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狼群的情況我弄不明白，不過也算暫時松了口氣。
轉頭看向柳氏，就見那朦朧的霧氣中，她的一雙明亮眸子似乎也正盯著狼群。沒有看到一般人被狼群圍困的驚恐焦急，有的只是一種似乎是思索什麼的表情。
我心頭暗暗吃驚，也不知道這女子是什麼來頭，心理素質竟然這麼好。別說是一般人了，哪怕是融城符師堂的諸人，在經歷這種局面的時候，只怕也很難保持鎮定。
柳氏看了窗外半晌，這才收回手，車簾落下，車廂里再次一片昏暗。
「剛才我看公子在周圍布置的……是陣法吧？」柳氏忽然開口問道。
我點了點頭︰「嗯，我不知道這些狼群會圍我們多久，不過有陣法保護總是能多堅持一段時間。」
這個我沒打算隱瞞，也隱瞞不了。一旦狼群開始進攻，這陣法總是要用的。
但問題是，這時間還真是個問題。
這馬車看起來也就這麼大，如果狼群一直保持圍而不攻，那我們根本沒有突圍的機會。這柳氏和那車夫是陰靈，自然沒問題，但我和薛曉婉可是活人。
只要是活人，就要吃東西，就要吃喝拉撒，這絕不是可以簡單解決的問題。
「對了，你們兩位是……」柳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薛曉婉。
薛曉婉臉上剛褪去的紅暈，立刻就又浮了上來。
「我們……我們……」
「她是我女朋友。」我打斷薛曉婉說道。
薛曉婉身子微微一震，抬頭滿眼驚喜地看著我。
看著她的眼神，我心頭一陣歉意，朝著她溫柔一笑。長久以來，我和薛曉婉的關系都非常復雜。
當初要不是薛曉婉，張瞎子就絕不會跟我上殺人坡。如果最後薛曉婉沒有攔著，張瞎子說不定已經把鬼王滅了。
很長時間里，我心底一直是這麼想著的。
但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經歷了這麼長時間後，很多事情靜下心來想想，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回事。
如果沒有薛曉婉，難道我就真的不會想辦法讓張瞎子上殺人坡幫我干掉鬼王？
當時如果沒有薛曉婉從旁協助，指不定張瞎子連第一輪道法都沒使用結束，就已經被鬼王干掉了。
張瞎子在殺人坡下一住幾十年，就隔著山頭看了鬼王幾十年，難道他心里真的就沒有上殺人坡干掉鬼王的想法？
之所以沒去，只有一個原因……會死的。
張瞎子雖然平時口頭不說什麼，但我隱約能明白他的一些想法，于當時的他而言，或許死在鬼王手上，才是最好的結局吧……
無論怎樣，這些年過去了，我對薛曉婉的恨意早就煙消雲散，而且反倒是多次被她救命。甚至連鬼媳婦，也承了她的恩情，從天下道門逃了出來。
這中間的恩怨情仇，早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
而這次，她更是不顧一切來幫我療傷。如果我還那麼不近人情，也太有些不識好歹了。
看著薛曉婉那一對明眸，我心頭微微一顫，忍不住伸手輕輕摟住了她的肩頭。我能感覺到薛曉婉的身體微微顫抖，只是下意識地掙了下，就溫順地靠在了我的臂彎里。
我沉吟了下，道︰「說起來，現在這種情況，你有什麼辦法沒有？我的陣法雖然能守住馬車一段時間，但絕不可能一直這麼守下去。」其實我心里還有一句話，就是你能等，我可等不起。麗雅表姐說一個月的壽命，這絕不是開玩笑。
柳氏思索了下，道︰「我原本聯系了明月城的人到草原來接我們，不過到現在也沒見到它們……」說著柳氏輕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出了什麼意外了。」
我想了想，道︰「那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柳氏道︰「如果堅守三天，我這馬車的陣法恢復後，還有機會沖出去。」
這話一出，我到時想起來剛才馬車那一陣疾馳了。我隔得遠遠的，只能看到一陣光華暴射，之後這馬車就從狼群中沖了出來。這麼听柳氏一說，倒是解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想著有些好奇，這可是馬車，不是什麼每秒加速一百米的跑車。說白了，車的動力不是發動機，而是前面拉車的兩匹馬。是什麼陣法，竟然能讓馬車這樣沖刺？
我有些好奇，轉身輕輕掀開車簾。
趕車的車夫是個四十來歲的冷酷中年人，見我掀開車簾，他朝我點了點頭，之後又轉頭警惕地注視著周圍的浪去。
我從車夫身子旁望過去，隱約看見那兩匹拉車的馬。
看上去兩匹馬都沒什麼精神，垂著頭在車前，時不時撅一下蹄子低叫兩聲。但是面對周圍的狼獸靈群，它們似乎也沒什麼懼怕的意思。
凝神看了看，看不出個所以然。
我心頭暗暗嘆了口氣，這要是道力還在，指不定還能探出點什麼，現在卻什麼都看不明白。
