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五月初五,小滿。

滿城下了一場好大的雨,走在空地上,豆大的魚珠能砸的人生疼。雨水滴在樹葉上,發出 里啪啦的響聲,密密麻麻的,無端使人煩躁。

和悅苑的門被推開,許香薷撐著傘從外走進來,邊走邊對她身後的人道︰「若非要來征求我的意見,我自是不能答應你的。」

「主上。」秦飛揚跟在後頭,全身已然濕透,神色很是激動,「飛揚只求血刃仇敵,絕不會為主上添亂。」

許香薷道︰「我的意見你早知曉,不必多言。「

秦飛揚噗通跪地,聲音透出絕望︰「主上!」

雨打傘面,發出脆響,許久都沒人出聲。

許香薷頓住腳步︰「秦飛揚,你的命不是我救的,該何去何從,自行定奪吧。」

說完,許香薷便快步走了,秦飛揚愣在原地,沒有再追上前去。

靜心亭內,荊芥早已溫好了茶,見許香薷走過來後,便起身迎她。

「他又來找你了?」

「嗯。」許香薷把傘放在一旁,接過荊芥遞來的茶飲了一口,才曼聲道,「這幾月來,他已求了我數次,你說,到底是他執念太深,還是我約束太過?」

荊芥道︰「仙城已是虎狼盤踞之地,他既要征詢你的意見,你只需遵從本心便是,不用太過糾結于此。」

如今的仙涼城已經徹底被東岳教所掌控,其他各地也紛紛爆出混戰,如今的風雲大陸已是烽煙四起,四周的戰火燃成一片。

從大戰開始到現在,傀儡大軍一直都沒出現,而東岳教少主也未現身,依照許香薷的推測,應是荊芥那一掌讓譚鈴元氣大傷,至今未愈。

仙涼城被迫淪入東岳教之手後,荊芥便率領滿城眾城民與其形成對峙狀態,先前在秦飛揚私下的干預下,仙涼城中許多城民都偷跑了出來,只剩下那些不信任他的十萬多城民還住在城中。

大戰伊始,就有好些不知情的城民枉送了性命,雖然後來許香薷和荊芥想辦法轉移了大部分,還剩下的那些不信任他們,最後東岳教的人發現,也沒能將他們救出來。

大戰爆發後沒幾天,就有消息說那些城民被東岳教殘忍殺害了,具體是真是假,他們暫時也沒機會探知。秦飛揚不知從哪兒得知了消息,便一直說要去找仙涼城的「城官」報仇,那個頂著他爹的臉四處作惡之人,是他心中的刺,不拔不快。

秦飛揚自認是許香薷救了他的命,所以務必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肯出門,許香薷當然不願他去白白送死,兩邊就僵持至今。

「香薷,孫子兵法可沒說過,如果雙方士兵大多會飛檐走壁應當如何行兵。」荊芥說這話時明顯帶了調侃語氣,守香門的武器在此次大戰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彌補了滿城這邊綜合戰力不足的問題。

大戰從初春到初夏,持續了三個月,目前為止滿城還處于完全的上風。

許香薷順手又敲上他頭︰「驕兵必敗,別有點成績就飄飄然起來。」

荊芥捉住許香薷的手,順手將她拉到跟前,笑道︰「我知道,有你在身邊,小生豈敢馬虎?」

「幾時學會貧嘴了。」許香薷瞪他一眼,轉而又道,「連日來督戰不休,你也該歇息下了。」

那日他們從仙涼城回到滿城,一面遣人通知仙涼城城民偷偷轉移,一面組織人馬將滿城外圍的埋伏給打散趕走,之後便是混戰。

東岳教分幾路進攻,風雲大陸十幾個門派暴起倒戈,也幸虧先前他們都有所準備,最初的慌亂之後,也漸漸有了正常秩序。

滿城的堅守一直扎實,守香門不停研制新武器,甚至連軟蝟甲都做出了上百套,大大減少了滿城的傷亡。

荊芥在此次混戰中起了主導作用,作為核心人物,他並沒有親自參與戰斗,只是坐鎮後方。

而許香薷被荊芥強留在身邊,被迫做了心理輔導師——用她的催眠術最基本的能力,安撫出戰者的情緒,而那些從未見過血腥的武者,在殺人之後也會需要情緒緩解。

荊芥本想寬慰許香薷不必擔心,轉念一想,話到口中就變成了嘆息︰「香薷,你是不是覺得我無用,連這樣的擔子都接不下?」

許香薷不疑有他,真以為荊芥被她說得失了信心,忙寬慰道︰「好端端的怎麼說起這樣的話來了,滿城能有今日的穩固,你自是功不可沒的,又何必妄自菲薄。」

荊芥半晌不語,只瞧著許香薷,眼神由嚴肅慢慢轉為揶揄。

許香薷反應過來︰「好啊,膽子大了,竟糊弄起我來了!」

「我怎敢。」荊芥忙道,「不過是看你這幾日情緒太崩,替你緩緩而已。」

隨著大戰的時日增多,每日需要情緒輔導的武者也日益減少,明明清閑許多了,可她卻並沒有因此而覺得輕松愜意。越少的武者需要疏導,說明他們對戰爭的接受度越來越強,對于殺人不用償命的罪惡感也越來越少。

