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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言蛇篇(一)

溫珊坐在醫院大廳里的公共座椅上,側著頭注視著那邊的卓茜茜看了很久。

卓茜茜一直站在那面龐大的鏡子前,那是一面相當古色古香的鏡子,有深紅色的木制鏡框,造型獨特的走獸花紋,青銅的鏡腳支架,鏡面稍顯陳舊略有刮痕,但依然十分清晰,能夠映出大廳內來來往往的各色身影。

每天清晨,醫院中就會有保潔阿姨,拿著抹布拖把過來大廳清掃,她會把這面鏡子擦得干干淨淨、一塵不染。

這面鏡子在這家醫院里已經擺了很多很多年,具體有多久誰也不知道,甚至也沒人知道是誰把這面鏡子擺在這兒的,仿佛突然有一天,突如其來的,它就在這兒了,自然而然地擺在這兒了,沒人對此感到疑問,也沒人想過要挪走它。

對鏡站了很久的卓茜茜忽然身體一軟,她朝著鏡子走了兩步,整個人都貼在了鏡面上,像是昏厥癱軟了,就那麼靠著鏡子跪坐下來,軟綿綿地貼著鏡面。

坐在椅子上看見這一幕的溫珊頓時按耐不住了,站起身來朝著女兒走過去,雖然影鬼……不,是寒蟬要求她坐在椅子上乖乖等著,但溫珊心里害怕,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兒,竟會令她覺得恐懼。

溫珊便走了過去,一步一步朝著卓茜茜前進,但她還未走到卓茜茜的身邊時,本來癱軟不動的卓茜茜突然一下又恢復了精神,顫抖了一下,然後扶著鏡子站起身來。開始左望望右看看,等溫珊走到她身後來,許是透過鏡子看見了背後的母親,卓茜茜便立刻轉過身,面對著溫珊,張開雙臂喊道︰「媽媽!」

這一聲「媽媽」很突然的、就令溫珊眼角發紅,鼻子也開始酸了,有想哭的感覺,那種感覺大概是喜極而泣的。

光是听聲音,溫珊就能听出這確實是她的女兒卓茜茜,卓茜茜和寒蟬雖然用過同一具身體都喊過她媽媽,但語氣中有著微妙的不同,溫珊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那麼敏銳,但她確實是一听就能听出來。

眼前的小女孩不再是之前的影鬼了,寒蟬似乎真的兌現了承諾,說要把她女兒還給了她,就真的還給了她。

所以溫珊朝著卓茜茜邁進一步,伸手直接把小女孩給抱了起來,緊緊地抱進了懷里。

「媽媽。」卓茜茜又喊了一聲,把小胳膊搭在溫珊的肩膀上,腦袋也擱在她肩膀上,「媽媽,茜茜剛才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呀!」

「夢……什麼夢呀?」溫珊模模她的頭。

「夢見茜茜變成了透明人,你們都看不見茜茜啦!」卓茜茜伸出一根手指著旁邊的大鏡子說︰「茜茜還跑到了鏡子里,鏡子里有個長得好漂亮的叔叔。是叔叔把我送出來的,不過出來時,叔叔提醒我,要我把那個兔子女圭女圭送給他。」

