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想跑過去, 距離十多步的地方, 她看了眼斜對面, 發覺一個高高的溫潤身影正同樣安靜走向那邊。
刺眼, 溫久用手背遮了下陽光, 看清楚是余杭沒錯，他停在宋依面前，有些嘆氣地低下頭, 就著她的身高, 正常說話的姿勢。
宋依深呼吸, 抬頭。
因為他的出現，溫久神游地跳下最後一級台階, 忍了忍沒摻合。可很快又望見另外一個炫酷的男生，踩著滑板風一樣晃了過去。
「原來在這兒。」男生笑，腳尖一勾，豎起滑板用手心撐著。
旁邊兩人听見，奇怪地轉頭, 但沒有人去回答他。男生不打算知趣，若無其事聳肩, 也不走。
一時間, 氣氛變得古怪。
溫久更不準備過去，她一邊眯眼望著那里一邊倒退，索性慢慢坐在了花壇邊。這才發現風吹得宋依鼻子尖都紅了，她就這麼仰著頭有些期望地跟余杭微微笑著說︰「我明天就回倫敦了。」
余杭神色如常點了下頭，又平靜補充，「一路順風。」
宋依偏了偏頭，沒接話。
幾秒安靜後，溫久不行，低頭憋悶地無聲跺腳，搞什麼啊！那邊男生倒顯得愉快，酷氣十足地抬下巴問余杭，「你不喜歡她是不是，所以讓給我，我可以……」
宋依恍若未聞，一雙眼楮就注視余杭，見他只是兩只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有些無語地笑了笑，看了男生一眼。
這麼一眼，男生一時卡住，忽然覺得自己在他面前特幼稚，又喪失了解釋的能力，撓心撓肺暗暗轉開頭。
余杭沒說話。
宋依面對他，怎麼也不肯挪開視線，就認真看他，直到他似乎嘆了口氣。他低著下巴回視那雙裝滿內容的眼楮，終于叫她︰「宋依。」
她答應。
「你今年十八歲？」
她輕「嗯」。
余杭笑著搖了搖頭，「還小。」
十八歲最青春熱鬧的年紀該喜歡什麼，那種轟轟烈烈昭告全天下，恨不能愛得你死我活的感情？
累了膩了，說一句分手。像洪水，來的快，去得也快。
知道他還有話，宋依沒動，有些安靜地听他說。冰涼透徹的空氣里，她仰頭，他低頭，沉默對視。
這麼近，感覺到了……他罩下來的那種溫溫潤潤，又格外冷靜的氣息。
甚至，一踮腳就可以夠到。
還有陽光在晃。
無法抗拒的，一點一點沉迷。
終于，安靜中听見他輕聲，「十八歲，你們喜歡做的那些事情，甚至是你說的……佔星。這些，我都不會去喜歡。」
她知道，沒關系。
「宋依。」
沉默片刻，顯然，余杭已經打算結束這段對話，平靜告訴她︰「我並不想嘗試照顧小女孩。」這次，聲音壓得很輕，但不留余地。
所以。
「回去吧。」
小女孩？
宋依的目光挪了挪，從他的眼楮偏移到遠處出神，他說小女孩，只是覺得小對不對？可以解決對不對？目光里，他轉了身，仍只是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抬步走出去。
一步，兩步……越來越遠。
她忽然追了上去。
猝不及防，宋依從背後抱住他，一時間余杭愣住。
她張張口，迫切解釋，「一下，就一下。」這道聲音中，余杭低頭，看到她從腰間繞過來的手臂，手指蜷著，指頭尖凍得有點紅，她甚至沒敢踫到自己白大褂的布料。
他僵了僵。
能清晰感覺到，她的身體因為緊繃而微微發抖。貼在後背的，是一種從沒有過的陌生，卻又真實新鮮地出現在他的生命里。
他慢慢呼吸著，閉上眼楮，聞到她身上歡快的香水味。
小女生的，像橙子，酸甜。
「余杭。」
耳朵里，那道輕輕的聲音刮著耳膜，「現在不喜歡沒關系，你等等我，等我再大一點。」她呼出口氣，比任何時候都要確定，「我一定回來，你等等我。」
果然如她所說，一下，就一下，話落的同時，宋依松開手，退開一步。
余杭緩慢睜開眼楮。
看到身前，白色布料被壓下去的痕跡一點點恢復，有一些情緒，那種忽然來到生命中的，從沒嘗試過的，不確定的……
默了默，他什麼都沒說，離開。