這些以武為宗的人,本就爭強好勝,戰爭的血腥洗刷著他們的認知和人性,她擔心的是,就算最後他們打贏了這場大戰,最後剩下來的人,會演變成新的災難。

只是這樣的想法現在說出來又太過杞人憂天,許香薷還不曾給荊芥提過。

荊芥日日關注著許香薷,當然知道她的心情變化,尤其這些日子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就連兩城之間的戰斗都暫時停止了,可許香薷卻越來越煩躁。

許香薷接到荊芥的關切目光,嘆息一聲︰「以前有人對我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現在我終于能稍微明白這樣的感覺,只是被迫承擔著責任,卻沒有相應的能力,這樣讓我覺得太過無用。」

「方才還說我不必妄自菲薄,現在卻開始看輕自己了。」荊芥哭笑不得,「香薷,是不是最近壓力太大,胡思亂想過多了。」

許香薷也失笑︰「是啊,看來我真是想太多了。」

難道兩人都有片刻清閑,此時兩人坐在亭中靜靜飲茶,時而又說上幾句趣話,打發著連日來的疲憊。

說著說著,荊芥就靠在許香薷肩頭睡著了。

許香薷輕聲喚道︰「荊芥?」

沒人應聲。

靜心亭外是一片荷塘,雨打荷葉听起來十分有韻律感。許香薷撫著荊芥已長到肩頭的頭發,手下的觸感略有些粗糙,睡夢中的荊芥看起來很放松,就連眉頭都沒有皺起。

在許香薷身邊,他便能這般放松。

沒多久,便有暗衛過來︰「主上,小主出門了。」

一听沈祝恭的名字,許香薷就有股深深的無力感,那小丫頭實在太過自立,又極固執,做事常常先斬後奏,戰亂時期未免她出麻煩,許香薷專門派了三個暗衛去跟著。

沈祝恭特有的追蹤術和識別隱藏著的能力,讓暗衛的存在只變成了不讓邪惡份子發現這一個作用。在沈祝恭面前,所有的偽裝都是白費勁。

好在沈祝恭也知道輕重緩急,從沒做過要甩開暗衛的蠢事,許香薷這才允許她偶爾的任性。

許香薷知道普通出門暗衛是不會說的,于是揉揉額頭無奈愁道︰「她又怎麼了?」

暗衛道︰「小主她帶著秦飛揚一起,說要去西坊找林鐵手。」

「林鐵手不是已經閉關,不見外人了麼?」

林鐵手是個煉器大師,江湖上很多寶劍利刃都出自他的手筆,只是外海大陸的行蹤暴露以後,林鐵手就閉關了。荊芥還曾遣人特意去請過他幾次,都是無功而返,不知沈祝恭又是如何同他搭上線的。

若無大意外,暗衛一般不會稟報沈祝恭的行蹤,只有許香薷問起來或者又特殊吩咐,暗衛才會實時稟報。

距離上次稟報已過幾日,暗衛老老實實道︰「小主前天在街頭遇見了一個蒙面老者,將門主做的零嘴分予了對方。兩人談話時聲音極地,屬下未能听清說了些什麼,方才小主便帶著秦飛揚出了門,還讓屬下特意來告訴主上一聲,她要去拜訪李鐵手。」

「她是要讓李鐵手收秦飛揚為徒。」荊芥不知何時醒了,對暗衛使了眼色讓他退下,這才慢慢抬起頭,「李鐵手孑然一身,曾言此生不娶亦不收徒,三年前他曾想收秦飛揚為徒,卻被秦飛揚的父親拒絕了。」

許香薷奇道︰「你怎麼知道這些的,收徒被拒這樣的消息我可從沒听過?」

「偶然得知。」荊芥依然賴在許香薷肩頭不起,半眯著眼道,「秦飛揚是煉器的好料子,丫頭想暫時沒了他報仇的心思,自是要用別的事情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許香薷也想到這一點︰「能想到用食物引誘李鐵手,祝恭這丫頭小小年紀就不簡單。」

李鐵手為外人所知的不過是他煉器十分了得,至于他的弱點和禁忌,外人是很難得知的。沈祝恭能夠費心查到,不得不說她心思剔透。

若說是她踫巧遇上,許香薷卻是不信的。

若論起聰明,荊芥自是比沈祝恭高出數倍。

但若單論小心思的機敏,沈祝恭是許香薷見過最為了得的。開年也才剛滿四歲的沈祝恭,有著天才般的思維。

不過這也多虧了有個哥哥在前頭使勁拖拽,硬生生要把她帶出低智兒童的範疇。

每每想到此處,許香薷都是一頭冷汗,幸好荊芥和沈祝恭都沒有長歪,這兩人要是黑化了,那對風雲大陸來說絕對是史詩級的災難。

荊芥見許香薷一臉趣味的表情,便問道︰「要不要去看看,丫頭要如何說服李鐵手和秦飛揚兩人?」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