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生生打了個寒顫,抽動全身的氣力,也難移動半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紅色鏈鎖之下,那被封印的黑影,向他撲來。
小五有些絕望,皆言人死前,會回憶生前種種,然他的數載人生均活在一個虛幻不真實的夢里,恰從夢里醒來,便……
那黑影的爪子已模上了他白女敕的臉蛋,小五的眼角似乎有眼淚落下。
「嘖嘖」正在氣氛陷入了死一般的絕望之際,一道惑人的聲線帶上幾分莫名的笑意傳到了小五的耳中,「這就是所謂惡霸欺身,小綿羊抵死不從。」
「……」小五落下的淚水就這麼憋了回去。
模向小五的黑影被瞬息停滯,再也難以向前半分。本心高氣傲的小安,一張臉被氣得通紅,轉身對著仲辭大聲反駁道︰「你才是惡霸,本座豈會如此齷蹉,看上這種身無二兩的弱雞。」
「雖然確實弱雞,」仲辭笑眯眯的眼,轉向了躺槍的小五,繼續道︰「不過配你這小身板,我倒替我這徒兒覺得委屈。」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了矮了他一半的小安。
小安的拳捏的更緊,這侏儒的身體,歷來是他的痛腳,而今卻被人生生嘲諷了。無數翻滾的黑氣忽得從他身上溢出,詭異的血眸更亮︰「我要殺了你!」
說著,便惡狠狠的朝著仲辭撲去。
而本身處矛盾中心的弱雞小五,眼見著兩個大魔王一言不合就開始互摔絕招,完全把他丟在了一邊,心底默默流淚,求放過啊。
然而那廂,已打得混天黑地,小五心底的吶喊早已被大魔王丟到一邊。一黑一紅,在弒神塔之中一跑一追,仿佛兩道交織的墨。
被無視的小五,只好默默做一個圍觀者。
尚未達到強者之境,卻有幸成了強者們對戰的見證者,不得不說,原是天定之人的小五,果真福緣深厚。
仲辭撕開一個空間,游刃有余的躲開了侏儒小安殺招之後,禁不住頗為羨慕的看了小五一眼。
他想,言前輩是何種人,他或許看懂了,又或許未懂。
茅草堆里,一身破爛不堪的老頭,喝著酒。待到醉了,整個人手舞足蹈,誤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往的雪嶺天都。
有歌有酒,有琴有美人。
還有徒弟。
他絮絮叨叨著︰「想當年,我有個徒弟,和你一樣孝順。我游歷霧原的時候,別人都懼我,就這小家伙板著一張臉,給我行禮的時候啊,規規矩矩的。那時,我想這孩子養的不好,這麼小就一張面癱臉,肯定是被家中長輩養歪了。」
「于是為了一個好苗子,我將雪捆到了天都。他啊,還以為我是吃小孩的魔,小臉被嚇得慘兮兮的,居然還知道和我談條件。」醉著酒的人,不知沉浸在哪一片夢里,臉上猶掛著回憶里溫暖的笑意。
「前輩,酒雖醉人,但也傷人。」仲辭利落的搶過卜老手心的酒,痛快的喝上一大口道。
「你這小混蛋,沒一句好話。」被搶了手中的酒,卜老佯裝委屈,喃喃輕語了一句︰「誰教老頭可憐,沒了知冷知熱的徒弟。」
明明輕飄飄一句的話,仲辭卻听出了多余的味道︰「前輩莫非打算讓道統長埋地下?」
「繼承我道統的,都被埋在地下了,空留這道統何用。」卜老眯起了渾濁的眼,似乎在自嘲的笑,卻更像是無聲的哭泣。
「前輩不願收徒,又為何立下賭約?」仲辭品嘗著酒中的苦澀,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與你師尊都欠那小子的。」卜老再次拿起酒壺,朝口中灌去,「仲小子啊,因與果之事素來難斷。或許年輕時,老頭還曾奢望游遍四極以求新道。但如今,一身殘軀,所求不過干干淨淨的走。」
血眸一掃而過,一襲紅衣將心底的困惑壓下。一個閃身,破開了重重黑霧。
小五眼看著大魔王看向了他,連忙調動了所有面部表情,以期望紅衣大魔王能讀懂他渴望的眼神,奈何紅衣魔王冷酷無情的轉過了臉,讓小五一雙可憐的媚眼,拋給了瞎子。
小五一臉哀怨,而半空之中交織在一起的黑紅之色,招術變幻的讓他完全看不明白,只能簡單的看見那紅影一會西,一會北。
黑影緊隨其後,身上似乎套了一層巨大的黑霧,黑霧所到之處,頃刻間溶解了周圍的建築,甚是可怕。
