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聞外海是個蠻荒大陸,那里的人飲毛茹血,是個真正殘酷的地方。以往去了外海的前輩們,回來都說此生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都不要再去外海,那不是個人待的地方。」
「那你怎麼還跟我去,真的不怕?」
「那都是些嚇膽小鬼的話,我一個堂堂七尺男兒,哪里會懼那些宵小。家父曾告訴我,去外海大陸什麼都能露,唯獨不能露怯。」林尋藝抱著劍,憑欄眺望無邊無際的海岸,感嘆道,「弱者在那里是無法生存的。」
海岸線在視線里越來越模糊,表明他們離風雲大陸也越來越遠。遠處的海天相接在一起,仿佛永遠也都不到盡頭。朝陽正在緩緩升起,橘紅色的光映頭了大半天空。
這里的景色極美,但能一起欣賞的卻沒幾個人。他們乘坐的是半年才會出發一次的商船,船上除了忙碌的船員,還有幾個面色不善的江湖散人。
在以往,能去外海的人從來只有兩種,躲禍的和追債的。
荊芥飲了一口葡萄汁,毫不在意︰「听你說來,那倒是個有趣的地方。」
「確實有趣。」林尋藝也撿起酒杯給自己滿上,一口下肚,卻是連連搖頭,「荊兄,這麼多年來,你怎麼還愛喝這種酸酸甜甜的東西。」
「不好喝?」荊芥也就隨口一問,倒沒真想听林尋藝的回答,輕啜了一口,他也將視線放到了遠處。
那樣一個不安全的地方,香薷真的會在那里嗎?荊芥心里也不確定,但總歸是要去看一看才能放心的。
也不知道帶的葡萄汁,她還喜不喜歡喝。
***
「魚牙齒,三兩銀子一顆。」
「玄鐵石甩賣了,要的趕緊來買,價高者得 ……」
「死斗死斗,賭金百兩生死不論!」
船還未靠岸,碼頭嘈雜的聲音就傳入了許香薷的耳里,她不再打坐,走出船艙。
離碼頭還有幾丈的距離,可以看見碼頭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許香薷問掌舵的︰「這里經常會有船只往來嗎?」
掌舵的名叫凌子明,二十年前來過這里,他對這邊的環境也比較了解,听到許香薷的問話,他道︰「並非如此,這業障城的集市一般賣的都是海品,那些剛從海中捕捉打擾的東西,越是新鮮就越值價。所以他們常常就地賣價談錢,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集市。」
許香薷點頭︰「我們要去的流沙城離此處有多遠?」
凌子明道︰「從此處前往流沙城,快馬需要半個月左右。現在天色已晚,我們可在此稍作修整,明早再出發。」
「嗯。」
在海上漂泊了一個半月,許香薷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當腳踩在地面上時,她還有些恍惚。一直覺得身體在搖搖晃晃的,站不太穩。
他們一行一百零二個人,業障城里暫時還找不到一家客棧有這麼多的空房,凌子明了解完情況後來跟許香薷匯報︰「特使,城內的大小客棧我都問過了,全都沒有太多空房,我們人多,估計要分六七家入住。」
「不行,這里的形勢我們都還不清楚,貿然分散恐會生變故。」許香薷略一思考了下現在的情況,就道,「你帶我去第二大的客棧。」
外海大陸可以說是東岳教的地盤了,她可不相信他們不會從一開始就下絆子。指不定現在業障城里就埋伏了殺手,企圖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月神教的教眾個個都是高手,一百多個人走在一起就是個移動大殺器。和風雲大陸對外海知之甚少不同,外海大陸的人對月神教的名諱可是清楚得很。
他們都知道今年就是月神教與東岳教二十年一次的秘術大比,這個時候能從海上一下子來一百多個人,想不承認他們是月神教的都難。
許香薷不知道讓他們分散是不是東岳教在從中搗鬼,也說不定是這里的人給他們的下馬威。在武力的世界當中,示弱永遠是最沒用的方式。
尤其是在完全靠拳頭說話的外海大陸,許香薷很清楚,如果他們現在听從現狀分散開來,到了明早還能見到幾個活人都說不定。
她有信心能全身而退,但她不能放任這些教眾不管。
業障城第一大客棧都東岳教管轄之下的,第二大客棧是一個叫獵雲派的魔派管轄,許香薷對外海大陸這邊的幫派勢力了解不是很清楚。
但她只明白一點,就算是第一魔教東岳教的人在此,都是打不過他們的。
砰!
