腐盧信良有關。

女人在說親給盧信良之前,她與一位寺廟中邂逅的書生發生了一夜苟且——想書生跳牆,小姐幽會,這在盧信良為官當政時代和風俗世態可算是天大的大事兒!而且,大概是怕盧信良,又深諳這宰相的脾氣與性格,加之,又偏偏地,那女人的祖父,又是直屬于盧信良的卑職下臣,于是,為了討好,那名官員決定,將自己府里讓他們丟盡臉面出盡風頭的親親孫女兒給活活浸了豬籠,並且,浸了豬籠還不說,還十分殘忍變態非常地讓人騎了木驢……

葉錦繡想起就背皮驚悚,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若非盧信良這個變態死板的一味腐朽迂儒——到處整該什麼骯髒yin0浪世下風氣,要存什麼「天理」,滅什麼「人欲」——那麼,那位小姐的下場,也就不會如此之淒慘了。

真的,實在是想起就背皮發麻,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盧相爺的第三門親事,那位小姐是上吊自縊的。

不過,這一次,盧相于這件事上,多多少少有點無辜。

除了听聞許家小姐沒有裹腳的種種被盧相所嫌棄,除了親眼目睹那個孟家小姐的淒慘下場——

那位小姐,有一次還听說——

「對了嬤嬤!」那小姐問她的貼身乳母︰「就你上次所說的,因為這盧相的一句什麼話,有個官員的小妾最後舌頭被割了,听起來好可怕好駭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嬤嬤,您能跟我講一嗎?」

原來,盧信良剛剛二十七歲那一年,也就是入主內閣四大輔臣之首沒多久——有一次,他閣內朝部的某位下屬官吏邀請于府邸作客。他們府上有一個小妾,叫做陳嬈娘。那嬈娘,生得艷麗嬌美,性子熱情活潑。出來輪流給眾位官員貴冑摻酒說話的時候,嬈娘走到了盧信良的位置,也就是宴席首位。

當時的盧信良,就那麼緋衣官袍端端靜靜做著,臉上冷若冰霜,不苟言笑。

嬈娘笑︰「喲!原來這就是我家老爺時常提起的盧相盧大人啊!恕奴家膚淺,只道是官居那般高位,一般坐到這種位置,都是些年上幾十的老人了!再不濟也是我家老爺那般歲數,嘖嘖,沒曾想,盧相如此年輕,真是令奴家今日好生開眼——」說著,還把盧信良從頭打量到腳,飛起一雙直勾勾眼楮。

又約莫,是被那名官員寵溺壞了的,膽子有些大,再加上倒霉,竟就著打量功夫,不小心手一松,雪白的絲帕被風吹落,且堪堪,吹到盧信良盧大相爺的官服袍擺之下,「哎喲!」她又一驚一乍,「瞧瞧,瞧瞧,這才叫做秀色可餐吶!奴家只光顧著去看‘美人’,卻忘記這其他大人的酒還沒有敬!」其實是想討好,想襯托這場上的主要貴客是盧信良,又加之笨嘴拙舌不太會說話,一時賣弄了風騷,丟盡了洋相,竟調笑著彎腰去撿盧相爺腳上的絲帕,並且,「哎喲」一聲,眼兒一暈,又往盧信良身側挨了一挨。

而且,那神態動作,三分中,竟有兩分,像是裝出來的。

盧信良當時的臉,一下就黑了。

事實上,不光是盧信良,其他的在座官吏也個個沒敢吱聲,都在為這小妾捏冷汗。

小妾其實是真的暈了一暈,女人不慎酒力,也實乃正常。

那官員嚇得身子哆哆嗦嗦,腳一軟,連滾帶爬,從席間就直滾到盧信良跟前兒,跪道︰「卑職治家無德!管理府中女眷無方!請首相大人恕罪!請首相大人千萬千萬恕了卑職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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