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夷在宅中等得極焦躁,終于盼到邢卿與成言回來,迎上去,七煉琴被抱在邢卿懷中,用他的衣衫裹著,當孩子一樣保護著。
邢卿把琴鄭重其事放在明夷手中,瞥了眼守在一旁的成言,微微抿了抿嘴唇,笑容有些許清愁︰「這琴還需勞煩明夷費心了。西市那邊人員復雜,我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還是不便。」
明夷撫著琴身,這問題她也盤算過一陣,原本夏幻楓看著最妥當,但他又不在。自己這兒,莫說時之初不在,即使他在,也不敢讓這七煉琴露了相,畢竟他和四大家慘案的關系還沒搞清楚。
明夷嘴角微微翹起︰「想要藏好一滴水,最好的辦法是藏在大海中。你這琴,自然應該出現在最應當有琴的地方。」
邢卿皺眉想了想︰「行露院?」
明夷點頭。
邢卿是個聰明人,不用多說多問,只深深給明夷做了個揖︰「一切但憑娘子安排。」
明夷將琴交給成言︰「借一輛馬車,隨我一同送去。」
與明夷同車的還有綾羅,看了眼成言手中的琴︰「這就是邢卿家傳那一把?」
明夷略有些遲疑,這七煉琴的事把綾羅拖下了水,也是徹徹底底把綾羅拉進了自己的陣營。與其他人相比,明夷對綾羅的信任和好感是無憑無據的,只靠著第一眼的感覺。一路揣測她心思,自覺越來越了解她,與她投契。但她是不是真的信得過,只能在一次次冒險的月兌附之中,去加深彼此的信賴。
這一回,以七煉琴為賭注,有些過于冒險。但她還是願意賭這一把。盡管還是有所保留,未說出七煉琴的來由。
明夷回過神,應道︰「是,這琴過于珍貴,我打算托付給師娘子,讓她保存在自己身邊,只當是她練琴之用,賊人反而不容易想到。成言,最近你不用回鋪子了,我找殷媽媽把你安置在行露院當車夫,你隨時等著綾羅的消息。」
綾羅贊許道︰「如此甚好。」
成言不解道︰「不就是一把琴嗎?哪有那麼多人惦記。我瞧師娘自從師父走後,越發膽小謹慎了。」
明夷听不得別人提到時之初,一听,便如同過了電,從頭皮開始發麻,直到手腳心。想得不行,真是了解了什麼叫度日如年。怔怔地望著腳下,已經沒了一點魂魄。
綾羅向成言皺了皺眉,悄悄搖了搖手,示意他勿再多言。
成言做個鬼臉,嬉笑著說起了西市的見聞笑話,可明夷是半點都听不下去了。
到行露院還早,洪奕尚未出發去容異坊,綾羅回自己房間,發現屋內無人,也急著跑進了洪奕房內︰「胤娘呢?」
明夷听到胤娘不見了,也焦急萬分。洪奕打了個哈欠,擺了擺手︰「別著急,我還沒來得及說,昨天夜里葉就來了,說剛在永寧坊買了個宅子,便要接胤娘過去。我想攔住,他說管家僕婦都安排好了,等著胤娘這個當家主母去教,只當作胤娘自己家宅,過幾日尋個好日子再行大禮。他的女人萬沒有常住行露院的道理,我說不過,看胤娘對我點頭,便放了行。」
明夷琢磨著,也不知胤娘在之前有沒有把劉義宗那里搞定,竟然這麼快就搬了出去。
綾羅看二人說話似有安排,知趣得很,笑道︰「既然胤娘無礙,我便放心,先回房了。」
明夷送了她兩步,在她肩上輕輕一拍︰「後面的事,就全靠綾羅了。」
綾羅點了點頭︰「定盡力而為。」
洪奕在後頭看得迷糊,待綾羅走了,連忙追問︰「後面的事?什麼事情。」
明夷瞟了她一眼︰「本來昨天想跟你說,但看你在為了愛郎一副沖擊事業的模樣,我哪忍心打斷你。」
洪奕哼了聲︰「我看你是覺得我幫不上忙,什麼都不告訴我了。」
她說著,越發幽怨起來,拿了枕邊的帕子假作擦眼淚。
明夷翻了個白眼,過去將她帕子搶了︰「別演了,浪費精神,我告訴你就是。」
明夷把換琴做餌的事說了,洪奕听得目瞪口呆︰「明夷啊明夷,我真是以前沒發現你有那麼多彎彎繞的心思。只以為你是顧慮周全,腦子比我聰明,沒想到還有這害人的天賦。」
明夷一腳飛起,揣到她臀上︰「我哪兒害人了!還不是為了大局,要真肯害人,何必繞那麼多圈子,想辦法讓石若山消失,一了百了。」
說到這話題,兩人突然沉默下來。一同坐到床沿上,垂著頭,不說話。
洪奕先忍不住,踢了踢明夷的鞋子︰「,你說幻楓他也害過人命嗎?」
明夷不知怎麼回答,猶豫一陣︰「即使有,以他的聰明,也不用自己動手吧。」
「你說這里的人究竟把人命當作什麼?打打殺殺,好像家常便飯一樣。是不是心理有問題?我充其量能踩只蟑螂,如果要殺個老鼠,我絕對不敢。」洪奕喃喃道。
明夷苦笑道︰「這問題你今兒才開始想,我卻想了幾十個日夜。不說他們,便說我現在做了上官的幫主,做的何嘗不是犯法的勾當?私鹽,是掉腦袋的生意,質鋪,也就是放高利貸,這地下市場,是銷贓走私。看著不見血,其實都是在刀尖上討生活。」
洪奕陪著她一同苦笑︰「何止,這行露院,**行業。你那承未閣,也就是升了級的牛郎店。怎麼感覺我們是穿越來做黑幫的?」
明夷接著問道︰「若自己做的也是這下九流的違法勾當,還有什麼立場去計較別人有沒有殺人放火?」
洪奕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不一樣,完全不一樣。違法,違的是人立的法,殺人,違的是人倫天道,我還是完全接受不了。」
明夷嘆了口氣︰「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們不是時間上穿越回歷史,而是到了另一個空間。這里與歷史中未必相同。而我們只能接受這樣的現實,只要還在這個時空中生活。」
「要接受殺人也是平常的事嗎?」洪奕直愣愣看著她。
明夷一直在想,怎麼跟她解釋,又怎麼對自己的良知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