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在玄陰閣的無名客棧里待了一夜又跟驚槐過了對手戲後,她已經充分了解到人在江湖,必須隨時開著探測儀,呸,分一絲心神去關注周遭情況。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空中蕩起一股清塵,幾個黑衣人迅疾而來,他們個個眼神爍爍,手握精兵,一副要殺人嗜血的架勢。
另有一人奔赴在前,其人膀大腰圓,脖間掛著三串碩大的金珠鏈,他正滿面驚恐地向東而去。
一時間,追逐聲、劍破虛空聲、腳踏瓦礫聲、碎片聲、驚呼聲亂作一團,間或夾雜著一個年幼小兒聲嘶力竭的喊叫聲,聲聲相融,生生劃破了這靜謐的夜色。
……咳,裝逼完畢。
就在荊芥叫出聲的前一刻,許香薷就感受到了周遭的動靜。
看星星都能遇見江湖斗毆,不由得暗罵了一聲晦氣。
恰好荊芥撲了過來,許香薷一把撈起他就夾在腰間,使了輕功躍到隔壁的房頂上去。
不過她很快就發現,周圍已經沒有可以完全落腳的地方了,房頂四周和院子里都站滿了人,每個人的眼神多很不善。
此地不宜久留,還是先走為妙。
剛準備動身,就覺得腳下一緊,低頭看去,小腿已經被死死抱住。
正是那個膀大腰圓的中年人。
想抽,抽不動;想揍,太殘忍。
中年人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死死扒拉著許香薷︰「女……女俠,看你輕功這麼……這麼好,你……你帶我一起……飛……飛吧!」
瞧瞧周圍這陣勢,現場最起碼也得有七八十人,許香薷是有多托大才會救這個人?
所以她果斷拒絕︰「放手,我不……」 話沒說完,就听一陣兵器相接的聲音,斜對面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手持雙捶狠狠一踫,大喝一聲︰「小丫頭別多管閑事,速速離去!」
大漢表情凶惡得很夸張,臉上就差寫著「我是反派龍套快來炮灰我吧」這幾個字了。
許香薷翻了個白眼︰「我沒……」
「你還挑釁爺?!」大漢再次截斷她的話,嘴里哇呀呀大叫著就沖了過來,左右手齊齊輪錘,向許香薷砸來。
「力度50,速度0.3,斜度30……」 許香薷在心里默默計算著對面大漢的數據,然後再在腦海中搜索出適宜的招式以及技巧。
眾人只看見那小姑娘之前看站在大漢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就去了他身後,然後看上去十分輕巧地奪走了他手中的雙捶,隨手讓院子里那麼一扔。
嚇得底下的人趕緊躲開,露出個圓形區域,里頭孤零零躺著的雙捶,都已經變成了兩半。
「啊啊啊啊!那是我媳婦兒親手給我打的鴛鴦錘!你賠!」
大漢愣神幾息後,就直接坐在房頂上,揉著眼楮就那麼哭了起來,還不住嚷著︰「媳婦兒啊,我對不起你啊,我真沒用啊……」
「……」
許香薷已經能確定這不是她當初設定的世界了,她從來不會設定這樣反差萌的人物。
大漢敗下陣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代表性人物,跟許香薷進行了友好的切磋,最後無一不是被秒殺的下場。
當把這一切都當成是一場競技游戲後,一切都變得簡單起來。
每次那些人要出招之前,許香薷都已經能在腦海中計算出可能的結局以及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操作完美,預判完美,再加上等級壓制,想不贏都難。
感謝曾經無聊玩過的那個網游。
「太強了!完全打不過怎麼辦啊!」這是眾人的心聲。
「太弱了,連驚槐的萬分之一都沒到。」這是許香薷的心聲。
「嗚嗚嗚……媳婦兒啊……我們的鴛鴦錘啊……」這是哭了一個時辰還沒停的大漢。
朋友,請放過鴛鴦那麼好听的名字可以嗎?
