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婉還沒等穿上鞋，林彤已經沖進屋子，後面羅鳳枝笑眯眯的說她︰「你慢點，慢點，忘了剛才肚子疼了？」
徐曉婉看到女兒，又驚又怒，「彤啊，你怎麼這樣就回來了？是不是振華他嫌棄你了？」
林彤愣了一下，什麼跟什麼啊？
徐曉婉已經抱著她哭起來了，「我苦命的姑娘啊，都是你三哥造的虐，把你給害了，你這還懷著孩子呢，他老徐家也太狠了，你以後可怎麼辦啊……」
林彤無語，老太太你的想像力也太豐富了些吧！還有這眼淚，說來就來，怪不得二嫂一肚子怨氣，你說誰家過日子願意有個沒事就哭哭啼啼的老太太？
「媽，我沒事，我是回來看你的。」
林彤的解釋老太太根本不相信，「別騙媽了，出了這種事，振華他生氣是肯定的，可是再怎麼生氣也不能不要孩子啊~」
得，還說不听了。
羅鳳枝皺著眉頭過來把老太太從她身上拉起來，「媽，你看看你，也不弄弄清楚就哭，得虧沒有外人，要讓人听了還不得笑掉大牙。」
徐曉婉一輩子柔順，又覺得愧對這個二兒媳婦，所以對她的話可以說是言听計從，生怕引起她的不滿。
見她這樣說，忙擦了眼淚，「小彤啊，媽理會錯了？」
林彤扶著她坐到炕沿上，「媽，振華沒嫌棄我，是我不放心你，听說你病了，回來看看你的。」
徐曉婉這才知道自己確實是弄錯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抹了一下眼淚，「看媽，這麼大歲數了，還一點不深沉。」她拉著女兒的手，仔細地看來看去，有些埋怨的道︰「媽那是心病，沒事！你看看你，懷孕了還坐車跑回來，這臉色煞白的，怪嚇人的，」
又想起剛才進門時二兒媳折話，又有些急道︰「你還肚子疼了？現在怎麼樣了？鳳枝，快給你妹沏點紅糖水來，你上炕躺著歇會兒去，振華就慣著你，這大著肚子往回跑什麼？萬一出點事，你媽還活不活了？」
絮絮叨叨的，卻讓林彤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媽，你這也是擔心我嘛！」林彤順從的躺下，看母親一臉擔憂的看著她，就笑道︰「我真沒事，媽，你別擔心，就是坐車坐久了肚子剛才不太舒服，現在看到你什麼毛病都沒了，一下子就好了。」
徐曉婉眼圈微紅，拉了她的手，「好好，那你就在家多住幾天陪陪媽，省得回去還得坐車折騰。」
正說著話，羅鳳枝已經沏了紅糖水端了過來，「來，小彤，喝杯水暖暖肚子。」
林彤坐起來，接過杯子，「謝謝二嫂。」
「謝啥，喝吧，我出去買點肉，給你做點好的補補。」
「不用麻煩了，二嫂，家里有啥吃點啥就行，我也吃不下什麼東西。」
「不麻煩不麻煩，看你瘦的，吃不下也得吃，你可是吃的兩人份的，不吃東西咋能行？」羅鳳枝說著風風火火的就出去了。
徐曉婉嘆了口氣，「你二嫂這是把地方讓給咱們，讓咱們娘倆說會兒話呢！」
林彤端著杯，慢慢的喝著紅糖水，心里陣陣暖意襲來。
「小彤，你跟媽說實話？你三哥的事，振華真的沒有怪上你？」
「媽，真沒有。振華他明白著呢，三哥的事和咱們沒關系，怎麼能怪到咱們頭上呢？」林彤安慰著老太太。
可沒想到，徐曉婉听到她那句「和咱們沒關系」就哭了出來，「小彤，我怎麼也不敢相信，你三哥會是特務？他從小就聰明，他又不傻，怎麼可能去當特務呢？我不相信，我自己的兒子我知道，那不可能……」
兒媳婦在家，她怕兒媳婦不願意，不敢哭，背後一個人在家哭的多了，就有鄰居過來問，是不是兒媳婦對她不好？
她只好忍著。
現在，面對女兒，她終于忍不住了，一邊哭一邊說著心里話。
「他之前混的那麼好，說他是特務，那他不成傻子嗎？那絕對不可能的，可領導這麼說了，我真不知道怎麼辦？小彤，我這心啊，像被刀剜了似的，那個疼啊！我的兒子啊，他現在是死是活我都不知道，我沒用，我沒用啊……」
她哭到後來，聲音有些歇斯底里，不停的捶著自己的胸，號啕大哭起來。
林彤的眼淚也落了下來，誰看到這種場景又能不動容？
「媽，別哭了，眼楮還要不要了？」當初就是因為哭才把眼楮哭壞的。
「媽，三哥不會有事的，你說的對，我也不相信他會是特務……」林彤的話還沒說完，徐曉婉已經拉著她的手，帶著期望和驚喜看著她，「你相信你三哥？你也信他是不是？」
