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靜謐,二人這生死之盟出了口,各自心旌蕩漾,哪還有半分言語。
執手相看,更無猜疑。
明夷覺得是時候說另一件事了︰「管事應當和你說了,下午還來了一個人。」
明夷知道時之初的身手,了解他不想刻意給她造成麻煩的坦蕩一面,他是不會那麼容易被伍謙平的家僕撞見的。方才讓十東告訴他,是為了萬一,也是為了讓他信得過十東。現在如此說,為了表達自己未曾懷疑十東。
伍謙平看來很不願意提及此人,但又想知道詳情,悶悶得應了聲。
「不想問他來是為了什麼?」明夷逗他。但自己心里亂如麻,今天怕是過不去了,時之初的身份,是時候說出來。夫妻之間,本不該有如此大的秘密存在,何況,這個秘密怕是很快掩不住了。時之初從軍,再回來時,必定成為令狐。
伍謙平冷哼一聲︰「莫不是想來誘拐夫人?」
明夷欺身過去,雙手撐在他手上,笑道︰「若是,你怕不怕?」
「我怎會怕他?」伍謙平翻了個白眼,「論樣貌,才干,乃至……食髓知味,我樣樣都比他強百倍。」
明夷听到經典的食髓知味四個字,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伍謙平故作嚴肅道︰「怎麼?我哪一點說的不對?」
「對對,非常對,尤其是食髓知味。」明夷笑得臉蛋紅彤彤,看著伍謙平那張俊秀的臉,止不住歡喜。
伍謙平也裝不下去了,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腿上︰「我不怕,是因為回來,見到你還在等我,沒有離開。」
明夷覺得心要化了,他的聲音里有一種淡淡的落寞,讓她恨不得馬上轉身把他緊緊抱在懷里。
「我怎麼可能離開?」她抱住他的手臂,將頭枕上去,像一只小獸,「答應你的,絕不食言,永遠不會讓你一個人。」
伍謙平的下巴抵在她發間,輕輕點了點︰「我信你。」
明夷為自己一嘆,真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她開始說關于時之初的事。
「他來,是因為要離開長安了,最後見我一次,我並不想見他。」
「嗯。」
「他去沙洲,去投奔張議潮的歸義軍。」
「哦?怎麼突然想到去投軍?想從中找到仕途之路?恐怕不容易。」伍謙平語氣平淡。
明夷咬了咬牙︰「有件事我一直沒說,因為原本覺得與我們沒有關系,且發了折壽的毒誓答應不說。但現在我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再瞞你。」
明夷給自己之前隱瞞加了個理由,無論伍謙平信不信,也好接受些。
「什麼事?若要你折壽,不說也罷。」
「時之初,他本名令狐,是令狐的佷兒,令狐綸之子。」明夷終于說出了口。
伍謙平一下子坐直了,差點將明夷顛下腿去。明夷也知道此事嚴肅,干脆坐回對面,與他細說。
「我沒听過令狐綸此人。令狐家隱瞞這一脈是何原因?」伍謙平已經完全進入了就事論事的狀態。
「令狐家族規如此,極為小心,每一代必將家主隱姓埋名,攜巨財藏于民間,令狐綸便是上一代家主。」明夷簡要說道。
伍謙平一點即通︰「果然小心,狡兔三窟。如此,即便令狐在朝中遭彈劾,抄家也無賄款,能有轉圜余地,最差的情況,也能保住血脈,東山再起。」
伍謙平眉頭一皺,問道︰「上一代家主?那就是說如今令狐家的家主是時之初?而他要去沙洲?」
明夷點頭︰「是,他只說了這些。」
伍謙平站起身,踱了幾步,似乎很煩躁,明夷不敢多問,只等他自己開口。
「你知道這張議潮是什麼來頭?」伍謙平問道。
明夷茫然搖頭。
「張議潮富甲一方,自己出資建立歸義軍,與吐蕃作戰,收復我朝河山。而他的阿爺,便是張謙逸,是上一任工部尚書。自從張謙逸過世,工部尚書一職長期懸空,才有我這侍郎掌權的機會。你便知,張謙逸是何等厲害人物。」伍謙平站定,嘆了一聲。
明夷一頭霧水,這張家父子厲害又如何?
伍謙平解釋道︰「其一,張謙逸與令狐的阿爺令狐楚有舊,交情匪淺,令狐楚對張謙逸有舉薦之功。這兩家雖面上鮮有往來,但如今看來,長期都有聯系,且有不為人知的約定。其二,我在益州與杜曾深談各地節度使及軍務情況,他特意提到張議潮的歸義軍,說如今沙洲一帶即將全面克復,而朝中並無及時的消息,讓我留意。不知張議潮會如何處理收復的州縣。」
明夷疑問道︰「你是說他有可能在攻克的州縣建立藩鎮,或自立為王?」
伍謙平搖了搖頭︰「我們都覺得不太可能。張謙逸極為忠君,其子據說有乃父之風。但奇怪的是,去歲便攻下沙洲和瓜州,但未及時告捷,似有再戰再捷,一並獻地之謀。」
明夷將他所說串起來,有些驚恐︰「你是擔心,張議潮其實一直在等著令狐家的人去,而後將獻地之功給令狐?」
「不無可能。令狐楚給了張謙逸官居尚書的機會,福蔭子孫,如今張家之子,將此恩情還給令狐楚之孫,乃是天經地義。只是如果張議潮真能全面收復陷于吐蕃幾百年之久的河西地區,並讓令狐獻地,你猜,皇上會給令狐什麼獎賞?」伍謙平問。
明夷雖對朝政一知半解,但也知道這收復百年失地這麼大的功勞,是不世之功,恐怕獻地者除了這皇座,要什麼,皇帝都願意給︰「或許,高官厚祿,或許,良田千頃。」
伍謙平坐下,目光深沉,看著明夷︰「你猜,到時,他會要什麼?或者,什麼都不要,只要當朝侍郎的妻子。」
明夷嚇了一跳,但很快回過神來,這是什麼瑪麗蘇劇情?要沒人不要江山?何況,自己還真稱不上絕世美人,只是個背叛過她的女子。明夷搖頭︰「怎麼可能?這麼好的機會,百年難得,任何人都會用此謀求長遠的利益,比如官位或封爵,即便求婚,也只會是帝女,以此鞏固自家的權力。」
伍謙平對她所說十分滿意的樣子,神情溫柔起來︰「即便他昏了頭要奪我所愛,你也會說不的,是不是?」
明夷輕嘆一聲︰「這還用問?」湊上去,吻住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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