獵雲客棧的大門被一腳踹開,里面頓時涌~出二十來個衣著各異的人,全都面色不善地盯著許香薷他們。
「不知客官有何貴干?」掌櫃的是個長著絡腮胡的大漢,他扛著一把巨斧,話雖客氣,卻是一點友好都沒表現出來。
「可還有空余房間?」許香薷道,「我跟我的兄弟們今晚要住在這里。」
大漢將巨斧往地上一擲,瞬間砸出一個坑來,他口氣頗沖地道︰「沒多的,就五個房間,愛住住,不愛住滾。」
大漢說完,斜里又出來一個人,長著一雙桃花眼,眼神不安分地在許香薷身上掃︰「你們一群大老爺們,居然會听一個女人的話,簡直就是我們男人的恥辱。這麼漂亮的女人,就該待在床~上伺……啊……」
他話沒說完,整個人就莫名橫飛出去,重重摔在街上,昏死過去人事不知。
外海大陸並不提倡男女平等,在他們這里仍舊沿襲著古時的男尊女卑制度,並且男子大多三妻四妾,很少衷心一人。
「你才丟我們男人的臉!誰給你的膽子讓你竟敢如此侮辱女子的!」出手的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他收回手中的九節鐵鞭,厭惡地朝那人的方向吐了一口唾沫。
而他身後其余的月神教教眾,也是一臉憤然之色,各個摩拳擦掌,只恨慢了一步沒能親手揍到那個人渣。
和外海大陸完全不同的是,風雲大陸的男子都有一個共識︰雖然他們是男女平等的,但女子生兒育女遠比男子偉大,並且她們的身體天生比男子要脆弱一些,是需要保護的存在。
在風雲大陸上,侮辱女子是會受到嚴厲懲罰的。
他們允許男女比武,交手之時即便是殺死女子都不會有人質疑,但若是在性別上肆意謾罵嘲諷,那便是重罪,嚴重的還會受到整個武林的驅逐。
當年李順笙就是吃了這方面的虧,被人污蔑為浪蕩子,才遭到眾人的唾棄。要不是他爹是武林盟主,他早被正義使者們揍了八百次了。
女子即代表著母親,是聖潔不容侵犯的象征。
這個外海大陸的男子,很不幸地踩到了月神教所有人的雷點。
許香薷不急不緩地往客棧內走,里面的人都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她邊走邊道︰「我听說你們外海大陸的人,都喜歡用武力解決問題,在這里講道理是沒用的,對吧?」
大漢冷道︰「是又如何,你們若想以多欺少,那可就打錯了算盤!」
言畢,從街頭四處又涌~出了一大批人,房頂上也站了不少,把他們團團圍住,從數量上來看,月神教確實要少很多。
「呵呵……」許香薷正抱著沈祝恭,她把熟睡的沈祝恭挪換了個好抱的姿勢,然後騰出右手活動了下手腕。
沒人注意月神教的教眾們都表情詭異起來。
「我好像還沒自我介紹過,我們是來自風雲大陸的月神教。」
她接著又活動了指關節,月神教的教眾都往後退了一大步。
「月神教的人,從來都不會靠數量取勝。」
許香薷回過頭,輕輕裂開嘴角,露出足以傾倒眾生的笑容。
凌子明眼疾手快蹲下,喊道︰「就是現在!」教眾們幾乎是同一時間,都跟著蹲了下去。
「而是,直接鎮壓!」
許香薷話音一落,大漢只覺全身一冷,血液都像凝固了一樣,整個人都冷得僵住,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捂著脖子難受的蹲下~身體,又因為全身逐漸無力而癱倒在地,他抬起頭,看見那些埋伏在周圍的人全都和他一樣躺倒,房頂上下餃子一樣落下人來。
許香薷右手收回,又輕輕托著睡得正酣的沈祝恭,從大漢身前走過。
走了兩步,她問︰「現在,有空房了嗎?」
他們整整過了半個時辰才能自由行動,大漢在這半個時辰中,體~味到了什麼叫死亡離他如此之近,那刺骨的寒冷他恐怕一生都不會忘記。
房頂幾個早早躲開的隱士忍不住搓了搓手臂︰「特使的冰洗決越來越厲害了,我都跑這麼遠了還差點被凍住。」
「這算什麼,你沒看後山的冰池嗎,听聞那是特使用七成功力凍上的,整整一丈深的冰啊,那麼大的冰池!」
「特使就是給他們個下馬威而已,要真想殺他們,他們早沒命了。」
「所以惹誰都千萬別惹修習了冰洗決的人。」
「真不知道教主為什麼派我們來,特使這麼厲害,一個人就能把東岳教打趴下。」
幾個隱士又忍不住吐槽起來,完全沒有注意客棧內的情況。
許香薷又發高燒了,她躺在浴桶當中,桶里的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結成了冰。
每次動用冰洗決,身體就會發燙,動用的功力越多,就燙得越厲害。去年她用七成功力凍住了冰池,身體燙得像在火里烤一樣,在冰池里泡了三天三夜才消減下來。
冰洗決對她來說,副作用很大。身體發燙不會影響她的思維和行動,卻會讓她變得虛弱,要等身體溫度正常以後,她才能恢復。所以她一直都在尋找讓身體變冷的方法,以徹底解決這個副作用。
她早算好了會有剛才那一幕,冰洗決和大多數功法不同的是,它是可以大範圍釋放的功法,用功力運轉出極度壓縮的冷氣,而後攻擊。這樣大範圍的群傷效果,最能震懾人,比起讓教眾們一對三或者一對五地單虐,效果要好很多。
她剛剛動用了兩層功力,要等到明早才能完全恢復了。
找第二大的客棧也有她的考量,第一大的客棧是東岳教在執掌,即便從一開始震懾到了他們,住進去後他們還是會小動作不變,那就會不甚其煩。
這種第二大的門派,不屑跟東岳教合作,也不會像小門派一樣受東岳教的威脅,所以住在這里是最為清淨的。
她一向都不是個喜歡打打殺殺的人,如果能一次性解決很多麻煩,那麼最開始簡單粗暴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她只求能安安靜靜到達流沙城,中間能出的ど蛾子越少越好。
至于東岳教要搗什麼亂,那就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