許香薷早在開打之前就把荊芥放到了一邊,也注意著別誤傷了他。
莫名其妙打了幾架,許香薷心頭還有些舒爽,她向荊芥走去的途中,還是沒忍住踢了大漢一腳︰「你說你一個大男人,至于麼!」
大漢瞅了她一眼,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哇哇哇……媳婦兒啊!!!」
見許香薷還盯著他,背過身去,倒是哭的越起勁了。
「女俠女俠,多謝女俠救命之恩!女俠之恩無以為報……」從打架開始就湊在荊芥身邊的中年人這時候一臉狗腿地走了過來,眼里沒了恐懼後,倒是露出了滿滿的精光。
看得許香薷頭皮發麻︰「要是以身相許那就不必了。」
荊芥雖不懂男女之事,但他好歹知道以身相許是什麼意思,聞言,狠狠瞪著那中年人。
「不不不,女俠誤會了,我是想送女俠一件寶貝。」那中年人在胸口掏了半天,掏出個紅艷艷的東西來,「這是在下先前偶然所得,據說是個價值連城的藏寶圖,女俠若是不嫌棄,就贈予女俠了。」
藏寶圖三個字點亮了許香薷腦海中的燈,她接過來一看,臉就黑了︰那分明是塊女子的肚兜。
荊芥也看清了肚兜的模樣,好奇問道︰「香薷,你沒有這種顏色的。」
饒是遲鈍如許香薷也不由紅了臉,斥道︰「荊芥,女子的私人物品不要隨意談論!」
荊芥垂下眼眸,又在心里默默加了一條認知。
許香薷把肚兜扔回去,皺眉︰「我不圖你的報答,我們就此別過,告辭!」
「 」四周又開始響起兵器的摩擦聲。
中年人嚇得脖子一縮︰「女俠你可不能走啊,要走也要帶我一起走啊!」
許香薷不為所動︰「我們不熟。」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這里有張一萬兩的銀票,你去匯豐銀局任意一家門店就能領到銀錢。」中年人做出肉痛的表情,從褲腰帶縫隙的縫隙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黃紙。
有錢的是大爺。許香薷默默念著這句話,手就不由自主地把黃紙拿了過來。
紙雖皺,質量卻是不錯的,上頭的字跡都很清晰,還有武林盟親鑒的印戳。
跟現在過了質檢的注冊品牌一樣。
「這東西也送給女俠吧,說實話我拿著這東西跑來跑去的也不好。」中年人又拿出那個紅肚兜,不由分說地塞進了荊芥的袖口里,「這是藏寶圖的事兒,我就告訴你一個人了。」
許香薷嘴角抽抽︰你當在場這幾十個人是瞎還是聾?
一萬兩再加一個不知道多久沒洗過的紅肚兜,買下許香薷帶中年人突出重圍。
反正這些人的身手她已經見識過了,還真是不足為慮的。
就在三人準備走的時候,周圍人稀稀拉拉開始有人抽泣起來。
「我們已經三年沒開過張了。」
「只要做完這一單,就能給我家孩子買零嘴,她想要東坊的糖人很久了。」
「老大,我們是不是不適合做這一行啊。」
「生活真的好艱難啊……」
「感覺快活不下去了……」
然後哀怨的聲音響徹周遭,哭聲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死了人呢。
「我說你們至于麼?」許香薷人生觀蠢蠢欲動,趁機灌輸許氏理論,「殺人是要償命的,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叔,就不覺得心里愧疚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好麼?」
「你懂什麼,你們這些高手,從來不能體味我們渣渣的艱辛。」有人反駁她,「而且,誰說我們要殺他了,我們只是接了天下追魂鏢而已。」
許香薷石化了︰「天下追魂鏢?」
那是許香薷獨創的武俠體系之一,此鏢令可在武林盟的任一分部發布,最低懸賞金額萬兩,接鏢人要在規定的時間內把目標人物帶到懸賞者面前,並且期間要保證被追魂綁的人的安全。
不管是用坑蒙拐騙還是強取豪奪,只要那人毫發無損在懸賞者面前了,就算是完美成鏢。
如果那人受傷了,賞金要扣一部分,要是死了,就一分也拿不到,還要面臨違約金懲罰。
許香薷當初寫《尋妻如玉》的時候,根本就沒去寫過金錢的概念,主要是男女主的人設都不是缺錢的主。
但她還是很明確地說過,天下追魂鏢一般人輕易不會動用。
因為天下,還是窮人多的。
要是這些人是接了鏢來抓人,那中年人肯定沒啥事了。
她這一阻攔,等于是斷了人家的財路,那金額肯定也不止一萬兩的。
你見過誰家拍賣會是以起拍價成交的,有錢人總是會任性點的。
面對四周綠油油的眼楮,許香薷模了模鼻子。
這就尷尬了。
「女俠你可不能讓他們帶我走啊,那個母老虎會殺了我的!」中年人見許香薷動搖,立馬喊道。
「謝右安,有本事別躲在小姑娘後頭,算什麼男人!」說服幫手不成,有些人就把目標放在了攻擊中年人身上。
「等等,他們剛剛叫你什麼?」許香薷猛地回頭,瞪著中年人。
謝右安又忍不住縮脖子︰「謝……謝右安,女俠,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嗎?問題可大了去了!
