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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主看著自己的手,長時間不見陽光的之間發白。因為怕她情緒激動起來傷到自己,指甲常年被剪得短短的,就算是不太漂亮,此時也顧不得了。手指隨了安美人,縴細而修長,看上去很是漂亮。

這樣的一雙手,原本是可以縴塵不染的。但是,她寧願這雙手染上血,也要擁有自己的力量。

沒有力量,終究只能是等著被人所傷害。

「我想……」她低低地說,「我想要什麼,弟弟你不知道嗎?」

她終究不肯輕易說出那句話,但抬起頭來,眼楮對著大皇子眨一眨的時候,所有的話都仿佛說盡了。大皇子沉默地低下頭︰「姐姐……事情尚且沒有定論呢。」

「不過是……護著她罷了。」大公主含糊地說,「以前是我笨,看不清楚,但一個人在房間里想的多了,有些事自然就想明白了。再說,我也不是以前那個我了。」她站了起來,瘦骨嶙峋的手指桌面上,俯身傾向大皇子︰「弟弟不願意嗎?我原本以為,在宮中安插人手的弟弟,也不是沒有野心的。」

大皇子猛地抬起了頭來看著她,對面的少女笑微微的,那雙眸子卻讓他打了一個冷顫。那種瘋狂卻又冷淡的眼神……他忽然覺得有些眼熟,仿佛在什麼地方看到過一樣。

來不及去想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大皇子已經開口︰「姐姐,她是不一樣的。」蔣貴妃在皇帝心中,是不一樣的,也許整個宮中的人加起來,都不如蔣貴妃重要。

視線相交,彼此都明白了對方未盡之語。但大公主卻根本不在意,她抬手撫模著自己的喉嚨,輕輕地嘆息,沙啞的聲音讓人惋惜。

「弟弟的膽子,還是太小了點。左右……」她沒有多說下去,只是站了起來︰「既然弟弟不願意,那麼弟弟來這里干什麼呢?」

「在姐姐心中,就只有有事才能過來看看你嗎?」大皇子反問一句,說︰「不過是來看看你,看看你可有什麼需要的。」

這句話原本沒有什麼,卻不知道戳到了大公主什麼地方,讓她放肆地笑了起來。若是少女的聲音,這樣的笑聲大約也是極為悅耳動听的,可如今暗啞低沉的聲線卻讓她的笑聲只能帶來寒意重重。

一直笑到眼淚噴涌而出,大公主才停了下來,忍著哭腔怒道︰「我有什麼需要的,就算我說了,你又能實現嗎?若是不能實現,在這里裝什麼好人!這般不痛不癢的關心,于我又有什麼用!」

顯見的,她是極為憤怒了,說完這一句,眼淚已經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她似乎並不願意讓人看到這眼淚,不等落到腮邊,已經抬手拭去了眼淚,只是紅著眼圈瞪著大皇子,厲聲道︰「你走吧,還留在這里看什麼?」

大皇子不料她心中藏著這麼多的不滿,听到大公主說,只是抬手,片刻之後又放下來,向前去想要站到大公主身邊去。奈何他向前兩步,大公主就後退兩步,冷著臉說︰「怎麼,大皇子殿下還有什麼話要說?如今我這般模樣,大皇子殿下就算想要表達你的仁愛,也不該在我身上表現才是。左右我也見不到父皇,沒法子幫你說什麼好話。你若是有心,往那貴妃娘娘宮中多跑幾趟,對新弟弟多表達幾次,比得上在我這里說上一百句話了。」

見大皇子這樣被自己說了一頓居然也毫無反應,雖則心中明白自己這樣是不對的,遷怒大皇子實在是毫無道理,但嘴上卻忍不住,尖酸刻薄的話仿佛不受控制地就說了出來︰「大皇子殿下大約是忘記了,我這里雖說不是冷宮,實際上與冷宮也沒什麼差別,連太後娘娘都不到我這里來,想幫著大皇子殿下在太後娘娘面前說兩句好話也是不成的呢。」她一邊說著,一邊越發地覺得委屈起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將自己困在這里,很多事情越想越覺得難過,後來雖說自己拒絕了太後與陛下探望,但心里頭未免沒有希望這兩位中的哪一位不顧自己的意願進來關心自己一句話的。奈何等到今天,唯有大皇子真心實意地來了幾次,旁的人居然是真的不見蹤影的,心中早已積累了太多的委屈。

今日被大皇子刺激一番,頓時這些委屈就涌了出來。

說完了之後,她瞪著大皇子,眼淚又涌了出來,實在是忍不住,蹲下去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膝蓋上大哭了起來。

哭聲悶悶地傳過來,大皇子盯著她看了幾眼,終究是輕輕移動腳步上前,猶豫地在她身上拍了拍,柔聲說︰「姐姐,不要哭了。」他從懷中掏出帕子,遞到大公主面前去︰「是我不對。」

「你又有什麼不對的!」大公主被他勸了一句,其實心中已經舒坦許多,但依舊是忍不住刺了一句,從他手中奪了帕子過來,胡亂地將眼淚擦了,道︰「你總歸是對的,只有我是看不清形勢胡思亂想而已。」