放下車簾坐回車里，就見柳氏依然是安然而坐。
「馬車條件簡陋，兩位不嫌棄的話，就稍微休息一下吧。」柳氏說道。
我看了看薛曉婉，就見她看上去似乎也有些疲了。今天趕路了一整天，臨近傍晚遇到這種事情。加上剛才的戰斗雖然時間很短，但其中每一下可都是生死之爭，稍有不慎就是命喪當場的結果，想來薛曉婉也有些乏。
薛曉婉看了看我，眼神中都透著看我的意思。
我這才朝柳氏點頭道︰「那就失禮了。」
馬車倒是不簡陋，甚至相當的奢華。馬車地板上鋪著名貴的皮毛，坐在上面比我家里的床墊還舒服。
柳氏雖然來歷不明行跡詭異，但無論她是什麼來頭，在這種時候，應該都不會對我和薛曉婉起什麼壞心眼。
我摟著薛曉婉靠在角落里，一邊想著今天的事情，一邊想著陳璐說的往北走，迷迷糊糊地就進入了睡夢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細微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驚醒。我有些迷糊地看了看左右，這才反應過來我們這是在馬車里。
不過，剛才的聲音是什麼？
側耳聆听半晌，就听周圍靜悄悄的，連那些狼獸靈都沒了動靜。悄悄探頭到床邊望出去，就見草原上黑漆漆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至于那些狼獸靈，也不知道是散了，還是圍著。但是，那種淡淡的危險氣息依然環繞著。
身邊薛曉婉已經陷入了沉睡，軟軟的身子靠在我身上，臉搭在我肩頭，熱乎乎的。
眯縫著眼看了看車廂里，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不過我能感覺到就在前面有一團陰氣正安靜地停在那里。
陰氣凝實渾厚，其中森寒含而不露。
我心中暗暗吃驚，今天白天上車的時候還沒注意，現在才發現，這個自稱是柳氏的女子，只怕實力非同小可。
這樣的陰氣，我也只在秦明等人的身上見到過。
不過，仔細想想也就釋然了。陰間這麼大，我見過的也才不過九牛一毛。西江月、秦明都很厲害，不過他們也只是融城的主事而已。像融城這樣的城池，大大小小還有成百上千個，其中能人異士自然不在少數。
至于九大皇城那就更不用說，就拿我見過的中皇城城主來說，那實力之恐怖，我覺得應該還在明珠公子之上。
就像當時他自己說的，明珠只要敢到中皇城，他就能把明珠給宰了。
正想著，忽然我就發現前方的那團陰氣微微一顫。
「公子醒了？」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
听這聲音，正是柳氏。
我趕緊道︰「剛醒，你怎麼也醒了？」
柳氏輕笑道︰「我等本就不需睡眠，不過是以前的習慣，所以才晚上歇息。說起來，這晚上于我們而言，反倒是更方便。」說著她微微一頓，「倒是公子和您女朋友，能睡得這麼熟，反倒是少見了。」
這話讓我心頭一凜。
我和薛曉婉是活人的事情，這可真的很難瞞得過去。以前我一個人還好說，我能用鬼王的那一魄做掩護，讓自己看上去就像是「極力表現自己陽氣旺盛的陰靈」一樣。那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好勝心旺盛的少年人，總是鋒芒畢露。
但是薛曉婉不同，她體內可沒有陰氣，她修煉的也是道家至剛至陽的功法。雖然她可以用一些障眼法掩飾，但這終歸只是掩飾而已，我從不相信什麼偽裝可以騙倒所有人。
就听柳氏接著道︰「公子來歷神秘，連姓名都不肯告知。妾身也只是心下有些不忿，這才這麼一說，是妾身失禮了，公子莫怪。」
听她這麼把話挑明，我反倒有些哭笑不得了。微微琢磨了下，我心頭就有了決定。
「實不相瞞，在下左源。」我說道。
「左源？！」柳氏一聲低呼，「可是融城那個揭了北有明珠帖子的少年英雄左源？！」
這話說得我老臉一紅︰「少年英雄不敢，不過我就是那個左源。」雖然臉皮有些發燙，不過也算是舒了口氣。
當時還在陰間的時候，我就听說自己的名字傳開了。不過對于「翻了明珠牌子」這件事，大家褒貶不一，有的覺得是豪邁之舉，有的覺得是不自量力。
但從這柳氏的口氣中，倒是能听出，她是站的後者。
而且我忽然這麼一說，也是抱著一點試探的心態的。如果柳氏是我的敵人，听到我名字的時候，一定不會是這麼一個表現。
明珠公子率獸靈進軍陰間，盟友可不止是晉城，甚至連雪城的城池也被策反了。既然能有一個雪城，那就有可能有第二個。
正想著，我忽然就听見似乎又隱約有什麼聲音響起。
「你听到什麼聲音沒有？」我皺眉道。
「聲音？」柳氏微微一愣，不過立刻低呼一聲，「糟糕！」
「怎麼了？」我一愣神的功夫，忽然就感到身下一震，瞬息間，感覺整個人跟著馬車就陷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