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要這樣待我嗎?權當我是個廢人。」
她騎馬走出老遠,依舊能听到高漸清說的這句話。還是那句老話,阿芙若是能夠回去,就一定好好同你說說話。
高漸清怎麼會是個廢人呢?
她在黑暗大吼一聲,眾人皆驚,眼睜睜看著許多人調轉過馬頭,阿芙覺得一分一秒都變慢了,時間被一點點拉長。
見到她的模樣時,大半的人都是驚訝狀。皇上不肯相信事實,仍是問了她一句:「你在這里做什麼?」
或許她是偷偷跟在他們後面,或許她只是想要說些罵他話。
可是他來時就沒看見過她,想問時憋住了,現在站在他們的對立面,實在可疑。
右監打眼看見柳阿芙,便知道她是那日只見到背影的女子,兩個身影正好重合,他不禁訝然,心里想著這次她又是什麼樣的身份。
「皇上,臣妾來為您接風洗塵。」
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好好說話。」
「那皇上也該好好地問一問臣妾,你是誰?」
「好,你讓朕問朕便問。」他將馬身全部轉過來:「你是誰?」
「夏家小姐夏臨安。」
「你可敢再說一遍?」
皇上曾經問過她兩遍,問她叫什麼名字。他想听到的是柳阿芙,她卻一直堅持告訴他芳蘭澤。現在又咬著另一個名字不松口:「小女喚作夏臨安。」
他穿過重重的士兵來到她的面前,問道:「身為逆賊夏家小姐的事實,你打算隱瞞朕多久?」如果她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她又是抱著何種心態入宮的呢?莫不是一早就打算好的。
果然,沒有一個人是可以相信的。
她比著手指頭:「第一,夏家不是逆賊;第二,我也是近日才知道的,所以並不算是欺騙皇上。」
他閉上眼楮,像在思索。還是太過魯莽了,因為急于毀掉一些事實,所以亂了章法。他的芙蓉淑人就是夏家留下來的唯一一點血脈,實在月兌離了皇上的掌控。
「皇上的身子若是不舒服可如何是好?」她輕笑:「本來還打算著公平競爭。」
好大的口氣:「你夏家奴僕不過幾十號人,就這麼有把握斗得過朕安插在江左的幾千精銳士兵?」就算他們繼承了夏將軍武功的精髓,皇家身後的精兵也不是吃素的。那麼容易被他人制服了,朝廷的臉面要往哪里放呢。
「當然沒有把握,」她大喘氣一下,然後又說道:「但是皇上怎麼知道我沒有請外援來呢?」
皇上在說話間離她越來越近,沒人明白他下一步做什麼,只能屏息看著。
高左拽過阿芙的胳膊,咬牙切齒地說:「別鬧了,跟朕回去。」
阿芙方才以為他會拔劍指著他,卻沒想到他只是伸了手。他用的力氣很大,好像是她手臂上的骨頭能貼在他的指月復。
「皇上,自重。」
「你是朕的妃子,何來自重一說?」
阿芙用盡力氣將他甩開,冷著臉孔:「我說過了,自重。」她也想給他點好臉色看看,或許皇上會網開一面,別人都會這樣想,但她不會。她見過的高左,你越軟弱奉承他越覺得惡心,這種沒有吃過苦頭的人,認為別人的尊嚴都是不值一提的。殊不知那些跪在地上哭喊著求饒的人心里經歷過多大的恥辱。
敗她一家的人不是先皇,而是眼前這個人。
「皇上在小女面前好端端站著,不會覺得愧疚嗎?」她沒問的問題是,你見著夏家大小姐好端端站在這里,不會覺得心慌嗎?
何來愧疚?
皇上說老九他們算不得夏家人,那她偏就說他們是夏家人:「承蒙皇恩浩蕩,讓我落得嫌下的地步,讓我夏家只能安在山野之中,讓我夏家不得安寧。」
「在朕眼里,夏家的不得安寧就是替天行道。」
明明應該是阿芙這個落難的孩子恨他,可是他的情感卻比她的強烈,阿芙懂不了,他不加掩藏的鋒芒里到底在訴說什麼。太子因為身旁人都支持三皇子,所以用計陷害了擁護三皇子的人中最厲害的一個,他現在已成皇上,有何理由叫苦叫屈。
「罪名為何?」
「叛君!在戰場上叛君!」
阿芙朝著他們身後問道:「劉大人,小女的父親有沒有叛君,大人替小女可以解釋一二嗎?」
皇上回頭怒視著他,若是敢說一個不中听的字,恐怕他手中寶劍就要飛出去了。
劉大人拱手:「夏將軍當年是受了他人陷害,與之抗敵的便是草民,所以草民最清楚。」
他暴跳如雷:「劉大人,你可別忘了,朕便是君。」
誰也否認不了的事實,皇上便是君,他說叛君,就是判他。
被捆著雙手的男人一下子老淚縱橫,他滿臉悲痛地說:「草民與夏將軍聯合叛君,望陛下責罰。」
阿芙像是在看戲,她饒有興致地開口:「我算是見識到年少君主的手段了,皇上當年就是靠著這種手段將那封信騙到手的吧?」
他們站在人群的正後方,只要她再大聲一點,所有人都會听到她說的話。皇上大驚,從馬背上躍起,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到底知道什麼?」
阿芙的手指在衣兜里有意無意地踫到那封已經被輕微汗濕的信紙,睜大眼楮望著他。
「過來。」
她被他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往身後的營帳拖去,這營帳是方才他們對峙時以極快的速度搭起來的。
阿芙向後面擺了下手,示意老九不要輕舉妄動。他的眼神會意般朝密林深處望去,眸子里盛滿了不屑:「那便是你請的援軍,能耐還挺大的。」
不到萬一,阿芙不會讓柴大人出來,生怕太早害了他,因為她的心里總存著一點希望,一點連她自己都模不透的希望。
「你到底知道什麼?」
帳中只他二人,皇上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可怖的眼楮里布滿了血絲,阿芙怔然,他竟然是在害怕?
「你到底知道什麼?」
一遍一遍地重復著這個問題。
昏暗的從帳外火把映進來的燈光柔軟了阿芙的心,她的眼前忽閃出父親母親對她的寵愛。她生得漂亮,心思玲瓏,京城少有同樣年紀的少女能比的過她。
這是夏臨安幸福的生活。從未擔心過未來的夏臨安在一個雨夜目睹了人世間的殘忍,她不想被沾染,選擇性地失卻了記憶,所以才能在日後又輕易地記起來。
她忍著脖子上的疼痛問道「你是不是害怕一個人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