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啞了聲,竟回答不出。人就是如此矛盾的動物,阿芙想要她現在的選擇,恰好是阿芙不喜歡的那一類人會做的選擇,當然也會是小蝶不喜歡的。阿芙問小蝶何苦跟著自己?那又何苦為難她,讓她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小蝶,你听著,或許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不是那麼正義了。」
柳阿芙心里特別沒底,因為她信得過劉書生,卻信不過剛剛認識的這些號稱她是夏家小姐的夏家人。她與他們之前難以逾越的鴻溝由這十幾年演化而成,她對劉書生的信任由這一年的相處中來。
「小蝶知道,我不在乎名譽,也不在乎別人如何看待,我在乎的,唯姑娘一人是爾。」
阿芙紅了眼眶,側轉了身子不想讓小蝶看到。小蝶將她扳回來:「這些話小蝶不是早就說過嗎?姑娘怎麼好像第一次听見似的。」
她們抱在一起。是早說過的,在她們離開江左的馬車里,小蝶就說過這樣的話,那時候的感情還不如現在的濃烈,因為她現已接觸到了更危險的東西。
像是游戲,出一次局就是全盤皆輸。
他們現在的對弈,就是要來比一比誰先動的手,誰悶得住一些。
阿芙不是經常困在棋局里的人,所以並不覺得有趣,只有有實力的人才會用一抹微笑來開始這場戰斗。
「大人,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劉書生在桌子角敲打著手指,說道:「守株待兔。」
阿芙這邊,他們計劃著再去偷令牌。
她不解:「那個令牌就如此重要嗎?」
「小姐初來乍到,有些東西並不太懂,如果柳老爺動用了令牌,就是我們凶多吉少的時刻。朝廷已經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不會給太多時間。」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個朝廷里坐著的是高左,她在想,下一次和他見面的時候,會不會是刀劍相向,或者說,已經沒有了下一次見面的機會。
「有把握嗎?」
「當然是沒有把握的東西才要拼命地闖一闖。」他們在危機四伏的日子里待久了,有一股沖勁,阿芙為自己的患得患失感到愧疚。
「我什麼都不會做,只能祈禱你們平安。」她搖搖頭:「不,現在是我們。」
「其實小姐能夠回來,老奴已感激不盡。」
阿芙給他們畫了柳府的大致地形圖,這是她在里面晃悠時模索出來的,當時也沒多想,驚喜于自己無意間記住的東西還有些用處。她不是聖母一樣的女子,說是為了道義決不可以偏袒任何一方,所以一毛不拔。阿芙既然已經選擇了這里,就會傾情地付出,即便做了壞女人她也不怕天誅地滅。
她身上流著的是夏家的血,某些不好的記憶也在這些日子開啟了大門。阿芙模索著走進去,看到一片片荒涼的廢墟,看到她的家人與夏家的僕人在刀光劍影中絕望的臉龐。皇上動用了精兵,所有人都無力抵抗,丟盔卸甲將自己困在夏家的土壤。
「夏將軍意欲謀反,罪當誅,株連九族。」
只言片語尚回響在耳畔,潦草的聖旨決定了他們一家的命運,夏家最小的小姐縮在母親懷里,假裝沒有讀過先生的文字,听不懂聖旨里的意思。
女人垂眸,早已淚目,她伸出雙手捂住小女孩的耳朵,額頭貼著她的額頭,輕聲說道:「別怕。」
到這個時候,這個女子依然沒有半句怨言,夏將軍最後見她時,一聲一聲地道歉,她卻說:「舉案齊眉不行,我便與你夫唱婦隨。你沒有錯,我們不過都是受命運百擺布小嘍,老爺的命就是我的命,我會踏著你的腳印往前走。」
這種時候,最致命的就是體貼。她罵他一頓也好,甚至打他也不會還手。但是夫人卻從容地對他說著誓言,婚後的冷落從來沒有埋沒她對這個家的付出。
夏將軍拉起自家夫人的手:「你愛我嗎?」
她用食指抵著他的額頭,告訴他更殘忍的事實:「這場婚姻,在老爺這是皇上之命,在我這卻是心甘情願。」
他一直以為,在她那也是皇上之命父母之言。從未曾多一點地想過京城有那麼多官家的小姐,為什麼偏偏是她?
夏將軍吻上夫人的唇瓣,細心地觸模著粉唇上的每一寸,他在她耳邊低喃:「這一次,不是為了傳宗接代。」
阿芙走到大廳里,大廳中央擺著一把劍,上面被刻上了「夏」的字樣。這把飽經風霜的劍鞘上有不少刻痕,素來人都說夏將軍從未拔過劍,劍不出鞘,敵人立倒。
傳聞神通,但是足以令阿芙驕傲,她握著劍柄,感受劍身傳來的熾熱。夏將軍的神話已經完結,只用它還在這世上頑強地訴說,曾經有一個英雄。
當所有遺失的記憶越來越清晰的時候,她也堅定了必要與這些人一同奮戰的決心,她是夏家唯一剩下的骨肉,不容得夏家任人宰割。她本就不是通融人的性子,又了解了朝廷對夏家做出的丑陋行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阿芙的手指摩挲著劍柄,已經滲出血來,她低下頭,說道:「我柳阿芙以血發誓,一定會為夏家討回公道。」
夏臨安,老九告訴她這是她以前的名字,不過她還是柳阿芙,老九也說,她就是她自己。
「天下道義,說來可笑,何為道,何為仁?」不過都是書上的白紙黑字,無足輕重。
小蝶站在大廳外面,心內一動,雙手推開大門,立夏的燦爛陽光,總要綻放到屋子里面。
她看見呆呆地弓著腰的姑娘,又看見了她手上的血跡。無話,扯了裙子上一塊布料,走上前去給她包住傷口:「若要立誓,也不該下這麼狠的心。」
「可是我現在一閉上眼楮,重新回到我腦海的記憶就會爭先恐後地跑到前面來,我受不住那樣的疼痛,這點傷不過是在以痛治痛。」
小蝶一圈一圈地纏著繃帶:「姑娘知道能夠讓天下太平的最好方法是什麼嗎?」
當然知道,是放下仇恨。「但是至少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努力一次,什麼都不做光想著放下,我不會甘心。」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夏家人也不會甘心。
她不是心思明淨的人,做不來心思明淨的事兒。只能在事態惡化之前靠著小蝶在背後拉她一把,現在看來,光是因著這個理由,他也應該一直留著小蝶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