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午飯,林榮又跟大康去了墓地。
林榮和大康驚訝地發現,地上多了些麥草,鸚鵡過來跟大康林榮說,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小月的娘抱來的。
林莊人不認識大康,但是認識林榮,林榮跟大康上午在墓地的時候,林莊的人在地里干活,看到林榮就睡在地上,後來人家去跟小月的娘說了,說林榮如今有錢人,她怎麼就躺地上了呢?
林莊的人都知道小月在林榮那里做事,發了。
他們都知道林榮早已一飛沖天了,所以林莊的人很自覺地饒開了林榮,跟人家說什麼?人家如今發了,林莊的人可都是樸實的老百姓,本分慣了,自覺地離開有錢人,他們自以為與林榮之間沒多少話說。所以還是不要往前湊。
認為林榮有錢,啞巴下葬的時候,他們是親眼所見的,用那麼好的棺材,得多少銀子啊?
林榮就躺在了麥草上,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下午大康與林榮的談話,基本是大康在說。
大康一直在說,從蘇達說到他八歲登基,從十四歲親政,說到他是怎麼智擒大鰲。大康說到擒拿大鰲,別人都以為是他的智慧,其實那個時候,大康說,他的後面一直是有蘇達在,有太皇太後在。其實她們才是大康背後的主謀,拿下大鰲,對于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怎麼可能?大康說大鰲豈是一般人好糊弄的?要不是太皇太後和蘇達
大康說到太皇太後的時候,想起了她給林榮的玉墜,林榮就把玉墜從脖子上拿下來遞給大康看。
大康拿在手里,看著北方,眼楮里有一絲眷念。
大康把玉墜又戴在了林榮的脖子上,大康告訴林榮,等她老來了,一定要把這個帶進棺材里去,不要留在世間。林榮點了點頭。
後來林榮在蘇達老去的時候,把這個貴重的東西丟在了蘇達的墓里,誰也不知道,林榮也沒有說。那個時候林榮已經近四十多了。
其實林榮帶著這個玉墜,玉墜的本身一點作用也沒有起,它就是個掛件,但是太皇太後把這玉墜送給林榮的事情的本身,就已經令皇家子孫震撼了。還有誰去找林榮的麻煩?難道非得他要看到這個玉墜不成?誰不知道太皇太後把這個給了林榮?而且林榮還耍過性子,不要玉墜,這事鬧的。
但是大康想到林榮死後,若是後代子孫把這個拿出來保他們的命,大康覺得不妥,因為他明白太皇太後的意思,太皇太後就是在自己死後,警告皇家子孫,不要對自己的親人下手!
大康在那里滔滔不絕,一直在說他的事情,林榮听得入神。林榮心里的變化,隨著對大康的故事的了解,林榮越來越驚訝,原來她爹還有這等本事。
林榮在二十幾歲上,第一次听她的親爹給她說自己的事情。說到後來,大康又跟林榮仔細說了他自己的皇後,那個陳皇後,說林榮的娘就跟陳皇後一個模子似的。
「那,您對我娘」
林榮沒有往下說,大康就看著林榮,明白林榮的意思,大康也沒有把話說白,而是對林榮是這麼說的。
「榮兒,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後來我仔細想想,榮兒,幸虧你娘啊,要不然,你早就沒命了,爹一直在找你,就是找不到呀,我後來想,幸虧我找不到。」
「為什麼?」林榮就看著大康,如果自己的爹早些找到自己,難道自己會受那麼多的罪?