有無數次那黑霧之中射發出三支長箭,直接朝紅衣襲去,驚得小五跟著捏了一把冷汗。
卻不知為何明明那黑箭已射到了大魔王身上,卻見紅衣大魔王瞬間消失,下一秒又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完好無損的蹦出來。那模樣,仿佛先前射中的只是紅衣大魔王的影子。
而每每躥出來的紅衣魔王,似乎嫌對小安的刺激不夠,竟一臉蔑視嘲諷的看向了小安,直接將小安的仇恨拉到最高,氣得恨不能當即自爆,爆死那無恥的紅衣。
就連一直旁觀的小五,也忍不住為小安落了一把淚。
卻不料氣急了的小安一回頭,正看到了小五臉上沒來得及收回的幸災樂禍的表情。
本心高氣傲,卻憑空冒出了一個魔神碾壓他不算,又接著冒出了一個無名之輩,又將他踩在腳下,而今竟被一個螻蟻嘲諷。
于是,幾度變臉之後,小安果斷了轉移了目標,朝著小五直接撲來。
小五的瞳孔瞬息間放大,眼看那黑影就要將他吞沒,著急之下求助的看向紅衣大魔王。然大魔王魅惑十足的朝他一笑,明明燦爛無比,卻擺明了他看戲的立場。
小五欲哭無淚,卻陡然在小安的爪子模到他的鼻梁之際,發現自己已不知何時能動彈了。
在這一瞬息,小五只覺得身體快于頭腦,一把血刃以極快的速度抽出,在長空中劃下了一道凌厲的勁風。
無比強烈的求生**,使得他體內的潛能在瞬息間爆發。
匕首上殺意凜然,雖渺小卻又無可匹敵。
「啊!」小安一聲嘶吼,一只手掌已被切斷,驚得他連退數步,一臉警惕的看著小五。
小五心有余悸的看著手中的匕首,只覺得這匕首簡直可怕,在瞬息間似乎奪走了他所有神智,卻有暗暗慶幸這血刃在關鍵時刻保住了自己一條性命。
小安惡毒的盯緊了小五,只盯的小五渾身寒毛直豎。而後,在小五提防之際時,竟一把黑煙無恥的丟了來。小五知道那黑煙不是好東西,嚇得舉起手中的匕首便向前亂揮,似乎企圖揮散這撲來的黑煙。
一旁看戲的仲辭本流露出贊嘆的眼神,默默的收回了回去,暗道一聲︰「蠢貨!」
而後,小五只覺得周身刮起了一道莫名的風,自己被卷起,再次丟入了一個巨大黑洞里。
小五仍在揮舞匕首之際,那黑洞一移,小五只覺得上下顛倒,整個腦袋暈乎乎的,好一會兒,又從另一個黑洞口,滑了出來。
在他滑出黑洞的剎那,小五再也控制不住胃里的翻騰,嘩啦啦吐了一地。
待小五終于將胃里的東西清空,一抬眼,便看到紅衣大魔王那嫌棄弱雞的眼神。
「多謝前輩相救。」盡管被嫌棄了,但恩情仍在,小五正正經經的道了個謝。
「蠢徒弟,還真是心善。」仲辭負著手,一副看笑話的表情,「連魔都里的魔都同情,就你這般,還真活不過成年。」
小五明顯听出了紅衣大魔王的諷刺,卻並未反駁,黑眸有些哀傷,卻又認真問了一句︰「前輩,魔神更替當真需要血祭嗎?」
「魔族更替自古有兩種,一種禪讓,一種約斗。大部分魔神均是約斗誕生,以保證魔神能以力服眾。而約斗不同于禪讓,面臨著權利的更替問題,舊神的臣屬便全權屬于新神,供新神任意處置。」仲辭詫異于小五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認真回答道︰「本來處理臣屬只是流放,可自從萬年前,有一任魔神以祭品的方式,處理了臣屬,而後每一任新神便延續了他的做法。」
听到血祭這般殘忍的事實後,小五面色蒼白,但還是倔強道︰「所以,關于血祭他沒有騙我,他只是掩蓋了他是侏儒的事實。」
「小五謝前輩救我!」面對仲辭,小五害怕的手腳發涼,卻還是穩住了身形,繼續道︰「但小五不悔,或許未來有千千萬萬向我求救者,若因一次所助非人,而放棄了千萬次助人的機會,丟棄了小五的初心。」
「這般趨利避害的活著,不如今朝即刻死去!」明明稚女敕的聲音,這一刻卻格外有力,「小五只恨自己本領不夠,沒有懲戒善惡之能。」
仲辭一愣,似乎若有所悟,血眸看向了認真而倔強的少年,仿佛看到天空之下,屬于一只螻蟻的微光。
沉默片刻,那惑人的聲音依舊一聲嗤笑道︰「幼稚,這般冥頑不顧。你就不怕本尊一氣之下,殺了你!」
語落,小五忽覺得千鈞之力壓在周身,唰的一下,趴在了地上,卻依舊絕望的仰起頭,黑眸定定的看著仲辭道︰「前輩不會,若前輩想殺我,便不會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