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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掩映著蒙蒙的灰藍色,厚厚的雲層在天空涌動,雲層間漏出來的青空倒映著淺淡清亮的色澤。前幾天雲城寒流來襲,這會兒坐在窗邊都會覺得冷風陣陣。

殷玨縮了縮脖子,把披著的大毛衣服往身上裹了裹,走過去把窗子關住,禁不住抱怨了兩句︰「這幾天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

屋子里的另外一個人伸手靠向炭盆,暖和暖和手腳,應和道︰「不錯,想來馬上就要下第一場雪了。」

殷玨撇撇嘴,走過來冷哼一聲︰「如今花雪集萬事籌備,你想來也沒什麼煩心事吧?說罷,這大冷的天你不陪著自家夫郎,來找我作甚?」

那人緩緩抬起頭來,對著殷玨調笑︰「怎麼,你吃醋了?」

正是顧懷裕。

殷玨無語地瞪著他,直瞪得顧懷裕擺擺手道︰「好啦好啦,來找你確實有事。」

「你那幾個探听消息的人確實頗為有用,看來你在收集情報這方面倒是有一手。我想你手底下的人可不光這麼幾個吧?」

上次關于肖容斂的住處就是殷玨的人為他截下來的。雖說也是因為肖容斂並沒有刻意隱匿自己的蹤跡,可畢竟肖公子的住處也不是誰想知道就能知道的。

殷玨聞言刷地把臉冷了下來︰「就知道你找我沒什麼好事,想都別想!我手下人再多都是給我二哥準備的,你乘早別打這主意了。」

顧懷裕失笑,要想從這實打實的兄控手里挖人怕是確實想也不用想了︰「我不是和你這里要人,你未免也太護著你二哥了吧?」

殷玨臉色稍緩,卻依舊冷冷地瞪著顧懷裕,黑衣少年的側臉猶如冰雕玉琢︰「你管我?顧二你有話直說。」

顧懷裕忍不住也對著殷玨撇撇嘴︰「好了,我只是想和你這里借兩個人,去替我收拾一個人,別讓人查出來。」

殷玨這回眼楮都懶得抬了︰「你想收拾誰,直接從街上花錢買幾個混混揍一頓就行了,還要特特地來找我?」

顧懷裕聞言長嘆一聲,眼底有些酸澀難耐︰「你不知道」

殷玨難得耐心地听著他往下說︰「你也知道了,前段時間帝都蕭家派過來的蕭炎把嘉兒私下擄走,當時還是我求助了肖公子才得以把人帶回來。回去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嘉兒在薛家私底下受了不少齷蹉」

「之前我雖不喜薛家,但嘉兒到底是薛家養大的,我也不想過分為難,不理會也就算了。結果後來我讓人去打听,才知道嘉兒受的委屈遠不止此其中有一個人,是薛家柳姨娘的哥哥,我不想放過他。」

「我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被人刻意報復了,卻又想給他找些麻煩,讓人覺得不過是個意外,你看如何?」

殷玨也沒心思打听這個姓柳的到底是怎麼磋磨了薛嘉,只是依他對顧二這人的了解,一旦起了心思,事情怕便不是揍一頓簡單即了的,于是淡淡道︰「怕是你想報復回去的,不光這一個人吧。」

顧懷裕眉梢眼角微微漏出些嗜血的冷意,眼底一片冷芒︰「那是自然。」

那些年來給嘉兒找過麻煩的,他會慢慢一個一個收拾回去。

先拿這個姓柳的開刀。

顧府後院里,剛剛在麒華院和顧懷遠商討了一番生意經驗的薛嘉拿了本賬本出來,圍了圍顧懷裕特意命人給他做出來的灰毛脖領,心里微微感到暖意,隨後緩緩繞過假山,卻在路上踫見了一個想不到的人。