溫珊能夠大約理解這孩子話里流露出來的訊息,想到剛才影鬼也說要去鏡子里找朋友,那麼這面鏡子中大概確實是有什麼東西存在的,可能是和影鬼一樣的存在。

見到女兒安然無恙,性子還和以往一樣活潑開朗,溫珊覺得她應該沒受到什麼傷害,心里慶幸,就說︰「那下次我們來醫院的時候,把你的女圭女圭帶過來吧,送給鏡子里的叔叔。」

……

寒蟬趴在鏡子里面,扶著鏡面,透過鏡子看外面的卓茜茜和溫珊。

「媽媽……」他喃喃的喊,用爪子扒拉著鏡面,不過這鏡子看似脆弱,卻莫名的結實,光滑的鏡面完美了阻擋了他,他只能在里面傻乎乎的往外瞅著。

「媽媽。」寒蟬又喊了一聲,也不知道外面的溫珊是不是听見了,竟然真的轉過頭來看著鏡子,她的視線似乎和寒蟬的視線對上了,令寒蟬產生了一種對方確實在看著自己的錯覺。

寒蟬很高興,身上的黑霧四處翻騰著。但是很快,外面的溫珊就收回了視線,抱著女兒卓茜茜轉身離開了,留給寒蟬一個背影。

她總是要離開的,寒蟬心里很清楚。

可是寒蟬還是難過,他把臉都貼在鏡面上了,依依不舍之情顯露無遺。

這時候,外面的溫珊突然又抱著卓茜茜轉身回來了,她走到了鏡子前,伸手搭上了鏡面,她輕聲說道︰「寒蟬,你要是在里面的話……我會經常來看你的,所以,一個人呆著,也別害怕呀。」

也不管外面的溫珊能不能看到,寒蟬在里面使勁點頭,跟小雞啄米似的,乖得一塌糊涂。

後來溫珊走遠了,他還是依依不舍地趴在鏡子上,注視著溫珊遠去的方向,身上彌漫的黑霧也軟趴趴的鋪在了地上,可憐兮兮的,像個被母親拋棄的小孩。

「看夠了吧?」賀千玨拍了拍自己的衣擺,走到了寒蟬的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望了一眼鏡子外面已經消失了溫珊和其女兒,隨後又看著寒蟬,「她人都已經走了。」

所謂的影鬼就是怨氣的集合體,所以寒蟬的本體看起來就是一團黑漆漆的霧氣,這團霧氣可以肆意改變自己的形狀,生出四肢手腳,腦袋和身體,看起來像是個黑乎乎的矮胖的小人兒,但是伸手過去模時,又什麼也模不到。

「你這種妖怪……勤加修煉是可以凝聚實體的。」賀千玨說,「若是想再見她,我可以幫你。」

「真的嗎?」寒蟬一听,立刻把注意力從鏡子外面挪回來,然後在賀千玨面前不好意思地低著頭。「對不起,先生,我不知道如何感謝您。」

「你在我面前意外的禮貌過頭了。」賀千玨道,「不要叫我先生先生的,就喊千玨吧。」

「這樣不太好……」寒蟬猶豫起來,身上的黑霧又開始亂竄。

賀千玨道︰「那也隨便你,想怎麼喊都行,只要不是先生。」

「那……」寒蟬想了想,一拍爪子道︰「老大!」

賀千玨聞言,有些哭笑不得起來。

「不……不行嗎?」寒蟬似乎見他不怎麼喜歡的樣子,抬起頭目不轉楮地望著賀千玨,這影鬼黑漆漆的一團里面露出一雙幽綠的大眼楮,視線中流露著顯而易見的期待,看得賀千玨渾身不自在。

賀千玨只好別過頭說道︰「沒有,挺好的。」

說完,賀千玨下意識地想伸手過去模模這黑團子的腦袋,但影鬼沒有實體,他手伸過去被黑霧給籠罩了,除了有點冰冷,其他啥也沒模著,他收回手並且看著自己的手掌想了想,說道︰「連普通的靈魂進入了這鏡子空間都能凝聚實體,你卻不行,看來你現在的狀態比靈體還不如。」

寒蟬聞言便瞧了瞧自己的身體,其實比起最初他誕生之際,他身上的怨氣已經散去了很多,霧氣也淡了不少,體形更是明顯變小了,他也可以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退……這種變化是自那凶手死後便開始加劇的。

「我先前就說了,離開那身軀,你就活不過七天。」賀千玨說,「但這不是難事,我既肯把你留下來,自然有辦法延續你的壽命。」

寒蟬恐怕一時半會兒改不了口了,依然張嘴喊先生,他問︰「先生……那,要怎麼做呢?」

「只要在七天內學會吸收天氣靈氣,學會鞏固自身靈體的手段就行。」賀千玨繼續道,「這些我都可以教你,但有一個條件。」

寒蟬很是恭敬,低頭彎腰乖乖听賀千玨說話。

賀千玨道︰「你要把你吸收的靈氣,分一半給我。」

……

溪口醫院這起惡性持槍殺人事件發生後不過幾個小時,各家媒體報社的新聞記者就已經跟嗅著味兒的蒼蠅一樣從四面八方趕來,在醫院外面築起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牆,不少醫生護士和病患都是他們調查采訪的目標。

