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白發長須之人講了許多,座下听眾均是雙腿打坐盤坐于地,雙目直勾勾的看著白發之人。那白發之人眼看著便要講完了,只听他向眾人道︰「今日便講到此,大家若有疑問,明日可再來听。」
「天師,道法自然,天上真的有仙人麼?還是我們只要什麼都不干什麼都不想大家便不會痛苦。」座下之人似乎有不解之處,疑惑的向白發天師道。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雖終有天道決定大勢所趨,人定不可逆天,但終是要有所作為,方不枉此生,至于結果,那便是天道了,天定的,便只能隨緣了。」白發天師伸出手撫模了下胡須,淡然道。
底下眾人躍躍欲試還準備問些什麼,場面一下子聒噪了起來。「大家有什麼問題可明日再來,今日天師累了,需要休息。大家先回去吧,回去吧。」褚蒜子看的清楚是先前被喚作真君的男子在朝大家說話,三五個黑衣人幫他維持秩序。
小蓮則趕緊走過去扶住正起身準備離開的白發天師。「天師,您幸苦了。」小蓮扶著天師一只手臂,小聲道。
「小蓮啊,你回來了,怎麼樣王妃過來了嗎?」那白發天師朝人群中瞥了一眼,看到站在一旁的褚蒜子,眯縫的雙眼微微一笑,朝小蓮道︰「還不請王妃到內堂休息。」
小蓮領命,過來請褚蒜子。褚蒜子看了小蓮一眼,不知道她要把她帶到何處,小蓮卻低著頭似乎不太敢直視褚蒜子的眼楮。
小蓮帶路褚蒜子跟在她身後,繞過道場往左一個門口而去。這道場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總體來看還是能容納近千人活動的。道場後面是一個近似道觀的建築物,卻似乎規模又小了點。
道觀處在群山之上,大概山底下還有河流,這一路過來坐過船,走過崎嶇之路,現在看到這山上的道觀,褚蒜子判斷這里必然是群山環繞,山下有河流流經。
「王妃請坐。」天師坐在桌案一邊,手里換了一支拂塵,伸手朝褚蒜子道。
「不知天師請本宮過來,所為何事?」褚蒜子也不就坐,定定看著面前的白發天師道。
「王妃倒是豪爽之人,老夫便也實話實說了。自祖天師創建我教以來一直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老夫這些年游歷江左遇到不少逃難百姓,或者從北方戰亂之地逃難過來的流民,我天師道教繼承祖訓有救民于水火的責任,奈何自身實力有限,錢糧不足,所以不得不麻煩王妃了。」白發天師說的倒也真誠,雙眼直勾勾看著褚蒜子,期待著對方的答話。
「天師莫不是找錯人了,本宮一介女流能做什麼。」褚蒜子一臉的疑惑,實在難以相信這些人把她抓來竟是為了錢財?
「王妃說笑了,王妃乃是陛下欽定的瑯琊王妃,瑯琊王正妃,又是褚家千金,王妃的母親乃是謝家女兒,如果說這瑯琊還有誰能夠安排得了大批難民,流民之事,那除了王妃還有誰呢?」天師笑了笑,拂塵從左手遞到右手,淡然道。
「這你們可找錯人了吧,這種事,瑯琊王或者貴族門閥的宗主可以做到,你們找本宮好像沒什麼作用,本宮畢竟什麼都沒有啊。」褚蒜子滿臉皆是不解,道。
「王妃是什麼都沒有,可王妃身後有瑯琊王,有褚家和謝家,試問這天下女人,除了當今皇後,還有誰能和您相比?」白發天師押了一口茶,道。
「這…….」這天師說的倒也是實話,褚蒜子想了想,這大晉朝的女人似乎除了皇後便是她褚蒜子最為尊貴了。如果沒出嫁之前她還只是一個中等士族家的千金,那麼出嫁之後,她便一躍成為皇親貴族,天底下除了皇後便沒有誰比她更貴了。
「可是,你跟本宮說了也沒用啊,本宮畢竟什麼也沒有。」褚蒜子思考片刻還是不解,道。
「只要有王妃,相信瑯琊王不會什麼都沒有的?」天師微微一笑,道。
「原來在這等著本宮呢。」褚蒜子想著,便道︰「那你們為何不直接去找瑯琊王,找本宮要是瑯琊王不買賬怎麼辦,即便沒有本宮,瑯琊王想要再立王妃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們何以確定抓我過來就一定有用?」
「王妃乃陛下欽賜,又有褚謝兩家做後台,瑯琊王怎麼也不會不給這麼面子的。瑯琊王只有王妃您一個正妃,整個王宮連一個妾都沒有,老夫還听說之前王妃帶來很多難民也都是瑯琊王幫忙安置的。瑯琊王實在不太好抓,但是王妃就不一樣了。只要王妃在,瑯琊王自會過來。」天師看了看褚蒜子,道。
「所以呢?」褚蒜子問道。
「所以王妃在王爺那還是有很重要的位置的。而瑯琊王也一定會為了王妃答應老夫的請求的。」天師笑了笑,道。
褚蒜子沒有說話了,她忽然想到黑衣人放過她的幾個侍衛,大概就是為了讓他們去向瑯琊王報信的吧,只是不知道瑯琊王知道之後會是什麼反應。此刻,她忽然很想知道瑯琊王的反應,卻又似乎不想讓他過來救自己,矛盾的內心掙扎著,像是在油鍋上被煎一樣。
「能問一下,你要多少嗎?」褚蒜子試探著朝天師道。
「多少都不足以解決目前的問題,老夫只要十萬擔糧食五十萬兩銀子即可。」天師朝褚蒜子道。