「二小姐?」

對面顧廉芳穿得花團錦簇,正對著薛嘉走過來。

因為顧家沒有小姐,樊城顧氏也算是顧家本家,府里上下的人都直接喚顧禮芳為大小姐,顧廉芳為二小姐。薛嘉這麼稱呼也算是有禮。

顧廉芳倒是笑吟吟地迎上來︰「薛哥哥,不如陪我在府里走走?」

薛嘉從第一次見面就莫名不怎麼喜歡這個精乖伶俐的小姑娘,這會兒只是淡淡道︰「我要回麟華院研究家里的賬冊,怕是不能陪二小姐逛了。」

顧廉芳反倒笑嘻嘻道︰「啊?那正好,不如薛哥哥帶我去麟華院看看?」

薛嘉眉心微皺,只是婉言拒絕︰「我是懷裕的男妻,而非女子,想來不太方便。二小姐要是無聊的話,可以去找大小姐。」

顧廉芳有些失望的樣子,歪了歪腦袋,又笑起來︰「那好吧,那我陪你走到麟華院,你陪我聊兩句好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薛嘉倒不好太過抗拒,便默不作聲,任由顧廉芳走在身邊。

顧廉芳最開始隨意和薛嘉聊了幾句,走了一會兒,忽然笑著問道︰「薛哥哥,你知道顧二哥哥平時最喜歡什麼嗎?他喜歡蹴鞠馬球?還是琴棋書畫?」

薛嘉又皺了皺眉頭︰「二小姐問這個做什麼?」

像是有些漫不經心的腔調,顧廉芳還是一臉天真的笑意︰「我喜歡顧二哥哥啊,當然就想多了解了解他。」

薛嘉猛地看向了顧廉芳,眼中還有些不能置信。畢竟他是顧懷裕的夫郎,顧廉芳當著他的面說這個是什麼意思?

隨手挽了挽頸邊的頭發,顧廉芳的神情幾乎是有些散漫的︰「薛哥哥,我知道顧二哥哥很喜歡你,可是哪有一個少爺只守著一個男人的?在樊城,就算少爺要娶男妻,家里也會準備幾個妾室的。薛哥哥獨佔著顧二哥哥一個人,是不是有些太不為顧家考慮了?」

顧廉芳話里的意思再清楚明白不過了,就算是薛嘉想裝傻也沒辦法。即使平常有些小糾紛薛嘉都可以裝作若無其事揭過,可自從來了顧家以後,這樣明目張膽地欺負到了臉上的挑釁倒還真是頭一遭。

薛嘉剛要開口讓顧廉芳熄了心思,沒想到從背後傳過來一個含著怒意的聲音︰「我寵著我的夫郎一個,就算是我父親和我大哥都不說什麼,就不勞顧二小姐一個外人多加費心了!」

顧懷裕剛從殷家回來,結果就听見顧廉芳在這里搬弄是非。這還是在他家,就有人這麼上趕著過來欺負嘉兒了!氣得顧懷裕大踏幾步走過去,並肩站在薛嘉身側,冷冷道︰「二小姐還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我們顧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顧廉芳實實在在沒想到顧懷裕會回來,發愣片刻,眼中頓時涌上朦朧的水意,嬌俏的臉上有些惶恐,卻也有些傷心︰「二哥哥,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讓你更好罷了」

這次沒等顧懷裕說什麼,薛嘉伸手挽住顧懷裕,眉間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不管你是抱著什麼心思也好,作為懷裕的夫郎,我是不會把他讓給任何人的。你一個沒有出閣的女孩子,到底還是應該自尊自愛些,不要對別人家事指手畫腳為好。」

薛嘉的姿態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從容,沒有氣憤,也沒有蔑視,只是淡淡勸告了顧廉芳幾句,隨後便拽了拽顧懷裕,松開手示意他跟自己回去。

顧懷裕當即丟開顧廉芳,緊跟著薛嘉離開,離得不遠還能听到他溢滿了笑意的聲音︰「嘉兒,今天大哥又教了你什麼?」

站在原地的顧廉芳怔怔地看著兩人越走越遠,片刻後低下頭靜靜地看著自己那雙白皙細致的手,眼楮里剛剛涌出的眼淚都退了下去,胸臆中的感覺卻漸漸變得更加清楚。

怎麼辦?一點都不死心呢,感覺更喜歡了啊

她想要得到的東西,還沒有什麼得不到的呢

這頭顧懷裕回了房里,看薛嘉把賬冊堆放在那張梨木大案幾的上面,緊跟著膩上來討好道︰「嘉兒,你不要生氣,以後遇見那個女人別理她,有我在,不會讓她再來欺負你的。」

薛嘉有些好笑地掰開顧懷裕摟住他的胳膊︰「好了好了,我知道和你沒關系,我沒生你的氣。」

屋子里早有下人燒好了壁爐,進了屋里暖和多了,顧懷裕卸下了自己外出時套上的毛絨披風,從櫃格上用備好的熱水沏好茶,端著幾盒過來擱在案幾上,坐在已經盤腿坐下的薛嘉的身後,從後面把人摟了個滿懷,眉目間滿是柔和的笑意︰「還是家里好啊,殷玨那家伙都不舍得給我多燒幾塊炭。外面天兒冷得要命,還是回來抱著你暖和。」