警察沒空管這些記者,他們都堵在了醫院的監控室里面調取監控畫面,想要仔細看一看那個殺人犯追殺卓家父女的全過程,不過醫院里並不是所有地方都裝有監控的,因此警察們沒能看到凶手和卓家父女在走廊里對峙的畫面,只看見了卓父鮮血淋灕抱著女兒從樓梯上跑下來的模樣。

這次的事件,仔細調查下來之後,警方發現其中有很大的疑點,就是那兩名負責監視蹲點、守在醫院門口的便衣警察,雖然是他們干掉了殺人犯並救下了卓家父女,但是當警長詳細問起來的時候,兩名警察卻完全不記得事情的具體經過。

兩名便衣警察都只記得自己沖進醫院將卓家父女保護起來,並舉槍和凶手對峙的那一刻,那就是他們最後記得的東西,後面發生的一切,簡直像是被人從大腦里刪除了一樣。

雖然可以調出醫院大廳門口的監控畫面,然而那些監控畫面是有死角和範圍的,監控錄像上只能勉強看見那個背著卓明宇站在後面的警察,並不能看見其他人。

且監控錄像沒有聲音,只有畫面。

警察們還想盤問一下事件中被挾持為人質的溫珊,以及她女兒卓茜茜,不過溫珊當時蘇醒後,在警察面前表現出來的情緒並不怎麼穩定,可以說是歇斯底里的,一醒來就抱著女兒不撒手,考慮到要照顧這兩位受害者的情緒,再加上其中一名還只是個幾歲的小女孩,警察便沒有過多盤問。

至于卓明宇,現在依然還在急救室里,正被醫生們努力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幾個小時過去後,卓明宇的手術結束,醫生們紛紛從手術室出來,被溫珊問及情況時,醫生們表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還未渡過危險期,若二十四小時後能醒來的話,就代表其平安無恙。

又過去了幾個小時,這一天也差不多過去了,天色漸晚,艷陽西沉。賀千玨傍晚的時候站在鏡子邊,看外面的前台護士按時打開了醫院大廳的電視機,電視機里正在播放一些娛樂新聞。

賀千玨注意到醫院大廳里多了一個鬼魂,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黑氣,其他的鬼魂見了都本能的避讓開來,平常有很多幽魂會在這里徘徊的,但現在只剩下寥寥數個了,全都是因為這個新來的鬼魂。

————

「是那個該死的殺人犯!」一天相處下來,已經和賀千玨稍微有些熟絡的寒蟬也跟著過來看鏡子外面,一看到外面那只鬼魂,他身上的黑霧再次翻涌了起來,怨氣開始增長,「我要讓他萬劫不復!」

鏡子外面那只游蕩在醫院大廳里的鬼魂,毫無疑問就是他們白天剛剛利用警察幫忙,給一槍打死的殺人犯。這殺人犯一臉茫然無措的表情,他人一死,他也變成了幽魂漂浮于此,不過,這家伙變成鬼魂之後倒是不用一瘸一拐的走路了。

賀千玨模著下巴,盯著外面的凶手說︰「這家伙身上陰氣很重,恐怕遲早要變成厲鬼。」

寒蟬就說︰「那還等什麼,想辦法讓他魂飛魄散!」

賀千玨不贊同的搖頭道︰「我出不了這鏡子,你又太弱了。」

寒蟬試圖反駁︰「區區一個鬼魂我還是可以對付的!」

賀千玨轉過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寒蟬,依然搖頭︰「你是應死者願望而生的妖怪,凶手一死,你身上的怨氣便逐步減少,說明你已經完成了那些受害者的願望,至此,你已經沒有了存在的必要,你的力量也會因此削弱,現在的你,甚至比普通的鬼魂都好不到哪兒去。」

