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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坐下後,說了些不著邊際的話,大伯和這個叔公家里也種花, 因為村里人種紅玫瑰的太多了, 大伯母出主意選了另外一種粉色玫瑰「影星」,說是這種量小值錢,何況小姑娘不是都愛粉色?結果「影星」一樣是兩三塊一斤的收購價, 不說錢沒有賺到,品種老化的玫瑰抗寒也差,大雪一來死了個精光。大伯母便眼熱陳家的玫瑰,個大價高不說,大寒天的才死了一半, 這才是真正的好花。

陳媽見丈夫不說話,出聲打斷了大伯母的絮絮叨叨︰「交易中心大門朝南開,你要進去沒人攔得了,簽了協議領了種苗,你們家明年一定紅紅火火。」

「那得有本錢啊,」大伯母裝出一番為難相︰「我也不是沒想過也學你們去農信社貸個款,不過你知道我那個表妹今天打電話和我說了件事, 說你們家的款子還不上了, 這還讓我怎麼敢借呀?」

分明就是她從中作梗才出的這事,可大伯母如今的說話做派,陳家蜜都想封她個奧斯卡影後。

第八章影星

陳家蜜家的貸款是分三年本息,今年年底清賬的數目是三十五萬。在沿海的村鎮,尤其是陳家蜜這種小康家庭,三十五萬靠東拼西借是不難籌到的。但是陳家蜜想不通大伯母這麼做的邏輯,除了讓自己家面臨無法經營下去的窘境,這件事對大伯一家到底有什麼好處。

陳家賺錢了沒他們的份,畢竟陳爸當年的話算是擲地有聲,就算認下了陳明華做兒子,家產也都歸陳家蜜;如果陳家因此背上債務,大伯一家說不定還要被拖下水,畢竟在外人眼里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

話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想不明白,陳家蜜也看不下去大伯母那張得意洋洋的臉︰「我工作都五年了,這點積蓄還是有的,大伯一家擔心我們還不上款子,這算操得哪門子的心。」

彼此幾十年的親戚,大家都知根知底,而且大伯母還特別喜歡拿陳家蜜是個女孩說事兒︰「是是是,你性子乖學習好,陳官村提起咱們陳家的這個姑娘誰不是豎起大拇指說一聲好。你畢業留在海市,想也知道是要賺大錢的,三十來萬自然不吃力。可是家蜜啊,翻了年你可就二十八了,別當做伯母的不知道,你媽可指望你在海市買房子呢,錢拿去還了貸款,再攢上幾十萬你得用上多少年,房價可永遠比你攢錢的速度快。」

她又咯咯一笑,嘖了嘖嘴︰「再說了,就算你死了這條心不買房,難道還不用陪嫁?家底兒一次性都搬空,別說海市了,就是陳官村又有哪家男的能看得上你。」

陳春華的媳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她雖然沒有多少眼力勁兒,卻也知道陳家蜜是陳官村上少有的幾個大齡女孩之一,只不過是因為她在海市工作多少有點臉面,但是逢年過節老人們說起來都嘆著氣道陳家以後會有個老姑娘。

陳媽冷冷地瞟了一眼佷媳婦︰「成家成得早又怎麼樣呢?」

陳春華懶惰,這個兒媳婦又是個蠢人,大伯母自己心知肚明,可她不甘示弱︰「我們早就抱上了孫子。」

「畢竟你們家那兩畝地以後得有人侍弄,」陳媽雖然沒有妯娌那麼潑辣無賴,嘴上卻也是厲害的,「大孫子一個人做得來嗎?要不要生個二胎?」

陳爸听了半天,終于坐不住︰「你們倆別說了!」

「好,我們都不說了,」大伯母從椅子上跳起來,「那你這個話事人得說啊,大家都是一個姓的,往上數還是一個爹媽,你這個親弟弟就眼睜睜看著哥哥一家今年賠得精光?!扦插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哪家不是這麼干的!怎麼偏偏到你這兒就不行了?年景好也就罷了,你賺得多我們賺得少大家也就是私下里說說閑話,鬧得凶了還有叔公替你說話。如今大難臨頭你卻不肯出手,難道不是忘恩負義?」

那叔公由著大伯母出面,還在一邊連連點頭。

陳爸嘴笨,被大伯母這麼一激,臉上頓時血紅︰「就算別人都那麼干,我也決不能干,這是犯法!」

至此,陳家蜜終于听懂了,這不過是白蘭地一事的歷史重演,十多年前玉仙嬸遇上的事情又叫陳家踫上,難怪她對這事情如此氣憤,想方設法幫著自己家。陳家蜜想起在陳家玫瑰園見到的兩個魁梧的工人以及嚴密的門禁和監控,終于知道周邊村上對那四個大棚的紅拂有多覬覦。在熟人關系佔據主導的鄉村,這三年來陳爸能夠保著玫瑰園,還不令紅拂的扦插枝條流入他人之手,一定頂住了非常大的壓力。