大康似看出林榮的疑慮,大康就對林榮道︰「榮兒,事情沒你想得那麼簡單。要是那麼簡單的話就好了!」
大康深深地嘆了口氣,對林榮又道︰「到底還是達姑想得周到呀」
大康坐在那里,臉上有了笑意,大康對林榮道︰「我這輩子,幸虧遇到達姑,是現在能有這個樣子,是達姑一手帶起來的!」
大康就很慈祥地看著林榮,道︰「沒想到,你也會遇到達姑,是你的福呢!」
林榮沒有完全懂,但是林榮的心里變化,在這一天一直在加劇,不光是對大康的親近,更重要的是,林榮心里出現了變化,以前三姨太在的時候,她一點都不用操心,都是三姨太在給她掃障礙,如今三姨太不在了,林榮听了大康的故事,覺得自己又有這麼優秀的爹,自己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最後,大康說到了三姨太,說到了東擬,讓林榮震驚的是,原來東擬還有這等身份。
在整個下午,大康把心里的秘密全部告訴了林榮,大康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是不用擔心林榮把這些事情說出去嘛?好像不是。
大康其實就想找個人說說心里的話,然而他是一個皇上,一國之君,有些話是不便對人講的,哪怕是自己的兒子也不成。
然而,林榮是自己的私生女,林榮永遠也不可能入皇家的玉蝶。大康跟林榮說說心里話,大康就覺得心里好受多了,同時,也達到自己的目的。
都說以心換心,大康沒有瞞林榮一丁點兒,大康的目的就是告訴林榮,他是林榮的爹,他信任林榮。
雖然林榮不像大康想象的那麼精,但是大康不敢大意。蘇達說過,林榮雖然膽小,但是她 得到很,蘇達就給大康說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張孝武,蘇達說要是張孝武沒有說出那句話,林榮對張孝武是言听計從,就更別說林榮還敢罵張孝武了,但是就因為張孝武的一次失信,沒能使得林榮在當年做張孝武的少女乃女乃,所以張孝武一直到現在都很慘。蘇達笑著說的,說林榮要罵就罵,一直罵張孝武麻痹的,有時候還當著三姨太的面罵!三姨太都拿林榮的 勁沒有辦法!
所以大康他怕呀,怕一下子把林榮給惹毛了,這個小祖宗他大康是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到了那一步可怎麼辦?閨女就不認自己他能把林榮咋地?
大康就想到將心比心,什麼都不如敞開懷說真話。大康今日之所以要這麼說,是因為林榮依賴三姨太慣了,林榮一直沒有從失去三姨太的悲哀中走出來,林榮身邊雖然有那麼多人在呵護她,但是林榮的安全感只是來自三姨太。
大康就想著以這樣的方式,把閨女林榮給拉起來,別的他也是沒辦法,他總不能把林榮一直帶在身邊吧?她也有孩子,還有那麼多人離不開她,大康能有什麼辦法?
對于林榮能叫自己一聲爹,這是大康有子女以來,是最快慰的一次,所以大康選擇了這樣的機會,與林榮呆了這麼久,目的就是為了跟林榮說說話,自由的、不帶任何虛的禮節的說說心里的話,沒有任何利益,只是父女之間的一次促膝談心,這在宮里大康能做到嘛?
所以這是大康覺得最開心的一天。
大康看著林榮,看著林榮臉上的麻點,大康笑了,大康說︰「榮兒,咱們還真的很像,就說你臉上的這個麻點」
「我娘說是美人痣呢!」林榮笑著向那邊的三姨太的墓看去,林榮道︰「我娘說,一般人還沒這福氣!」
林榮就說了當年三姨太是怎麼安慰自己的話,把大康逗得哈哈直樂!
夕陽掛在天邊,回去勢在必行。大康就站了起來,對林榮道,「時間不早了,咱們回去吧!」
林榮就站了起來,大康過來,幫助林榮把身上的麥草拿掉。
「爹?」
「哎!」
父女兩個都笑了,林榮還是有些羞澀,心情無比激動,自己竟然叫爹了,爹是多麼神聖的字眼啊,林榮想。
兩個往回走,走到鸚鵡看著的馬和馬車邊,林榮還是沒有發現什麼人,今兒個沒有人打攪,真是幸福死了。
林榮知道,大康就要回去了,就要回京了,只要大康到了蘇州,他們再想見面,就沒那麼容易了。
大康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雖然一國之君,卻難享天倫之樂。
林榮站在車轎門前,遲遲不肯上去。鸚鵡已經把馬牽了過來,交到大康的手上了。
大康一偏身,上了馬。林榮就看著大康,心里有十萬分的不舍。
「榮兒,走吧!」大康道,「晚上我還有重要的事!」
林榮遲疑了一下,忽然對大康道︰「我能不能也騎在馬上?」
林榮的這句話,倒是提醒了大康。大康忽然很爽朗笑道︰「來,我帶你騎馬!」
說著話,大康偏身下了馬,林榮走過去,大康雙手卡住林榮的腰身,一舉,就把林榮舉了起來,林榮有些怕,又有些激動,在自己二十幾歲的時候,大康這是第一次舉她,舉得這麼高,林榮心里還是害怕的。