寒蟬不能理喻︰「那難不成就讓他在外面飄來飄去興奮作浪嗎?」

賀千玨模著下巴思索了一番,說道︰「不用著急,這個殺人犯剛死,仍處于渾渾噩噩的狀態,暫時還做不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情。我們只要盯緊他,等七天後鬼吏來,如果他不肯跟鬼吏走,再想法子弄死他也不遲。」

說著,賀千玨看向寒蟬道︰「而且這七天內,你也必須學會吸收靈氣的方法,你學會了,才不會死,才有力量,才能夠讓這家伙魂飛魄散。」

既然賀千玨已經這樣說了,寒蟬也沒有理由反對,只好點了點頭,縮到了賀千玨的身邊來,張嘴喊道︰「先生,您還沒告訴我您叫什麼名字呢。」

這一天下來,賀千玨和寒蟬簡單說明了一下……自己被封印于鏡子當中的事情,也說了一些關于他失去記憶之類的問題。賀千玨完全丟失了有關「自己」的全部記憶,導致他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個什麼妖怪,過去又經歷了一些什麼事情。

然而有趣的是,賀千玨雖然不記得自己是誰,但是他學過的知識,他熟練的技能卻一個都沒少,他的腦子里有百八十來套適合神、妖、魔、人等不同種族的修煉心法、道法、以及口訣。甚至還有一些劍訣、法術、陣法、機關等等莫名其妙五花八門的奇怪知識。同時還有對神、魔、妖、人等各大種族的了解,甚至熟知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情報。

連賀千玨自己都驚異于自己竟擁有如此巨大的知識儲備量。

不過俗話說得好,知識就是力量,肚子里有點貨,賀千玨才會對現在他所面臨的困境絲毫不畏懼,還能輕松幫寒蟬解決問題。

賀千玨左思右想,在腦子里那百八十套修煉心法里面,篩選出了一套最適合寒蟬現在所能夠修煉的心法。

「叫做竊魂訣。」賀千玨對寒蟬道,「不用在意名字,其實和心法本身沒多大關系。這套心法也不是什麼上等的心法,但最適合你,也最容易起步。」

賀千玨把這套拗口的心法口訣給寒蟬念了一遍︰「子午卯酉四正時,聚陰會神凝實體……」

賀千玨還未念完,寒蟬就開始叫停,喊道︰「等等!先生!」

「咋了?」賀千玨被打斷說話,不由皺起眉頭。

寒蟬誠實地舉手說道︰「我听不懂!」

寒蟬這麼一說,賀千玨也覺得難辦了。寒蟬听不懂這些實屬正常,現代社會早已推廣了簡化字體,有了自己的一套語言文字,古代文言文等語言和字體,儼然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當然沒幾個人能看懂翻譯的。

尤其是,賀千玨所熟知的這些心法口訣,基本上都是用古文寫的,其中甚至有些心法是上古時期的心法,用上古文書寫,讀起來拗口不說,連意思都看不懂。

賀千玨倒是可以看懂,只是翻譯起來恐怕有些詞不達意,他心里為難,伸手模模自己的後腦勺,想了半天,說道︰「也罷,干脆直接教你怎麼做吧。」

「你是怨氣和陰氣所聚集而成的怪物。」賀千玨說得直白,「所以你修煉的話,就必須去怨氣或陰氣深重的地方,避免陽光照射,呆在黑暗里,按我教你的方式來吸收陰氣,用陰氣凝固自己的身體,之後才能開始吸收靈氣。」

「靈氣是天地間每一個生物所無意中泄露出來的游離能量,只要有生物的地方就會有靈氣,人類也可以散發這種力量。其中,尤以植物所散發出來的靈氣更為純粹,所以去一些山清水秀的地方,能夠吸收到大量純粹的靈氣。」

賀千玨模著下巴道︰「每一個生物的靈魂其實都是由這種靈氣所凝聚而成,當鬼魂們被鬼吏帶去冥界,在輪回池中洗淨了塵世記憶後,靈魂們就會變成純粹的靈氣聚集體,那是靈魂最初始原本的模樣,干干淨淨,潔白如紙。」