褚蒜子大驚,雙眼睜的滾圓,盯著天師道︰「什麼?多少?十萬擔糧食,五十萬兩銀子,您可知道,您這要的可是一個建制的軍需啊。您想干什麼?這麼多錢糧就算給您,您怎麼拿怎麼接過來,恐怕都接不過來吧?」
「不需要給我們,也不需要給老夫,這些錢糧是給流民的,天師道教在各地都建有分教,瑯琊王只需把這些物資交給他們用以發放給流民即可。我們的目的是為了安置這些苦難的老百姓,並非私吞這些財物。」天師道。
褚蒜子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面前這位老人的話,看樣子說的倒是好話,拯救萬民于水火也確實是善事,可是以這種方式將她請來跟她要這麼多錢糧,怎麼她就是不相信呢?眼前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的矛盾思想在她腦海里徘徊著,讓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本宮憑什麼相信你,這麼多錢這麼多銀子,誰知道你們是用來干嘛的,說不定是用來造反的呢?到時候豈不是害了我跟瑯琊王。」說完,褚蒜子朝小蓮瞥了一眼,她知道小蓮就是因為帶頭搶劫瑯琊庫糧,領頭造反殺害官兵所以才會被司馬岳判死刑的。
褚蒜子忽然有些後悔了,後悔請司馬岳放了小蓮,不但放虎歸山害了自己而且還連累司馬岳要替小蓮掩藏如此罪行,雖然說這點罪行對于司馬岳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但到底還是害了他。褚蒜子心里此刻對司馬岳懷著深深的愧疚之意。
「如果王妃不嫌棄,這幾日可以跟老夫四處去看看,看看那些你們所為的傖人,我們說的流民過的是怎麼樣的生活。」天師站起來,走到褚蒜子面前道。
流民過的什麼生活褚蒜子又何曾沒有見過,可以說她今生的大半部分時間都在跟流民打交道,自然是知道那些流民的疾苦的。只是她該相信眼前這個人嗎?
想一想,褚蒜子笑了,眼下自己在人家的地盤,相不相信都是人家說了算,想這麼多有什麼用,只能听人家的了,于是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瑯琊王府。
此刻司馬岳剛剛收到從建康傳來的信件,這是岳父褚裒送過來的私信,信中提及了近日朝廷關于瑯琊內史的提議以及王庾兩家的爭斗情況,其中尤其一條讓司馬岳久久不能安心,便是信中提到皇帝司馬衍病了。只是病到什麼程度卻是不得而知。司馬岳一手拿著信件,抬頭望了望屋頂,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三兩個侍衛急急忙忙沖進來,跪到司馬岳面前,哭道︰「不好了,瑯琊王殿下,王妃被劫持了。」
「什麼?」司馬岳低下頭,大驚失色,手中的信件也掉落在地。
「何人竟敢如此大膽劫持王妃,你們是干什麼吃的?」司馬岳猛然從座位上彈了起來,朝面前之人斥責道。
「屬下死罪,屬下死罪。」侍衛向搗蒜般不停的磕頭道。
「那黑衣人功夫高強不知是何來路,只是听小蓮將其中一人喚作真君,定然是他們里應外合,小蓮做內應,那些人在樹林將王妃劫持的。」其中一人似乎理清了思路,朝司馬岳道。另一侍衛也不住點頭表示同意。
「什麼?」司馬岳想到小蓮忽然想到天師道教,心一下子沉了下來,卻不知這天師道教抓了王妃是要干什麼,而自己竟然糊涂到把小蓮安排給王妃,實在是糊涂啊。
「王妃在何處失蹤的?快帶本王去。」司馬岳顯的有些著急,朝兩個侍衛道。
「殿下不可魯莽,眼下王妃身在何處還不知道,殿下不可輕易行事,不然中了對方奸計可怎麼辦?」一旁的門客李希勸慰道。他原本是來送信的,卻沒想到會發生王妃被劫持的事情,剛一听他也如瑯琊王那般大吃一驚,但冷靜下來,又覺得似乎哪里不對。听到瑯琊王說要親自去,李希害怕瑯琊王魯莽出事,便趕緊阻攔道。
「王妃被劫持,此等大事,你叫本王怎能不著急?」司馬岳朝李希道。
「那殿下知道王妃現在在哪嗎?去哪救?」李希一句話讓司馬岳噎住了,司馬岳心里清楚,他並不知道王妃在哪,怎麼救,去哪救?這是個問題。
冷靜下來,司馬岳坐回了原位,思考著對方抓了王妃到底是何目的?
「殿下,不知哪里來的一封信,放在後門門口的,上面寫著瑯琊王親啟。」內侍從外面進來,手中拿著一張信封,遞給司馬岳。
司馬岳趕緊接過信件,將信封撕開,快速拆開信件︰瑯琊王親啟,實有難處,不得不請王妃前來做客。我天師道教向來仁慈,苦天下之所苦,難天下之所難。現如今戰亂連連,流民大批遷徙,凍死餓死者不計其數。我天師道教上乘祖天師之訓救黎民于苦難,解萬民于水火,然實力不濟,錢糧有限。現向瑯琊王借糧食十萬擔,銀五十萬兩。銀錢一到王妃必將毫發無損,送歸王宮。
「豈有此理。竟然敢威脅到本王頭上了。」司馬岳怒氣攻心,猛地將信件拍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