宋依最後望了那邊，似乎也沒想他回答，腳後跟倒退著走兩步，手在兩側拍拍同樣轉身，立刻被男生溜著滑板擋住。
他復雜地笑著，抬了抬下巴，「跟我好唄？」
宋依往前走，看了他一眼，同樣微微笑著，搖頭，「你听見了呀。」她把兩只手插進上衣口袋里，聳聳肩，「我讓他等等我，所以我怎麼能先食言。」
低頭，乍然看見手腕上漆黑的珠子，她又笑了。
遇見那天，空氣有點兒涼，他站在陽光里微笑著對別人說話，遠遠的角度，聖誕樹、彩帶，他的側臉最清晰。于是從那時，指頭尖在手心里描了一顆心，慢慢地，慢慢合十雙手。
默默期待。
于她，一見鐘情從來不是命數，它只是，我喜歡你。
後來，擦肩一笑，許他余生。
余杭，余杭……
男生更復雜嘆氣，踩滑板回去時路過溫久，他莫名其妙瞥了眼，又瞥了眼，深深憂慮地模臉，怎麼了，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自己！！
其實，溫久在神游。
她猛地站起來，抓抓頭發，悶頭轉了兩個圈，又一聲不吭地腳尖用力在花壇壁上踢了幾腳，安靜下來。
真是的，怎麼就不行啊！！
再踢一腳。
男生目瞪口呆看著，憂慮變成害怕，不明所以地趕緊滑走。然後，溫久偏頭，慢慢盯上了快要路過的余杭。
想問問他……
可當余杭真靠近時，溫久發覺張張口怎麼也說不出來。猶豫的功夫，目視他沉默走過，仿佛沒看見她一樣。她咬咬牙，又抓抓頭發，終于打破僵局，「宋依她原本3號就走……」
「我知道。」余杭說。
從12月25日拖到1月9日，追了他16天，這麼橫跨了兩年，他想。
溫久轉身，背手面對他退著走。
欲言又止半天，她長呼口氣，還是想交代幾句︰「她特別獨立，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種麻煩精。」
余杭稍微點頭，有些走神。
「她特正義，幫被欺負的乞丐出過頭。」
他走神。
「她絕對絕對真誠，跟你交心你能幸福死那種。」
他深度走神。
「你不知道，就上次……」
溫久忽然停下話，真的是——
瞎操心個什麼勁兒啊，人家冷暖自知，自己急死也沒用！
揪心啊，太揪心了！
雙手倒背著，看見塊小石子，她用腳尖踢走，再看見，郁郁地再踢走。就這麼陷入沉思，茫然不知時，余杭的聲音在上面提醒她，目光也指指，「你男朋友。」
之後，他對那邊禮貌地點了點頭。
強行扯回神，溫久趕緊跟他草草告了個別，跑過去，宋嘉九已經轉身，羽絨服的大帽子幾乎遮住眼楮，有什麼神色一晃而過。
溫久沒太留意，眼楮就顧掃著四周。
緊接著，她仰頭拉住他袖子，壓低了聲音，「這可是大白天呀，你給我打個電話在車里等我就行了，這種主路上被認出來你就麻煩了啊。」
兩邊，來來往往的學生很多。
宋嘉九有些寡言地偏了下目光，看見她的手指從他袖子上快速松開，隨後兩只手都放進了自己口袋。
他默默收回視線，仍舊沒出聲。
溫久低下頭，一步一步踢踏著走，她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
「覺得煩嗎？」這時，他忽然沒前沒後地問了句。
「啊？」
隔著口罩，聲音太鈍了，溫久險些以為自己听錯，可很快就明白過來他的的意思，有個怕被認出來的男朋友，會覺得煩嗎？
怎麼可能啊！
溫久想都沒想回答他，又跟他嘀咕，「想什麼呢你？」
老半天，他「嗯」了聲。
听不出情緒，溫久一怔，就莫名其妙覺得做錯事一樣，這種錯覺一直維持到了裴蒼笙的豪宅門口，十二宮那些隊友在這里給他辦了生日宴。
宋嘉九走在前面。
有什麼東西在腦子里猛地一閃，溫久恍然，「你等等。」立刻追上去，可完完全全沒有想到他停得這麼快，她沖得狠，就這樣整個人撞上了他後背。
好疼！
溫久捂住鼻子跺腳抽氣，真的好疼，又忍不住蹦著轉了一圈，仰起頭要把眼淚花憋回去，下一秒，她被人攔腰撈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