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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修道

明夷說出婚事可能延後的話,自己心里也老大不好受。可她總是有這麼個預感,事情恐怕不會如自己所想那般順風順水。萬一他回不來,差那麼一兩天,也是有可能的。這時代不如現代,飛機高鐵,算得準日子。如果途中遇上什麼山體塌方要改行水路,或何處水災要繞行他處,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但左不過幾日之別,她等得起。

思緒一偏,往危險的方向去,她努力想拉回來,卻越使勁越往相反的方向去。那絲可怕的念頭綿延不絕,終于佔領了整個大腦。電視電影中,男女主將要皆大歡喜happy ending時候,總會出現一些可惡的意外,比如車禍,比如絕癥。好在這世界沒有疾馳的汽車,但是有刀光劍影暗器傷人啊!不,要相信時之初的身後,無人能害他。

明夷站在承未閣門口,背後是聲聲不斷的笑語琴聲,眼前卻一陣陣發黑。逼著自己定下心來,或許並不會發生什麼,他會及時趕來,換上朱紅色的喜服,笑得眼中有星光。

客人走了,日頭將西,到冬日,夜便更長了,使人按捺不住滿心晦暗的情緒。

殷媽媽在身後喊她,喝一碗熱姜茶驅寒,明夷應了聲,腳步卻遲緩。看廳中一桌人齊齊整整,四位仙人之姿的少年和四位可人的少女,殷媽媽和岑伯便似家長,綾羅過來拉她入座,還留了兩個位子給尚未回還的成言和邢卿。殷媽媽心細,又喚守門的小廝送了一份去給拾靨坊的連山和胤娘。

明夷喝了口熱湯水,身上暖了些,瞧著滿座的人,心頭也暖了些。眾人只說著今日來的客人,聊過怎樣的長安八卦,並不提起後日的大婚。越是如此,明夷越發無法不多想,或許,所有人心里都是這麼認為的,時之初,恐怕回不來。

門外馬蹄聲疾,而後是慌亂的腳步聲,跑了進來,直接朝著她過來,成言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師娘,怎麼辦!」

明夷回頭,見他手中拿著張信箋,差些停止了心跳,莫不是時之初來了消息說回不來了?無論如何,有消息就行,他安全就好。明夷自覺已經將底線放到最低,只仍是嘴唇發顫,不敢開口相問。

成言的聲音略帶嗚咽,將信箋遞給明夷,一**坐下來,人跟失了魂一樣︰「師娘,邢卿他走了。」

明夷的心一下子定了,但也不能不顧成言的情緒,硬生生把松弛的表情收了回去。拿起信箋仔細觀看。

「成言吾兄︰今日別去,山岳不見。萬勿掛念,各自安好。內以養己,安靜虛無。邪道險阻,傾危國家。告明娘子,感其相助,別夏娘子,不忘恩德。憐卿暫寄。邢卿敬上。」

明夷看得雲里霧里,只知他是一心遁走,卻不知是為了什麼,要做什麼。

成言急如熱鍋上的螞蟻,說道︰「什麼安靜虛無,什麼傾危國家,他到底什麼意思,怎麼突然說走就走!」

殷媽媽听言,伸出手來︰「能讓我瞧一眼嗎?」

明夷遞了過去,知道殷媽媽既然開口定有所發現。

殷媽媽看了一邊,還了回來︰「這內以養己、安靜虛無和邪道險阻、傾危國家都來自東漢魏伯陽的《參同契》,是道家典籍,主要關于養生及煉丹術。晦澀難懂,我曾試圖鑽研,無名師指點,望而卻步。」

明夷听了,又瞧了一遍,對成言說道︰「恐怕邢卿是要暫時隱居學道,或去求師去了。不過你放心,他說了將琴暫寄,定會回來的,那把琴對他很重要。」

「學道!學什麼道?之前也沒听他提起,他是瘋魔了嗎?」成言坐不住了,像個熱鍋上的螞蟻,「他那細胳膊細腿的,現在的世道,出去給人賣了都不知道。不行,我不能在這兒人呆著。」

成言說話就要出門,被明夷叫住︰「你等會兒。」

明夷回房間取了些銀兩和幾顆壓箱底的金珠,下樓給他︰「這些你收好,到外頭用得上,不要**鳴狗盜之事。我知道也留不住你,自己小心。找到了給我們來個信。」

成言將錢銀收在懷中,深深鞠躬︰「師娘,原諒成言不能等到師父回來,見證師父師娘的好日子。在此祝願師父師娘百年好合,共偕白首。我先去了。」

話音剛落,他已上馬,蹄聲遠走。

事發太過突然,明夷緩過神才意識到,自己身邊又少了兩個人,這桌上空出的兩個位子,暫時都不會回來了。

手上的信箋頓時沉重起來,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發生的事,邪道險阻,傾危國家在這里指的是閹禍吧?要想對抗宦官集團,作為一個無權無勢的人,邢卿能怎麼做?只有想法設法到宣宗身邊去,取得信任,並借其手,為家族報仇。宣宗信賴黃老之術,此事她應當也和洪奕討論過。當時在隔壁的邢卿必定听進去了。

怪只怪自己告知了邢卿他魏家滅門應當是宦官所為,才激發他如此的念頭,要研修道術、煉制丹藥,取得宣宗信任,從而接近這個王朝權力的最中心。

這如同飛蛾撲火,稍有不慎,尸骨不存。可邢卿是攔不住的,不給他復仇的執念一個出口,他會把自己逼瘋。成言再如何陽光,也曬不透他深藏十多年的噩夢。

自己曾百般謀算,曾想著利用邢卿的琴控術和七煉琴,幫助上官幫派,想著利用成言與邢卿的親密感情,將他留在身邊。可如今,她不再想那麼多,她希望那二人能平平安安回來,守著拾靨坊和容異坊就好,什麼都不做,坐在一起喝一碗熱湯就好。

連這,也是一種奢望了。

殷媽媽收拾了桌子,各人回屋休息,只有明夷,仍呆呆坐著,回想,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錯了。原本不該如此。時之初回來,會不會埋怨她把自己的徒兒都弄丟了。

他應當不會吧,他總是那麼溫柔,會慰藉她對自己的苛責。會抱她入懷,將所有的傷害阻擋在外。

可是,現在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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