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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府內最好的暖閣里, 三足玉煙鼎放置在桌案角落里, 里面燃著沉水香,一縷乳白色的孤煙冉冉升起來, 緩緩在室內散開,恬淡的氣味稍稍平息了些室內的緊張氛圍。

坐在首座的方皇後一身普通婦人的打扮, 懷里抱著被暗衛點了睡穴尚在熟睡中的四皇子, 左右兩邊坐著同樣作普通人家打扮的寧熹公主和二皇子。雖然方皇後衣飾樸實並不華麗, 可她只是靜靜坐在上首,神情保持著平靜鎮定,便天然有著上位者的氣勢和儀態。

她看著下面的八位暗衛和景氏夫夫二人, 繼續道︰「情形危急, 本宮只能先離開宮里。現在的情勢你們都是知道的, 蕭氏派人重傷了秦副緹騎使, 蕭家的心月復上位, 下一步必定會在全城搜捕本宮與公主皇子們。如今本宮被困,不能隨意外出, 全有賴景公子夫夫照顧,」說到這兒, 方後朝顧薛二人的方向微微頷首致意, 「本宮在這里先謝過了。」

顧懷裕與薛嘉兩人忙在座位上抬袖拂禮道︰「不敢。」顧懷裕接著道,「屬下是右相門客,听從調令是屬下的職責,能在危難之時護衛皇室,也是在下的榮幸。若是皇後娘娘有何指派,請盡管吩咐,屬下無有不辭。」

方皇後先是點點頭,隨後深深蹙起眉頭道︰「搜尋本宮只會是第一步,若是搜不到本宮,以本宮對蕭氏的了解,她一貫心狠手辣,下一步必定會大肆搜捕有能之臣,偽造冤獄排除異己,為蕭家清洗朝堂。而本宮但凡活著,就決不能讓她陰謀得逞。」

听方後這麼說,一直坐在旁邊安靜垂首的少女心頭猛地一跳,神色無措地朝母親看去︰「母後那駙馬怎麼辦?他之前參與過好幾件針對蕭家一黨的案子,若是蕭家要清除異己,必定不會放過駙馬的。」

少女的神色有些惶然,關懷之情分毫不假,對駙馬分明是真心愛慕。

方後望了一眼自己的長女,微微嘆了口氣,沒有理會,接著對下面坐著的顧懷裕和暗衛道︰「本宮知道景公子為容斂這孩子打理著一些產業,手下也有一些人可用,想來對京中地形和各個臣子的住宅比久處深宮的本宮還要熟悉,本宮如今撰寫一份名單,望景公子能乘萬旭還未領兵圍住皇城,現在立刻派人去通知名單上的人撤退,盡快離開內城去往京郊的莊子上。若是已然來不及出城,就請他們盡快在城內找到可以安全躲避的地方,切記改變裝容,行事小心謹慎。」

顧懷裕點頭稱是,與薛嘉二人站起來,立時收拾準備出發。

等到方皇後把名單寫好,顧懷裕接過後即將離開時,他忽然想到暗衛對他交代宮變事宜時對他所說帝王倒下的跡象,心頭閃過一絲莫名的熟悉,來不及多加分辨,顧懷裕只是略一遲疑,便不禁問道︰「敢問皇後,陛下的癥狀是中毒了嗎?」

暗一端坐在下首,聞言微微抬眼朝顧懷裕瞥去。

方皇後微微一頓,隨後頷首道︰「不錯。」

顧懷裕又接著問了一句︰「敢問陛下中的是什麼毒?」

方皇後下意識捻了捻手指,才道︰「據說是叫‘千日潛’。」

顧懷裕听聞後心下大喜,興奮之色頓時漫上眼角眉梢,忙躬身對方皇後施了一禮,微笑著道︰「啟稟皇後,據屬下所知,這種毒本是源自于西海,而如今暫留帝都的西海五當家秦海牧手里,就有這種毒的解藥。」