這種壓力必定還伴隨著流言蜚語,譬如為富不仁、忘恩負義,因為遵紀守法反而被人罵作不近人情,而想要鑽空子的人卻因為貧窮弱勢反而能夠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情。可陳家蜜知道,正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而不得不額外背負的那部分人力和安保成本,使得陳家的玫瑰園未必有外人以為的那麼賺錢。只因為紅拂三塊一朵的批發價,人們心底似乎把這批發價當成了陳家悶聲發大財的確鑿證據。

犯法這詞戳疼了大伯母的臉面,她終于露骨地說出了自己這次的目的︰「什麼犯法!犯什麼法?洋鬼子那些天書合同能叫犯法?!種紅拂的又不是只有你家一個,他們哪里知道到底是從哪里流出去的?二弟,你模模良心,只是讓你幫幫你親哥哥和族叔公,我們偷偷地種沒人會知道,還能給你寫個保證書不讓其他人再來扦插,你總該滿意了吧?」

大伯也插話︰「你要不放心,咱們寫了保證書摁個手印給你。」

臉上卻很不滿,哪有哥哥低三下四給弟弟寫保證書,弟弟還給臉色一定要按手印的。

「如果連我都松了口,難道你們的嘴還能比我緊?」陳爸搖了搖頭︰「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這是犯法!種苗兩三年就得換,一旦流傳出去,扦插的玫瑰質量會越來越差,影響紅拂這個牌子的聲譽,這種後果我絕對承擔不起!」

見陳爸到了這份上還不答應,叔公終于也急了︰「永強啊,叔公就托大一句,我年紀比這陳官村種花的歷史還長,這種事見得多了,鄉里鄉親誰會真的追究?倒是你,一條路走到黑,叔公只是不忍心你從此之後背個罵名。」

心里明明清楚這不合規矩,打的卻是法不責眾的主意,陳爸如何不懂這個道理,他不擅長和他們歪纏這些道理,可他做老師這些年早有自己無法妥協的原則和不容踐踏的底線︰「你們不懂法也就算了,我還能給你們好好講講,現在你們偏還知法犯法,不用再說了,就算明年我家的玫瑰園關門,我也不會答應這事情。」

這拒絕非常的生硬,生硬到叔公的臉都端不住了,他「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大伯母事先打了包票的,結果陳爸軟硬不吃,到底令她在長輩面前丟了臉,她拍拍褲腿站起來,招呼兒子和媳婦走人︰「本還想往鎮上走一趟,幫著你們家托人問一下貸款的事情,如今也省得我麻煩了。」到這地步她竟還能笑著對陳家蜜說話,「家蜜啊,只要沒結婚就都是孩子,記得開年上我家拜年拿紅包,今年給你包個大的,畢竟你家困難。」

說完頭也不回走人。

因為陳爸在場,陳媽和陳家蜜都沒發話,玉仙嬸更加只是外人,如今不速之客盡數走了,陳爸揮揮手示意大家坐下︰「咱們來商量下還錢的事情,玉仙不是外人,也一起听吧。要是真的做不下去,我把土地轉租出去,再加上那些設備器械,多少還能值點錢,勞務賠償的事情你們不用擔心。」

大伯母事先打了包票的,結果陳爸軟硬不吃,到底令她在長輩面前丟了臉,她拍拍褲腿站起來,招呼兒子和媳婦走人︰「本還想往鎮上走一趟,幫著你們家托人問一下貸款的事情,如今也省得我麻煩了。」到這地步她竟還能笑著對陳家蜜說話,「家蜜啊,只要沒結婚就都是孩子,記得開年上我家拜年拿紅包,今年給你包個大的,畢竟你家困難。」

說完頭也不回走人。

大伯母事先打了包票的,結果陳爸軟硬不吃,到底令她在長輩面前丟了臉,她拍拍褲腿站起來,招呼兒子和媳婦走人︰「本還想往鎮上走一趟,幫著你們家托人問一下貸款的事情,如今也省得我麻煩了。」到這地步她竟還能笑著對陳家蜜說話,「家蜜啊,只要沒結婚就都是孩子,記得開年上我家拜年拿紅包,今年給你包個大的,畢竟你家困難。」

說完頭也不回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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