「我也有靈魂嗎?」寒蟬突然這樣問賀千玨。

賀千玨答道︰「當然有……但妖怪的靈魂有些特殊,很多妖怪的本體其實都不是生物,我見過有杯盞、石頭、刀劍等這類死物成精的例子,其實就是這種物件上陰差陽錯凝聚了大量靈氣,而自然形成了靈魂,導致這些物件有了自我靈智,學會了修煉的手段,而成為了妖怪。」

「但死物成精本就罕見,是很珍稀的例子,它們需要大量的時間來累積靈氣,或許要幾百年才會有靈智,又要幾百年才能勉強懂得修煉,這其中說不定還會發生諸多意外,比如有外敵來犯,導致這類靈物還未徹底成精,就已經出師未捷身先死。」

說著,賀千玨看了看寒蟬,繼續道︰「你也是妖怪中比較罕見的例子,應人願望而誕生的妖怪,這種妖怪是‘一次性’的,意思就是生命很短暫,但卻可以在短時間內最快開啟靈智。」

「這種妖物,單純只是為了某種目的而存在于世,例如復仇,完成了這個目的,妖怪的壽命也就抵達了盡頭……然而很多時候,這些一次性的妖怪們甚至達不到它們的目的,就已經胎死月復中。」

「因為生命短暫,所以它們來不及找到可以延續自己生命的辦法,便已經如同煙花一樣消逝。」

賀千玨低頭看著寒蟬︰「而你是其中最幸運的一個。」

賀千玨接下來又把如何吸收靈氣的辦法和寒蟬簡單說明了一下,因為說口訣什麼的寒蟬听不懂,所以賀千玨就上前來,伸手伸進了寒蟬那一團的黑霧當中,開始引導他流轉體內所剩無幾的靈氣,反復引導幾遍之後,賀千玨問︰「記住了嗎?靈氣流動的路線,按我引導的去做。」

寒蟬點了點頭,學著賀千玨教他的那樣費勁的驅使著自己的靈氣,說道︰「我記住了。」

「你這樣驅動自己的靈氣之後,周圍空氣中游離的靈氣就會被你逐漸吸引過來,雖然很慢,但只要熟悉了就會很快。」

把大體能教的都教給寒蟬之後,賀千玨嘆息一聲︰「要是我能出去就好了,這空間里一絲一毫的靈氣都沒有。」

「所以才會要我收集靈氣給你,對吧?」寒蟬在腦子里復習著賀千玨教給他的東西,听到賀千玨這樣說,忍不住說道︰「您先前是騙我的吧,說要把卓茜茜的父母也變成鬼的這種話……只是為了騙我進來。」

被拆穿了心思的賀千玨完全不知悔改,厚顏無恥的說道︰「是啊,因為我被困在這鏡子里了,所以需要想辦法……那個,逃出去。」

說到這里,賀千玨又繼續道︰「不過也有些考驗你的成分在,因為我不想收一個殘酷冷血的妖類,因為相處起來會很麻煩。」

了解到自己徹底被欺騙被利用的事實,寒蟬卻沒有責怪賀千玨的意思,嘆息一聲,他竟一本正經承諾道︰「好吧,先生您放心,我會努力收集靈氣給您的。」

「說了不要叫我先生……」賀千玨對他無可奈何。

不過寒蟬似乎改不過來,他依然十分正經,說道︰「我听說古時,‘先生’二字是對有才學的人或教書老師的一種稱呼,我覺得您很適合這個稱呼。」

「所以……你這是把我當成你的老師嗎?」賀千玨更加無可奈何了。

寒蟬貼近了賀千玨,那黑漆漆一團的團子小心翼翼地貼上來了,冰冰涼涼的,還挨著賀千玨,寒蟬說︰「先生,初見您時我還有些擔心,擔心會很難和您相處,但現在,我很感激您。」