入夜後的西北曠野格外地荒涼,夜色沉寂,繁星黯淡。

漆黑茂密的深林里奔出一隊人馬,一列駿馬沖出來後一路疾奔,沒入曠野中深沉的夜色里去,驚散了身後的一片寒鴉。然而不過片刻,樹林深處又奔出來一隊明火執仗的人馬,打頭的人一手拿著火把,一邊聲嘶力竭地叫嚷著趕緊追,後面的人馬緊跟著拍馬追趕,場面嘈雜混亂,人仰馬嘶。

而前面的那隊人已經趕了好些天的路,近了宛城地界時早已感到疲倦不堪,也不知道來宛城的路上到底被布置了多少眼線,才被人模到了行蹤。方才在途徑的樹林里遭遇暗殺,他們這麼一動,不知道驚了林子里的多少鳥,只大約感覺到四面八方有無數埋伏的敵人聞聲追了過來,也不知道藏了多少人等著他們。敵方人數不明,地形又對他們不利,他們一路拼殺這才沖出了樹林,野外空曠,一時間卻不好甩月兌敵人。

隊伍中被圍在最中間的兩人只穿著普通的厚衣服,眉目也平平無奇,可是此時跨著神駿疾奔的風姿神采卻不同尋常,兩人俯身扯著韁繩,背部弧線微伏,神色堅毅,任憑衣擺在疾風里吹得獵獵作響,一路疾奔而去。

兩人時而對視一眼,間或朝著身後看去,眼里漸漸現出凝重的神色。

其中穿著灰白棉服的年輕男子微微抿唇,側過臉避過狂風,對著身側的黑衣服男人道︰「我們不能一直被動,也許他們還有後招在前路等著。」

話音剛一出口就被狂風撕裂,變成嘶啞的聲音傳到對方的耳中。

方麒佑點點頭,又側臉朝後面瞥了一眼,片刻間就拿定了主意︰「一會兒我們跳馬。」

這里已經很接近宛城了,不知道對方是在什麼地界上認出了他們,之前對方也許是怕打草驚蛇,一直沒有動靜,此刻看著這情況是一定要對他們趕盡殺絕了。此前看地圖,他記得在二十里外有個村子,也許對方就等在那里呢。現在他們兩人跳下馬,讓手下人先散開,吸引走對方的注意,到時候他們好伺機混入宛城。

不必多言,肖容斂一瞬間明了了方麒佑的意圖。他點點頭,對隊伍里道︰「我和緹騎使先走,你們一切以自保為上,解決後去宛城太子府回合。」

方麒佑微微一笑,一揚手從屬下手里拿走一個包袱,隨後將馬降慢速度,看著差不多的時候從馬背上霍然往下一翻,在地上就地一滾便翻身起來。

肖容斂看見方麒佑翻身下去的那一刻依樣跳了下去,兩人的馬直接被手下人帶走了,一隊人騎著馬眨眼間就奔出去老遠,瞬時間就隱沒在了隱晦的夜色里。

方麒佑看著不遠處閃爍跳動著的火把和即將沖到眼前的敵人,又看了看旁邊不遠處的一條河,眉梢微微一挑,一把握過肖容斂的手腕,幾個點地,縱身朝著河邊飛過去。

到了河邊,方麒佑二話不說先把手里的包裹扔到了河岸邊雜亂的草叢里,隨後褪下上身的棉衣,也照樣扔到了草叢里面,那邊肖容斂不用解釋,已經領會了他的意思,也解下了身上的棉衣,一般也扔了進去。