大皇子輕嘆了一聲。

「姐姐,如今宮中的形勢,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個人心中……根本就沒有我們,前朝與後宮,都沒有我們插手的地方。」他的聲音放的極低,就算是近在咫尺,大公主也覺得那聲音細不可聞,「計算我如今在前朝听政,可也只是听而已,又有誰會相信我?至于後宮,連祖母都無力插手,姐姐當真覺得,我們兩人那般淺薄的手段,就能比祖母厲害?只怕一舉一動都落在別人眼中,不動的時候尚且好,若是一動,只怕……」

大公主也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心中卻不甘,捏著帕子默不作聲,眼神落在空中,只覺得無望。

明明也是金尊玉貴的公主,日後也該有錦繡前程的,偏偏被人暗算到這般地步,毀了自己不說,如今想要報復那幕後之人,居然也無法可想。

一時悲從中來,眼淚又滾滾地落了下來。

這次卻又不同,她哭得寂靜無聲,卻越發讓人覺得心中悲涼。大皇子看了,心中也是難過,想要幫她擦擦眼淚,卻想起自己身上唯一的帕子如今正被大公主捏在手中。只好在那里看著,頗有些手足無措。

大公主落淚了一會兒,也回過神來,拿了帕子仔仔細細地擦了臉,將捏成一團梅干菜的帕子丟回給大皇子,道;「分明是皇子,卻用著這等帕子,連個眼淚都擦不干淨。」說著,從自己懷中取了帕子出來,又擦一遍。大皇子看得苦笑,那帕子卻也不好再收回去,捏在手里面無所適從。

「我也知道是強人所難,畢竟……不過心里面始終是不甘心的。」大公主最後這樣嘆了一句,站了起來,順手拉一把大皇子,讓他也站起來︰「如今看來,倒是不能在這里窩著了。」她唇角一翹,倒是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看上去極為規矩︰「你說得倒也不錯,左右都是被那人捏在手中,總要在那人手里面搶一點權柄過來,才好做事。」

大皇子听得心驚,看著大公主裊裊婷婷走到銅鏡面前對鏡照了照,側臉回頭問自己︰「弟弟覺得我可漂亮?」大皇子連忙點頭,大公主又是微微一笑︰「配上這聲音如何?」

大皇子有心說一句白璧微瑕,卻又怕大公主不高興,大公主卻根本不要他回答,自己就回答了這個問題︰「大約,是翡翠上多了蘚,十分惹人討厭了吧。」她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頭發,擺出一副規矩行禮的姿態來︰「既然如此,總要讓父皇多看看,這被毀掉的翡翠才行。」

「不過,弟弟……」她看著鏡中模糊的大皇子的身影,平靜地說,「總有一天,你會幫我的吧?」

仿佛水底燃燒著火焰,這樣矛盾的感覺,讓大皇子油然而生危險之感。那種火焰,終有一天會將水蒸發干淨,熊熊地燃燒起來。

「會。」他緩慢而肯定地說。

大公主終于是舒暢地笑了起來︰「既然如此,倒要多謝弟弟你了。」

從大公主的房間出來,外面一片白茫茫中,大皇子恍然有種隔世的感覺。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久到阿音上前來問是不是有不妥當之處,才回過神來,慢慢地搖了搖頭。

「回去吧。」他這樣說。

一行人慢慢地走,路上的雪都已經被清掃干淨,偶爾還能听到樹叢背後另外的道路上,粗使宮女們掃雪的聲音。大皇子一路沉默地走,阿音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沒有一個人說話,連腳步落在地面上,都輕得仿佛沒有聲響。

抬眼看去只剩一片白,唯有腳下這條路露出石板的顏色。這般蒼茫雪色中,卻有暗香襲來,清冽冰寒,格外沁人心脾。抬眼四望,卻什麼都看不到,真真是暗香浮動了。

大皇子停住了腳步,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而問︰「這是什麼香?」

身後有湊趣的小太監看一眼阿音,上前道︰「回稟殿下,是白梅的香味。如今下了雪,看不見花,這香味卻更清幽了些。」

原來,是白梅啊……

大皇子恍然地想,因為與雪同色所以看不到,但是香味卻是遮蓋不住的,遠遠地就傳了過來。

他站在那里良久,忽而笑了起來。被雪蓋住了也沒有關系,總有香味來證明不是見了日頭就會化的雪,而是寒冬中盛放的白梅。

心情仿佛一下子就好了起來,招手讓那小太監上前,他和顏悅色地問︰「那白梅在哪個方向?」

小太監平日里難得這般親近,忍住了心中激動,連忙道︰「奴婢領著殿下去。」大皇子點點頭,一行人就轉了方向,往那白梅盛開之地而去了。

走了沒多遠,就看到好幾株樹木立在那里,枝頭上被冰雪凍住了一些,晶瑩剔透分外可愛。但更靠近一些,就能看到其中盛放的花朵,花瓣舒展,花蕊有些委屈地蜷縮著。

靠得近了,那香味越發地濃郁了些,大皇子站在那里看了一陣,唇角帶笑,問︰「這地方是何人打理的?」立刻就有人忙著去叫花匠了。

等人過來,大皇子方才笑道︰「這梅花甚是可愛,想要截一些送給父皇與祖母,也讓他們感受一些這清幽的香味。」花匠連忙答應不迭,親自動手截取了大皇子指定的幾枝白梅,著人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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