一手提起荊芥,一手提著謝右安的脖子,許香薷從房頂上飛躍幾步,對謝右安說︰「收人錢財,我答應帶你走出包圍。」
然後月兌離包圍圈後,隨手把謝右安扔到另外一個院子里,轉頭對那些蒙圈的人說︰「人在這里,自己去抓。」
看著磨刀霍霍走向他的眾人,謝右安蒙了︰「哎,女俠,別走啊,我再給你一萬兩,不,十萬……女俠!!」
等那些人遠離他們的院子後,許香薷就帶著荊芥回到房間,兩人一個坐在軟塌上,一個端端正正坐在地上。
「知道我為什麼要丟下他嗎?」許香薷問。
荊芥搖頭。
「你覺得我出爾反爾對嗎?」許香薷又問。
荊芥搖頭,又轉而點頭︰「只要是香薷做的事,都是對的。」
「傻!」許香薷輕輕敲了敲荊芥的頭,「說了幾次了,要叫我香薷姐。」
荊芥問︰「那你為什麼要丟下他呢?」
不知已經被岔開話題的許香薷接著說︰「荊芥,我要再教你一件事,要做一個良好的紳士,有一件事是一定不能做的。那就是——情感上的背叛。」
《尋妻如玉》是古代武俠背景沒錯,但這里男女平等,崇尚一夫一妻。
當然,沒有不存在犯罪的世界,所以這里有男人三妻四妾,也有女人豢養一堆男寵。
謝右安,是女主謝如玉的父親,他是風雲大陸數得上名號的商人,家財萬貫,富可敵派。
但他同時也很花心濫情,養了一堆小三小四,被原配追著打。
在書里面,他一直是一個背景板一樣的人物,統共也只提及了兩次,一次是被大魔王荊芥滅了謝如玉全家的時候,另外一次,就是後文提及正魔大戰的時候。
他是個參與了轉折性劇情的人物,正魔大戰有一大部分原因是因為他而燃起來的。
原文中他是被原配發了十萬黃金的天下追魂鏢,他本身武功奇差,就輕功還算好點。在原配幾十年如一日的追伐中,他還點亮了易容技能。
原文中他為了躲避某個門派傾巢出動的追捕,調動了首城所有能調動的金錢資源,挑起了正魔兩道的混亂,然後他再在混亂中逃之夭夭。
殊不知就是他這一時的有錢任性,造成了一大票人的無辜慘死,以及後來長達十年都沒能恢復的武林氣血。
現在被許香薷踫上了,又正是她討厭的角色,那肯定麻溜地讓人打包帶走,能有多遠就送多遠。
荊芥問她︰「什麼是背叛?」
「背叛就是,背棄你許下的承諾,傷害你所愛之人。」許香薷看著荊芥,認地說,「可能我現在說你並不能明白,但我希望你可以記住。當你以後遇見讓你覺得心動的女子,她讓你覺得歡喜,你也應該讓她覺得歡喜,千萬不要做強迫她的事情,也不要通過傷害她或者傷害她身邊的人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你的感情,知道嗎?」
女主啊女主,看我為了你和男主的幸福未來,簡直都快成老媽子了。
荊芥點頭︰「我知道了,我永遠不會傷害她的。」
因為我好像,已經遇見了。
房間里布置了兩張床,兩人各自去沐浴後,把荊芥安頓好,許香薷也躺在了床上。
燭火被吹滅,屋子里頓時黑了下來。
「香薷,我是不是很沒用,總是要你保護我。」
黑暗中,荊芥的聲音顯得很空洞。
「沒有,你已經很棒了。你現在還是孩子,最主要的就是每天怎樣讓自己玩得開心就夠了。」畢竟我十歲的時候還在玩泥巴呢。
「我不想玩。」
許香薷抬頭掩下一個呵欠︰「唔,很晚了快睡吧,明天就是你的生辰,要好好過呢。」
「你會給我過生辰嗎?」好像從來沒有人給他過過。
「嗯。」困意上頭,許香薷的聲音都朦朧起來,「你有什麼心願,可以提出來。」
「什麼都可以嗎?」
「嗯。」
「我想想。」
「……」呼吸慢慢均勻的許香薷。
「生辰的所有心願都會實現嗎?」
「……」完全陷入睡眠的許香薷。
「我想變得很厲害。」荊芥用被子蒙住臉,只露出一雙眼楮,在黑暗中發亮。
「變得……比任何人都要厲害。」
「我還想要。」
「和香薷永遠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