她眼里的渴望和眼底深處的惶恐，林彤看的明明白白，這就是一個最普通的母親對兒子的愛。
她點了點頭，緩慢的卻又很堅定的說︰「我信我三哥不會是特務！」
徐曉婉樂了，她一邊哭又一邊笑，「我就知道，你和媽一樣，你二哥成天不吭個聲，你二嫂罵過幾回，我也不敢說……」
林彤勸道︰「媽，三哥現在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慢慢等消息，也許三五個月，也許三五年，三哥的事一定會有個定論的。」
徐曉婉抹著眼淚，「還要那麼久啊？」
「這已經很好了，總比永遠被認定是特務強啊！」
徐曉婉一听的確是這麼回事。
「如果能確定他不是特務，別說三五年，就是三五十年我也等！」
這樣堅強的徐曉婉，是林彤從來沒有見過的。
「媽，你這樣想就對了。以後，不管啥時候，你也別老哭，你看，我二嫂對你對我多好啊，咱家也多虧了她。好好的過日子，誰願意家里有個老哭的老太太？這日子還不越哭越敗興了？」林彤輕言慢語的勸著她，「再說三哥這事，二嫂不認得他，這畢竟是上面定了性的事，出了這麼大的事，二嫂罵幾句就罵幾句唄！要擱一般人家，早就離咱們遠遠的怕沾上麻煩了，二嫂她沒有，對你和我二哥一始既往，這樣的媳婦打著燈籠都難找，你可得珍惜這好日子，要是我大嫂知道了，還不得怎麼作呢？」
她說完才想來，「對了媽，我大嫂不知道這事吧？」
「你大哥大嫂，自打去年走了就再也沒回來過，過年連個信兒都沒寫回來，他怕是早就忘了有我這個媽了。」徐曉婉說起這個一臉茫然，「倒是前些天，要開學了，鎖子偷著跑回來一趟，還給我了五塊錢，說是這一年多他自己攢的……」
林彤有些欣慰的道︰「這孩子倒是比他爸還要懂事些。」
徐曉婉猶豫了下，「當時你二嫂因為啥又罵你三哥了幾句，他就回來了，也不知道他听沒听見？」
林彤想了下，「他既沒問過，就當他沒听見吧！」
「你大嫂娘家弟弟和弟媳婦也帶著孩子撲奔他們去了，听鎖子說，你大哥現在市里干的可好了，前些日子都買上房子了……」她停頓了一下，摩挲著女兒的手，「我一直盼著你們兄妹幾個都過得好，可現在看，媽不僅沒本事，也沒把你大哥教好，還有你三哥，要真是做了這背祖忘宗的事，我就是到了地下，都沒臉見你爸，見老林家的列祖列宗。」
「媽，這不怪你，我大哥也不是孩子了，都不如個孩子懂事，你以後也不用惦記他，反正你還有兒子，還有孫子呢！」林彤這勸根本就是火上燒油，說得徐曉婉直嘆氣，「你不懂，等這孩子生下來，你就明白了，母子連心，這天下沒有不惦記自己個孩子的父母……」
林彤知道這不是幾句話就能扭轉過來的思想，她伸手捋著母親兩鬢的白發，「媽，上回我回來，你還沒有白頭發呢？」
徐曉婉慈愛的抱著她，「老了老了，能沒有白頭發嗎？」
林彤壓住眼里莫名涌上來的淚意，低著頭嘟呶道︰「不老，誰說你老了，你還年輕著呢！」
徐曉婉看著她笑，「傻孩子，誰都會老的，媽只要看著你們都好好的，媽就是死了也安心……」她說著就捂住了嘴，嗚嗚的哭起來了！
是啊，看到孩子們安好，死了也安心，可現在三兒子生死不明，身上那頂「特務」的枷鎖還戴著，她怎麼可能放心得下呢！
徐曉婉這回自己倒是想通了，很快就收了眼淚，「媽不哭了，媽得保重好身體，你大哥不用我了，不過只要他過得好，我也不用惦記他了。你二哥和你，都過得不錯，媽也放心。現在只有你三哥，媽得好好保重身體，等著你三哥領了媳婦回來呢！」
「會的，會有那一天的，很快就會有那一天。」林彤堅定的話，讓徐曉婉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期望。
「你躺會兒吧，我去把飯蒸上，一會你二嫂該買了肉回來了。」
徐曉婉剛去升了火，正在淘米，羅鳳枝就買了肉回來了。
「媽，小妹呢？睡了？我讓人給老二捎信了，讓他明天把家里的雞殺一只拎過來，給小妹炖了補補身子。」羅鳳枝特意放低了聲音，「李玉波看著我了，知道小彤回來了，我就說小彤身體不好，得過些天才能回去看他家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