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燈照在昏暗的走廊上,柔和卻迷蒙。現在已經是凌晨,醫院里一片寂靜,偶爾有巡房的護士走過,腳步聲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過道中淺淺回蕩。
暮擒煙坐在值班室的辦公桌前,桌面干干靜靜,老式玻璃電熱板上擺了一本病冊——橋北醫院骨科主任,付明。
第三重贖罪世界,他的身份是一個醫生,活的。
系統有些凝重的聲音響起。
「未知力量轉換身份軌跡,宿主如果不能以人類身份殺死鬼魂之身的生存者,將面臨抹殺。」
暮擒煙的神色暗了暗。
身份發生變化,不外乎是生存者使用了什麼特殊的道具。這種事情在生存戰爭中不是沒有出現過。只是這一次,在以鬼魂的身份殺死兩名生存者後,這兩個身份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大,暮擒煙實在太過清楚。
盡管每個鬼魂都有自己的弱點,但在前兩個贖罪世界,兩名生存者到死都沒有生起任何反抗的意圖。
暮擒煙坐在椅子上,被翻開的病冊裝訂整齊的活頁中,只有三名記錄在案的病人。這幾個名字都很陌生。因為他沒有繼承任何與這具身體相關的記憶。
骨科值班室在急診部二樓,二十平方米左右的值班室,擺了兩個辦公桌。除了主任醫師,還有一名實習生。
這名實習生,就在身後。
暮擒煙從椅子站了起來,桌椅摩擦發出響動,驚醒了後邊昏昏欲睡的小青年。
「付老師,怎麼了?」年青人趕緊站了起來,暮擒煙掃了眼他胸口的名牌,江哲。
「沒事,坐乏了起來活動一下。」暮擒煙淡淡開口,這具身體在30歲左右,年紀輕輕就當上了主任醫師,專業能力過硬,而從眼前年輕人緊張的態度來看,平時應該應該是個不苟言笑的人。
江哲微微松了口氣,他和付明年齡相差不大,卻總有一種老鼠見貓的感覺。
此刻。
走廊里的燈微微閃動,窗外的醫院大院傳來剎車聲,原本冷清的大院突然嘈雜起來。
值班室的警示鈴響起。代表這一次的急診,需要骨科的參與。
江哲打起精神,匆匆收拾了一下桌面的一大堆資料,站在暮擒煙身後,顯然是在等他先一步出去。
暮擒煙沒有任何慌亂,拿起桌上的听診器,從辦公室外左側的樓梯下樓。
*
「我的腿!我的腿動不了了!醫生幫幫我!快幫幫我!」
這個三十歲左右叫李小文的病人醒來後,一直在聲嘶力竭的呼喊,盡管周圍站了一圈的護士,卻沒有任何安全感,她雙眼一直焦急的環顧四周在警惕些什麼,尖銳的嗓音不斷回蕩在冰冷的空氣中。在空蕩的急診大廳里顯得有幾分人。
「病人右小腿粉碎性骨折,沒有任何家屬陪同,目前情緒十分不穩定。」迎上來的中年護士簡單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醫療擔架上,李小文的整個上半身被軟性繃帶牢牢固定住,唇色已經變成毫無血色的蒼白,仍在不斷掙扎著,好像面對的不是一群準備救治她的醫生護士,而是一群魔鬼。
她的整個頭顱已經徹底汗濕,烏黑的長發雜亂的貼在面頰,瘦弱的身形像一棵已經枯萎的死木,詭異而透著一股死氣。
兩個男護理正在給她清創,不配合的病人顯然給這項工作帶來的不小的難度,其中一個年齡稍長的有些不耐煩道︰「再給她打一針。」
細小針管中半透明的渾濁液體注入體內,令李小文的掙扎僵緩下來。
鎮定劑讓她的身體失去力氣,但神智依舊保持著清醒,她用一種古怪又執著的目光死死盯著上方,像是一條渴水的魚望著湖面,似乎這樣就能控制住恍惚渙散的精神。
「手術室準備好了麼?」出車的醫生有些疲憊的吼到。
「已經準備好了。」
一旁新來的小護士慌忙回答,她似乎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又或者,是沒有見過這樣奇怪的病人,一面不斷求救,一面抗拒醫護人員的接觸。
「推過去。」暮擒煙的聲音簡潔明了。虛月兌一般躺在擔架上的人卻驟然瞪大雙眼,劇烈抖動起來,她喉嚨里發出尖細的抽氣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堵住了氣管,手上青筋暴起,把周圍所有的人嚇了一跳。
還沒有等護士采取任何措施,李小文陡然昏迷過去。
直到被送進手術室,都沒有任何醒過來的跡象。
「病人陷入昏迷,一切指標穩定。」
江哲微微松了口氣,他看著李小文血肉模糊的右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褲子已經完全被剪開,血跡中,腿骨從膝蓋前刺出,下方似乎是被什麼機器攪碎,整個小腿骨肉剝離,詭異的向一旁偏轉,露出□□的肌腱,再往下腳趾被齊齊斬斷,幾個像是從血水中泡過的零碎趾頭,正擺在消過毒的盒盤里。
江哲低下頭,慶幸自己還是個實習生,不用處理這種看起來就讓人頭皮發麻的狀況。
暮擒煙面無表情戴上醫用手套,他不是付明,但對這一類手術並不陌生。
創口附近已經被清理消毒過,看的很清楚,也正是因為清楚才更恐怖。
「組織損害已經無法進行合理的肢體功能重建。」
「沒有家屬在場,病人處于昏迷狀態,先做止血處理。」
所有工作在主刀醫生鎮定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進行。
止血縫合還算順利,只是李小文右小腿的創面太大,而且已經壞死,顯然拖不了多久就必須面臨截肢。
江哲站在手術室外,看著手術車被推進電梯,一股股冷風倒灌,令他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暮擒煙就站在他的身側,高挺的身形,英俊的面龐和制服誘惑,配上現在的頭餃,大寫的人生贏家。
只是這個人生贏家總是板著一張生人勿近的臉,不知擋了多少桃花。但江哲只敢在心中月復誹。
他豎起耳朵,听著病房里那些護士還在討論半夜被送來的李小文。
「听說是工傷呢」
「看她那個精神狀態,傷成這個樣子得是做什麼的阿?」
「已經過了這麼久,也沒見家屬來。」
「听說是因為她手機通訊錄里沒有存別人的號碼,通話記錄也是空的,所以聯系不上家屬。」
江哲听著這些話,胸口有些堵的慌,他進醫院實習也不久,還沒有一顆飽經錘煉的金剛心。
這樣一個年青的女孩醒來後面對的第一件事,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的截肢簽字單。光是想想,就有幾分絕望。不過這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事。
*
凌晨三點,值班室。
整個醫院再次恢復死寂,暮擒煙桌上的病冊已經新添了一位病人。
身後江哲在認認真真的謄寫病例,偶爾打個哆嗦,就自言自語的抱怨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冷。他不知道,從李小文被推進手術室那一刻,那個東西已經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