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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回歸太安城(3)

中年男人雙膝跪地,臉上滿是不可思議,他料定自己並非北魏天子的對手,但是他萬萬沒想到,兩者之間的差距竟然如此巨大,他本以為只要北魏天子不動用雙龍大陣,不以命搏殺,自己可以依靠劍陣和對方斡旋,不求不受重傷,只求能夠阻擋北魏天子片刻,但是事實擺在眼前,北魏天子只靠著雙指輕彈,便可以破盡他的劍招,直透過自己的雪山氣海。

如若不是北魏天子有意控制力道,那一股氣息可以直接炸開他的腦袋,奪走他的性命,而他連對方的氣息流轉都未曾看清楚,怎麼會快到這種程度?

李元櫻踏步前行,向著城船最高層走去︰「朕如此指教,你可還滿意?」

「陛下,請留步!」中年男人扶住胸口緩緩起身,微微低頭︰「剛剛那一招,有違道理!」

「道理?」李元櫻扭頭,皺了皺眉頭。

「修行常識,氣息渾厚必定帶來氣息流轉的緩慢,極快的氣息流轉必定不會以渾厚氣息為根本,重不可快,快必然輕,但是剛剛陛下氣息內收外放眨眼之間,恰似汪洋大海逆流灌大江,按道理而言,大海之水在低處,不可倒行逆施,即便強行回灌,也是經脈斷裂,雪山崩壞的場景,為何陛下可以不受此等桎梏,東流到海的浩瀚氣息,西進奔騰,一氣八百萬里,直上昆侖天山,還能渾厚凶猛,如虹如淵,這不合常理!」中年男人頓了頓,在李元櫻面前不知如何自稱,平日里他已然是凡人眼中的修行大宗師,樂善好施,光明磊落,還有一個「劍氣沖斗牛」的美譽,都是他人附身請他指教,此刻請教他人指點自己有些抹不開面子,沉默片刻,他還是緩緩開口道︰「學生,請陛下不吝賜教!」

天下巔峰修行大宗師一手之數,李元櫻身處其中,這等巔峰高手的一席話千金難買,保不齊北魏天子三言兩語的指點迷津,就能讓自己打破桎梏,茅塞頓開,領略更美的風景,一聲學生自稱不丟人,還微微有些莫名其妙的自豪。

中年男人看著李元櫻的臉色越來越嚴肅,眼神越來越深邃,恰似一位飽經風霜、看透人間繁華的哲人,他忍不住輕輕探身,洗耳恭听。

李元櫻沒想到遇見一個勤學謙虛之人,她伸手捏了捏鼻子,有些尷尬道︰「抱歉,朕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你的問題,要不你自己慢慢想?」

什麼倒行逆施?強行回灌?又什麼東流到海,內收外放?這都是什麼東東?朕才疏學淺,不明白啊!

李元櫻與人對戰,從未有按部就班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是她唯一信奉得準則,在北魏天子的腦海中,打人就該向對方柔軟脆弱的地方打,什麼心口、眼楮、眉心、脖子、太陽穴,揮刀就該照著腦袋砍,至于招式、氣息,她統統不放在心上,更不會使用招式之前還要大喊一聲招式名稱,她會覺得尷尬,喊不出口,若是人多的時候,更是難為情。

剛剛中年男人劍氣縱橫,聲勢浩大,配合百人劍陣,蔚然成觀,李元櫻心想以點破面,納氣息一處,于指尖迸發,破去對方劍陣,因為不想取了對方的性命,所以將氣息歸于一處,藏于一點,沒有完全釋放。