薛嘉禁不住好笑地虛推了他兩下︰「別鬧了,你這麼抱著我,我怎麼看賬冊?」

顧懷裕更加無賴地抱緊薛嘉,笑嘻嘻道︰「又不急著這一時半會兒。我都給你泡了茶,先喝完茶再說。我知道你喜歡偏于清淡的茶,這還是讓人從陶城帶回來的‘千日桂’,倒入熱水片刻即能泡開,據說天冷熱喝最好不過了。」

薛嘉還沒喝到茶,心里就覺得暖烘烘的了,忽地升起捉弄之意,拿起一杯遞給顧懷裕︰「既然你這麼有心,那先給你一杯。」

顧懷裕拿過茶,這才松開薛嘉,端著茶抿了一口。

薛嘉含笑看著他,還是提醒他一句︰「小心燙。」

顧懷裕笑笑,把杯子放回去︰「不算很燙,你嘗嘗。」

薛嘉看著顧懷裕,禁不住有些恍惚。

外面天冷如斯,屋里卻溫暖如春,他和他最親近的人就這樣坐在厚厚的毛氈上,相依相偎,舉杯共飲,低眉耳語。這樣的生活場景,縱然家長里短到細碎,可不就是他一直以來所求的嗎?

掩下心里一時間肆意涌動的暗流,薛嘉慢慢抬起臉喝完了手里的茶,任由顧懷裕又手腳並用地纏了上來,把下巴擱在他肩上緩緩道︰「大哥是把家里一部分收支的賬冊拿來讓你看的吧?我來陪你一起看。」

薛嘉听到四周安靜下自己和緩的聲音回答︰「好。」

幾天後,雲城都在風傳一樁風月八卦。

據說是一個家里開了個雜貨鋪子的老板在雲城最大的南風館喝醉後,因為孌寵的緣故和陸家的少爺發生了沖突,還給了陸少爺一個巴掌,被陸家那個二世祖的少爺讓下人結結實實打了一頓。結果這事沒過幾天那個姓柳的老板就再次因為喝醉失足落水,淹死在了河里。

雲城人秘而不宣地認為,其實那個姓柳的就是得罪了陸少爺才被扔進了河里。也是他倒霉,陸家勢力那麼大,誰敢去追究這樁沒影的公案?

只有顧懷裕知道,兩人根本不是因為什麼看上了一個孌寵才起的沖突,那個叫柳平的把細皮女敕肉的陸家小少爺當做了孌寵才是真的。所有人的的焦點都關注在了這樁暗帶情|色和謀殺性質的八卦上,至于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誤會,又有誰關心呢?

倒是薛嘉因為被顧懷裕上心的原因,連帶著顧家掌家的老爺和實際理事的大少爺都明顯更要重視薛嘉,顧家上下的風向紛紛轉變,有什麼風吹草動都有人傳到這里來。

當薛嘉听說薛家姨娘柳氏的哥哥死于這樣的風月秘事里時,倒是沒什麼太過激烈的反應。那次和顧懷裕說過這件事後,他便覺得多年前壓在心頭的大石已經被搬去,屈辱的感覺漸漸被顧懷裕那段時間愈發的小意體貼撫平,沒那麼糾結于當年的恥辱了,畢竟薛夫人才是真正的主犯。不過听完後倒真的覺得心里最後一些陰霾都散去了,心下覺得世事無常,平日間和顧懷裕提起這件事,也只是隨口說了幾句就過去了。

顧懷裕倒是小心地試了試他的態度,看他真是全然釋懷才放下心來,泯然一笑,把這事揭過不提。

有些事情並不需要人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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