大康把林榮扶在了馬背上,林榮是一動不敢動。大康偏身上馬,摟住林榮的腰,一聲駕!馬向前竄去。
鸚鵡不敢大意,忙地解下一匹馬,跟後追去。車夫只剩一匹馬,空車往回去。
馬太快了,林榮不時發出尖叫聲。大康心里別提有多高興,大康就想著,起碼到蘇州,還有二十幾里地,這段時間,他可以跟閨女一起騎馬徜徉,大康很想與林榮多呆一段時間,但是不管怎麼說,大康還是要替林榮的安全考慮,所以大康不能做的過分,就是這一天,自己忽然消失,估計很多大臣心里都擔驚受怕。
「爹,我怕!」林榮坐在馬上,大聲叫道。
「榮兒,有爹在,你不用怕!」大康把馬一夾,用手固定好林榮的腰,馬向前竄去。
林榮的心里是又害怕又刺激,她哪里坐過這樣的馬?她連一次也木有坐過。面前是空蕩蕩的,林榮很是擔心自己一下子摔下去。但是,大康說不用怕,有爹在呢。
有爹在真好,林榮就想,林榮把身子向後靠了靠,靠在了大康的肩膀上,風呼呼從面門吹過,林榮的眼淚都被吹下來。
一直騎行了十來里地,大康終于把馬慢下來,悠悠蕩蕩地走著,後面追來的鸚鵡,跟在他們的後面不遠處,也放緩了馬速。
「榮兒!」
「嗯?」
「以後有什麼事情,就跟鸚鵡說,知道麼?」
「嗯!」
「你跟鸚鵡說,我就知道了!」
「爹?」
「嗯?」
「我好著呢,爹,我今天真開心!」
「嗯,爹也是!」
夕陽西下了,晚色在漸漸降臨,鸚鵡跟在後面不急不慢。
「爹!」
「嗯?」
「今兒個人呢?三月四月也不知跑哪里去了!」
「你想見人?」
「我不想見!」
大康就笑了,對林榮道︰「你不想見,估計等會子也不行啊!」
「嗯?」
「等天黑了,你就知道了!」大康笑道。
天越來越黑了,林榮依稀看到,前面有黑影,有很多的黑影。
「前面有人!」林榮道。
「後面也有人!」大康道。
林榮就轉過頭,向後面看,可是大康就像一睹牆,林榮是什麼也看不到。
大康就笑了,大康就調轉馬頭,讓林榮看了個夠。
林榮發現,後面除了鸚鵡,還有許多馬隊跟著。
「我怎麼沒發現?」林榮驚訝道。
「榮兒,你知道這一路有多少人嗎?」大康笑道。
「有多少人?」
「有很多!」
「很多是多少啊?」
「很多就是,來再多的劫匪,你也是看不到的!」
「哦,那到底是多少啊?」
「具體多少,也不歸我管!」
「那什麼歸爹管呢?」
「我只管他們的頭頭。」
「那我不是頭頭,爹也不管我了?」
「你是頭頭的頭頭呀!」大康笑了,覺得跟林榮說話,是真的有意思!
天黑了,人更加地集中,有人騎馬回來跟大康小聲道︰「皇上,吳大人還在等著」
大康一夾馬肚,駕地一聲,馬跑起來了。
這回林榮是一點也不怕了,林榮能夠感到,大康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是自己拖累了皇上。
林榮不再說話,離蘇州越近,分別的感傷就越是濃。
「榮兒!」
「嗯?」
「爹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這麼快?」
「有事要我去處理呢!」
「那爹就去吧!」
「爹這回去,不知什麼時候還能看到你!」
林榮沒有說話,這話也正是林榮想問的。但是林榮知道了,自己是個麻煩,她不能拖累大康,不能拖累自己的爹,所以林榮不言語。
不言語是最好的答案,要不怎麼說?
父女兩個一路再也無話,一直到了蘇州,大康在織造府下了馬,把林榮抱下來。
織造府門前站了很多大臣。
「把她照顧好!」大康也不知跟誰說了這麼一句,就進去了。跟林榮是招呼也沒有打。
林榮被三月四月接著,往回去,林榮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大康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人一多,他就變成那麼冷漠呢?把她照顧好?這句話里的「她」顯然指的是自己。可是,大康是跟誰說要他照顧自己呢?
林榮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這個問題,顯然大康不是跟鸚鵡說的,林榮感覺大康根本沒把鸚鵡看在眼里,林榮就琢磨大康的話。
後來林榮終于明白了,大康的這句話,是說給眾官員听的。
林榮之所以在後來明白了這句話,是因為只要是自己辦理一些事情,沒有辦不成的。
林榮還是听侯圓圓的兒子後來跟林榮打小報告說的,說其實大康就是跟官員們說的,言下之意,就是要他們把自己照顧好,這話隱了很多,什麼叫照顧好?那就是她林榮想干麼就干麼,任何人等不得阻攔!
林榮又能想干嘛?
直到林榮老了,才真正的明白,她爹大康是有多麼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