扭頭就走,李元櫻留給中年男人一個修長高深的背影,中年男人忍不住嘆息一聲︰「難道鄙人愚鈍到如此程度,北魏天子連指點的**都沒有嗎?」

林陌行在護衛的護送下,正欲下船,不知何時,船梯拐角處,李元櫻斜倚著木柱,抱著一把長劍,靜候南梁大都督。

為了擺出這個酷酷的瀟灑動作,李元櫻實際上已經嘗試了好幾個姿勢,最後選擇了懷抱長劍,斜倚船艙,抬頭仰望藍天的動作。

看了一眼長劍,林陌行心頭一緊,那柄長劍是中年男人的佩劍,再看一身女裝的李元櫻,忍不住月兌口而出︰「李元櫻!」

北魏天子雙手按在長劍劍柄之上︰「李元櫻這三個字也是你能叫的?」

話音剛落,林陌行貼身侍衛的腰間刀齊齊出鞘,不受控制當空長掠,指向林陌行。

「陛下!陛下!」林陌行慌忙改口,一**蹲在地上。

「身為一國重臣,邊關大將,竟然稱呼敵國君王為陛下,實在可笑!」李元櫻沿著階梯登高,每向前走一步,護衛便向後退一步。

剛剛下樓的林陌行便又退回了五層。

不見李元櫻如何動作,長劍如同一道青虹炸開的船艙窗戶,甲板上已經無數弓弩架起指向李元櫻,其余七艘船城也已經听聞中央船城上發生的事情,紛紛調轉船頭,直面中央船城,形成合圍之勢。

李元櫻站在窗前,遙望大江之上的霧氣蒙蒙︰「林大人,這戰鼓太吵鬧了,朕不喜。」

「快!快去把戰鼓停了!」林陌行扯著嗓子喊道。

不一會兒,戰鼓雷聲戛然而止,船城之上可以听到大江流水聲,浩浩蕩蕩,淅淅瀝瀝。

「林大人請坐!」李元櫻指了指一旁的座位,林陌行擦了擦眉頭上的汗水,淺淺坐下,**微微粘了一半,清淺至極。

李元櫻嘆了一口氣,不像是大敵當前,而是平常聊天︰「林大人,當初朕在太安城南書房讀書的時候,經常幻想著外面天大地大,可以出城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遇見不平事兒,拔刀相助,遇見壞人,路見不平,而且人間處處有壞人,處處有不平事兒,自己站在那里等著行俠仗義的機會撞上來就行。」

說到這里,李元櫻忍不住笑了笑,林陌行心頭卻微苦,他不明白北魏天子這話到底什麼意思。

「可是等真的出了太安城,朕才發現,這世間沒有那麼多不平事兒,也沒有那種只干壞事兒的純粹壞人,即便有人和朕有生死大仇,比如孔道佛、慕容峰、休屠夔、詹天佑、孔希堂、拓跋龍野等等,朕都不能說他們是壞人,朕是好人,他們都不是迂腐膚淺之人,有各自的信念和堅持,偶爾還會比朕的信念和堅持高尚不少,所以書中那種行俠仗義的願望一直沒有實現。」李元櫻輕輕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直到遇見林大人你。」

林陌行猛地一股窒息壓迫的恐慌感襲上心頭——

大江以北,新晉鎮南軍大將軍張牧之心里微微緊張,握住軍刀的手滿是汗水,不是因為大敵當前,也不是皇帝陛下孤身涉險,一人獨闖軍營,而是為南梁大都督林陌行的性命安全感到恐慌和緊張,萬一這位新上任的南梁大都督死了,對于鎮南軍而言,可不是一件兒好事情。

當初,陳法格坐鎮大江以南,無論是從攻防戰略,還是軍隊操練方面都有獨特的一套方法,雙方僵持了幾十年,相互之間極其熟悉。早些年,澹台國藩還在之時,對面是陳法格,再加上一個書院二院長孔鈞瓷,後來澹台國藩身死太安城,韓先霸成為鎮南軍大將軍,大江以南依舊是陳法格,如今成了張牧之,兩人還未曾交手,南梁巨變,陳法格告老還鄉,張牧之既慶幸又覺得不幸,單以個人角度而言,他十分希望和陳法格在戰場上交手,來為多年僵持蓋棺定論,到底是你陳法格技高一籌,還是我張牧之手段更硬,但是從兩國角度來看,張牧之特別不想對上陳法格,他總覺得自己敗多勝少。

陳法格治軍不在嚴謹,也不奉行軍令如山,偶爾某些手段粗糙至極,但是這個出身貧寒卑微的南梁大都督十分擅長抓重點,分主次,很多次都是以局部戰爭來擴大戰果,蠶食對方。陳法格最厲害的地方不是攻,而是退,退而有序,退而不潰,退而得當,常常有反殺的神來之筆。若說起在退字造詣上,獨獨鎮北軍大將軍宋君毅才能和陳法格並駕齊驅,每年鎮北軍都會從長城一線退回北防五鎮,匈奴從來沒有找到南下的機會。