寒蟬這麼一番話顯得很認真,這只小妖竟意外的是個認真的好孩子,讓賀千玨又有了一些想去模這只黑團子腦袋的沖動。

……

兩天之後,卓明宇終于從死亡線上回來,不過因為他情況嚴重,還需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卓茜茜已經不用繼續住院了,可以跟著溫珊回家。

回家後再來醫院看望爸爸的時候,卓茜茜果然沒忘記她的兔子玩偶,帶著玩偶跑到了鏡子前找賀千玨,現在她已經看不見鏡子里的賀千玨了,但似乎知道賀千玨在里面看著她似的,所以卓茜茜就直接把她的兔子玩偶往鏡面上一貼,挨著鏡子偷偷模模說道︰「叔叔!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啦!」

賀千玨在鏡子里看著這女孩一副做賊的小模樣,忍不住想笑,他伸手點了一下鏡子,卓茜茜放上來的那個兔子玩偶突然融入了鏡面當中,像是掉進了水里了一樣,依稀還能看見鏡面上仿佛蕩起的波紋。

見賀千玨確實收下了她的兔子玩偶,卓茜茜高興得手舞足蹈,回頭又去找溫珊,喊著︰「媽媽,你看!叔叔拿走了我的玩偶喲!」

一副驕傲的樣子,仿佛是多麼了不得的大事情。

溫珊看了看卓茜茜空了的手,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提著的東西,她今天特地帶了一籃子草莓,寒蟬附身在卓茜茜身上時候特別喜歡吃這個,反倒是卓茜茜這孩子不怎麼喜歡吃甜的東西,她有些喜歡吃帶酸味的。

「這個能塞進去嗎?」溫珊提著一籃子草莓,看著鏡子,忍不住詢問自家女兒。

————

事實證明,草莓也是可以塞進去的,當溫珊嘗試性的把草莓籃也湊到鏡面上時,草莓籃都跟著一塊進去了。

鏡子里面的寒蟬用自己的黑霧把籃子卷起來,高興地抱著籃子轉圈圈。

賀千玨瞅著他那高興樣兒,忍不住打擊道︰「你連實體都沒有,又吃不到。」

寒蟬卻不以為然,還是一臉興奮的說︰「媽媽給我送了草莓,代表她沒有忘記我!」

賀千玨只好附和道︰「是啊是啊,她沒有忘記你。」

溫珊蹲在鏡子外面,親眼看見草莓籃子不見了,覺得又是神奇又有些高興,伸手模了模鏡面,說道︰「你乖乖的,媽媽以後經常來看你,好嗎?」

想了想,又忍不住補充道︰「不知道你在里面能不能吃到東西啊,有沒有地方睡覺呢?會不會冷呀?我應該給你帶件衣服的……你的朋友也在里面嗎?托他來照顧你會不會太麻煩人家了……」

絮絮叨叨就忍不住說了一大堆,旁邊的卓茜茜都听得不耐煩了,扯著溫珊的袖子,老氣橫秋道︰「老媽你廢話太多啦!」

「你這孩子……這叫關心,懂不懂?」溫珊听自家女兒竟然敢數落她,伸手就狠狠地掐了一把卓茜茜肥女敕的臉蛋兒,掐得卓茜茜眼淚汪汪的,嗚咽地喊︰「媽媽偏心……」

為了不偏心,溫珊只好笑著湊過來親了一口卓茜茜剛剛被掐過的臉蛋。

而寒蟬縮在鏡子里羨慕的看著,一邊看一邊喊︰「媽媽!」

「真受不了你。」賀千玨嘆氣,「跟個小孩一樣。」

寒蟬就回過頭理直氣壯的說︰「我本來就是小孩!從誕生起到現在我連一歲都沒滿呢!」

雖然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說,不過溫珊也不能一直蹲在鏡子前和寒蟬說話,模了模鏡面之後,她就牽著卓茜茜又離開了。