方麒佑稍作掩埋,看著從外面看不大出來,便對著僅著單衣的肖右相一笑,嘴角的弧線上揚,笑得有些邪氣,暗淡夜色里依稀帶了點驚艷。

四周寂靜的深夜里,不遠處人聲隱隱,火把明滅,追兵頃刻即至。

肖容斂胸腔里那顆原本平靜無波的心,這一刻卻劇烈地心跳了一下。

他無聲地抿抿唇,主動握住方麒佑的掌心,下一刻,兩人瞬時沒入了河中。

這兩人靜靜沉在水下,平息屏氣,近身相貼,掌心相握的溫度一路順著灼燒到心里,一時間,水下靜謐無聲,地上喧囂漸至。

敵人紛至沓來,馬蹄的聲音在地面上激蕩,震動得經過的地面都在發顫,一群人猶如狼群過境般從河邊奔馳而過,揚起激蕩的塵土,許久才徐徐平息。

就在這個時候,方少帥趁著肖右相側听出神的片刻,在水下伸手攬到那人的脖子後,乘機把那人拉近,唇貼著唇就近親了上去,把肺腑里的空氣跟著也渡了過去。

他在水下緊緊攬住肖容斂的腰身,不過淺吻輒止,唇齒間卻極盡纏綿。

片刻後,地面上已經空無一人,幽深的河面上猛地冒出來兩個人影,其中一個拍了拍胸口,咳了幾口水出來,另一個浮在水面上靜靜地看著他,嘴角抿起一個細小的弧度。

肖容斂曾隨父在淮城居住過好幾年,水性極好,自然用不著方少帥渡氣給他。

方麒佑咳了幾下,揉了揉鼻子,對著肖容斂笑了笑︰「水里冷,快些上岸吧。」

肖容斂眉一挑,轉身游上了岸,方麒佑跟在後面,也跟著爬上了岸,頓時凍得一個哆嗦,跟著從岸上撿起來自己的棉衣套上,這才感覺好些。方麒佑看了眼套上衣服的肖容斂,走過去拎起一邊的包袱拆開,從里面取出一套厚實的緞布披風,過去給肖容斂披在外面。

肖容斂看著他道︰「那你呢?」

方麒佑掩著嘴咳了幾聲,聲音倒還算得上堅實︰「我沒事。生堆火烤烤褲子就好了,一會兒我們再出發。」

肖容斂微微垂眼,理了理身上的披風,沒再說什麼,直接披著披風去找生火的柴火。方麒佑見狀忙和他一起收拾起來,不多會兒就把火烤了起來。

方麒佑把包袱里的東西都抖了出去,把那塊大包袱布系在腰上,又把換下來的衣服都架在匆匆做好的簡易木架上,讓衣服就近烤火。另一旁的肖容斂也是一般,只是他身上圍著披風,從外面看不出來什麼。

不過方麒佑想到披風下的肖容斂不過只穿著一層薄薄的單褲,不由得有些心猿意馬。他披著那塊包袱布湊近肖容斂,挨著他坐了下來,手搭在肖容斂的膝頭,手底下緩緩揉捏著。

眼看著放在膝蓋上的手就要往下滑,一只修長如玉的手不動聲色地按在上面,一個有些冷清的聲音在上頭響起來︰「我們來說說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吧。」

說到正事,方麒佑方緹騎使頓時神色一肅,咳了兩聲,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端正姿態來︰「我們剛一近宛城,就遇到這麼大陣容的追殺,還真是對得起我們的身份,看來對方是不殺我們誓不罷休的。而下手的人能私下里蓄養這麼多人,還未曾引起上面的注意,若說和宛城的官員無關,我是不信的,想來進了宛城也不見得就安全了,也許會更加危險。」

若是他收回搭在肖右相膝頭上的狼爪子,也許這番話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肖容斂見他照舊拉過自己的手摩挲也隨他去,順著他的話頭往下說道︰「不錯,也許有些人早就叛變了。我現在很擔心太子。」

方麒佑听出他話里的憂心,也不由得認真道︰「吉人自有天相。你給宸兒那小子帶去了那麼多好手,他豈能隨隨便便就折在那兒,若真是那樣也太墮了我們方家人的威名。」

肖容斂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這次的陣勢擺得這麼大,顯然對方已經無所顧忌,也許不光是太子,帝都那邊恐怕也」

如今對方下起手來毫不掩飾,這確實是有可能的。

方麒佑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將肖容斂的手緊緊握在掌心,半晌才靜靜道︰「我陪你。」

刀山火海陪你,出生入死也陪你。

這天下紛紜變幻,若是真的將再掀戰火,重啟狂瀾,我會始終陪你左右,做你最有力的支撐和後援,為你披荊斬棘,為你赴湯蹈火。

無論前路有什麼等著他們,他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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