陳法格走後,林陌行接任南梁大都督一位,這位書生兵法大家不是紙上談兵的無能之輩,相反在治軍之上頗有心得,細致入微,不過這種細致在大兵團指揮過程中,只能算是細而不當的畫蛇添足之舉,現在兩國雖然宣戰,大江南北的戰斗只是試探,遠遠談不上傷筋動骨,真若是雙方投入數十萬軍隊,林陌行會「驚奇」地發現自己力有不逮,完全不能掌控軍隊,為了造成林陌行可完全掌控軍隊的假象,張牧之已經故意示弱頹敗了好幾次。

所以,張牧之有些害怕,害怕皇帝陛下一朝震怒,萬千軍中取對方上將首級,痛快是痛快了,士氣也鼓舞了,但是南梁很可能會重新啟用陳法格,那樣可就麻煩了,他不得不緊張起來。

「張將軍不必擔心。」陳珞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緩緩走到大江邊上︰「元櫻離開之前,曾經問過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張牧之下意識問道。

「若是林陌行死了,下一任南梁大都督會是誰?」陳珞岩開口道。

張牧之微微一愣,是啊,即便林陌行死了,他陳法格也不一定會從新被任命為南梁大都督,或許是其他人︰「殿下是怎麼回答的?」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也不知道,而是講了一件小時候的往事,早年大哥、二哥和我一同學棋,父皇曾經讓大哥和二哥在十日之內對弈十局,當時兩人棋力相當,不過若是細細算起來,大哥強在開局前五十手,二哥強在收官八十手,五十和八十之間,二哥的棋力稍強,能勝一目。兩人連下三日,二哥連勝三局,第四日大哥扳回一局,第五、六日又是二哥勝了,已經勝了五盤棋,只要再勝一盤,和剩余的棋局也不用下了,勝負已分。」陳珞岩開口道,揮手驅趕了一下從大江水面涌上來的氤氳水汽︰「事情從第七日開始有了變化,二哥走錯了一步棋,被大哥抓住連續不斷強攻,最後屠了大龍,潰敗。第八日,二哥依舊我行我素,再輸。第九日、第十日,二哥故技重施,不出意外全輸,最終是五比五,平局。」

「殿下的意思是南梁新帝是一位剛愎自用之人,只會啟用林家人,不會讓陳法格從新坐鎮大江?」張牧之開口問道。

「張將軍,或許是我表達的不對,二哥不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他隱忍沉著,能夠靈活改變,只是有時候性情執拗,不撞南牆不回頭,即便是輸,他也要輸得明白,通透,既然陳法格是他逼退,所以斷然沒有啟用的道理。」陳珞岩開口道。

張牧之點點頭︰「多謝殿下提醒,是張牧之太過忌憚陳法格,所以有些失了分寸,有殿下這一席話,張某倒是放心了很多。」

說完話,他皺眉握刀,單手以一個攥拳的姿勢,抵在刀柄上。

濃霧中,李元櫻輕步走了出來,輕輕上車︰「回太安城。」

楚人鳳雙手抱拳,沖著張牧之微微點頭,揮動馬鞭,驅車離去。

陳珞岩慌忙爬上馬車,掀開簾子鑽了進去,看到李元櫻一臉平靜︰「你殺了林陌行?」

李元櫻搖搖頭︰「沒殺。」

「為啥?林陌行還活著?為啥不殺?」陳珞岩連續三個提問。

李元櫻沒有回答,而是嘆了一口氣,一手抵在下巴上,對著陳珞岩問道︰「是不是我很可怕?」

陳珞岩盤膝坐下︰「不可怕,還很可愛漂亮呢。」

「是嗎?」李元櫻挺直了身板︰「但是為什麼和林陌行聊天過程中,他突然發瘋一般沖出船城,從五樓跳了下去?」

「跳了下去?」

「是啊,他可能忘了船城的高度,直接摔在甲板上,摔死了。」

陳珞岩啞然無語。

大江以南,中央船城的甲板上,鮮血從林陌行的身體下流出,鑽進船板縫隙,滴落而下,南梁大都督雙眼睜得大大的,死不瞑目,他的確忘了船城五樓足足十五丈高,人摔在上面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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