寒蟬依然依依不舍,抱著溫珊剛剛送給他的草莓盯著人家的背影看了半天,半天之後,他反應過來,回頭詢問賀千玨︰「先生,這奇怪的鏡子空間里……竟能隨意塞東西進來嗎?」

賀千玨擺弄了一下手里卓茜茜給他的那個兔子玩偶,回答道︰「貌似只有死物能夠隨意塞進來,活著的生物不行,靈體之類的也可以肆意進出……這地方只有我是永遠出不去的。」

「那我能出去嗎?」寒蟬又問。

「可以呀。」賀千玨大方道,「你總也得出去修煉吸收靈氣的。」

「您也不怕我不回來。」寒蟬對賀千玨的這態度莫名的生氣,鼓起自己的黑霧團子,咕嚕咕嚕道,「難道不想定下個什麼契約或咒語來束縛一下我嗎?」

賀千玨驚奇的看著寒蟬︰「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上趕著送上門來讓我下咒的。」

黑團子貌似臉發紅了,嘟噥著道︰「您這不是需要我嗎?那我就……勉為其難一下……」

「我不喜歡做勉強別人的事情。」賀千玨沉默了一下,看著寒蟬,突然溫柔的笑,「願意留在我身邊的人,自然不會離開我,而不願意的人……就算強留了,他要走……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以前,賀千玨還不懂這個理兒的時候,也強留過別人。

他有點記不清來了,但似乎好像真的發生過這樣的事情……最後的結局自然也是慘烈的,強留下來的人毫不猶豫的就離開了他。

那種被孤零零一個人丟下的滋味。

「不說這個了。」賀千玨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朝著寒蟬舉起了自己手里的兔子玩偶,「我們來做一件事情吧。」

「什麼事情?」寒蟬抱著草莓籃晃來晃去。

賀千玨把兔子玩偶舉高高,放手里捏了捏,「這個給你,做為你的身體。」

「哈?」寒蟬不敢置信,「啥意思。」

雖然不能理解賀千玨的意圖,但寒蟬是個听話的乖小孩,他按照賀千玨的命令把自己這一團黑漆漆的霧氣依附在了這個粉紅色的兔子小布偶身上,因為被他所依附,所以他還能控制著這布偶以一個可笑的姿勢在地上扭來扭去、滾來滾去。時不時動一動粉紅色的耳朵或粉紅色一團的小尾巴。

「挺可愛的。」賀千玨眯著眼楮十分滿足,伸手把寒蟬依附的布偶抱起,抱在懷里,肆意揉他的兔腦,「這樣我就可以模到你了。」

寒蟬之前也有依附在一個發夾上的經驗,所以沒啥負擔。而且比起僵硬的發夾,這布偶的身體是可以讓他活動的,雖然因為太軟里面都是棉花的原因,身體站不起來,他只能滾動著前進。

「這樣有什麼意義嗎?」寒蟬稍微習慣了一下布偶的軀殼,抬起了兔子腦袋問賀千玨。

賀千玨眯著眼楮滿足道︰「可以抱你了呀,之前卓茜茜在的時候,我天天抱著她呢,現在懷里沒個東西抱著,怪不舒服的。」

說完,賀千玨撿起地上擺著的草莓籃子,看了看里面一顆顆飽滿的大紅草莓,咽著口水問寒蟬︰「我可以吃嗎?」

寒蟬想了想,大方道︰「可以啊,反正我這身體,也沒法吃。」

賀千玨好久沒吃到水果了,經得寒蟬同意,頓時伸手將餓鬼的魔爪伸向了籃子里的草莓,興奮說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寒蟬見他一口就吞掉了一顆大草莓,有點心疼地說︰「給我留點呀。」

……

另一邊,在病床上躺了好幾天,始終意識模糊的卓明宇今天總算是清醒了不少,躺在床上恍惚了一陣,轉過頭看見病床邊上趴著看他的卓茜茜,下意識地開口發問︰「茜茜?」

卓茜茜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爸爸!你醒了!」

卓明宇努力睜大眼楮,發現卓茜茜身上的那些黑霧不見了,卓茜茜的眼楮也恢復了明亮的黑色,大眼楮一眨一眨、水潤水潤的,配著粉紅的臉蛋和彎彎的嘴角,十分惹人喜愛。

「太好了……你……」卓明宇意識到女兒真的恢復正常了,心里高興起來,忍著痛楚伸出手去模女兒的臉。

卓茜茜相當善解人意,明明就是個幾歲大的小女孩,但她看見爸爸艱難的伸手,就會主動去握住爸爸的手,然後還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楮笑得彎成了月牙︰「爸爸快點好起來呀!」

「你沒事了……」卓明宇重復這句話,高興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卓茜茜說︰「茜茜沒事,爸爸好厲害呢!在壞人手里保護了茜茜,像動畫片里的大英雄一樣!」

對方這樣一說,卓明宇卻有些發愣︰「你記得?」

「被附身時的記憶……她是有的。」溫珊突然走上前來,坐在了卓明宇的病床邊上,沖他笑道︰「很神奇吧,我也嚇了一跳,這孩子記得自己被附身時發生的一切,大概是寒……那個妖怪的記憶,殘留在她的大腦里了。」

卓明宇似乎很驚訝,又或許是因為傷重的關系,讓他的思維有點拐不過彎來,他躺在那兒沉默了一會兒,半晌才繼續詢問溫珊道︰「老婆,那個妖怪,是自己走的嗎?」

「是啊。」溫珊回答道,「他說他去那面鏡子里找朋友,然後就把身體還給茜茜了。」

「鏡子……」卓明宇仿佛才想起來什麼一樣,忽然掙扎的想爬起身。溫珊見了,立刻伸手制止他。

「你做什麼呢?」溫珊訓斥他,「傷還那麼重,不能下床的!」

「我……」卓明宇也確實起不了身,剛才動彈了一下,身上的傷口就疼得令他渾身哆嗦,頓時無力了,他只好對溫珊說︰「那……那個妖怪,臨走前有說些什麼嗎啊?」

溫珊想了想,搖搖頭︰「沒有啊,他只是和我道別,然後就走了。」

卓明宇說不出話來,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表情悵然︰「什麼話……都沒說啊……」

……

卓明宇醒來後的數天內,他病房里面的門檻就幾乎被接踵而來的各種人物踩爛了,除了做後續調查的警察過來找他詢問了一些事情做了一些筆錄之後,還有很多新聞報社的記者一波跟著一波天天過來采訪。

據說在這次的案件結案之際,警方公布了這次持槍在醫院鬧事的罪犯,同時也是前面接連襲擊兒童並虐殺的連環殺人案凶手,因為警察在這個凶手的家里翻出了許多作案工具和冰箱里被分尸的孩童的殘害。

這件事情被譽為A市有史以來性質最惡劣的犯罪事件,遭到各大媒體新聞的肆意報道,一時間惹得全市區居民人人皆知,而在這次事件中稱得上是主角的卓家一家三口,也成為了人們所關注的目標。

因為卓明宇在這次案件里身負重傷,幾度在死亡線上徘徊,他的受傷被群眾質疑為警方的辦事不利。而且警方追查了這麼久,還把這麼性質惡劣的連環殺人案當成是普通的失蹤案處理,實在是無法取得民眾的信服,導致社會輿論被炒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不過這些事情其實和卓明宇一家三口沒多大關系的,家里誰也沒死,都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那就是最大的幸運了,他們甚至不願再乞求更多了。

然而今天,卓明宇的病房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他曾經求助過的朱淑宜。

「你好呀,卓先生。」朱淑宜自來熟的進門,還給卓明宇帶了水果籃,她坐在病床邊上,看了看狀態好了不少的卓明宇,詢問道︰「我兩天前過來看過你呢,不過你那時還在醫院的急救室里,我差點以為你要死了,結果你還活得好好的。」

卓明宇不著痕跡地看了看她擺在病床床頭櫃上的水果籃,問道︰「朱淑宜小姐,請問……有什麼事情嗎?」

「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朱淑宜笑得狡猾,「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我帶我師父過來,幫你趕走那只妖怪。因為之前你昏迷不醒,所以我沒有過多打擾,現在你醒了,時間也不多了,我們趕緊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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