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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遙遙一望

第一場雪下來之後,寒冷的侵襲便順理成章,從北方匈奴草原刮來的冷風南下,冰凍了中原大地,一路繼續南下,掠過秦淮河畔的琵琶聲,將那條東去的大江也冰封住了,大江以南的平民屋檐上能看到三尺長的冰稜。

冷,這是最冷的冬天。

北魏朝廷依舊安穩度日,但是在三面邊關上卻發生了重大事情。

首先是和南梁一線的長江一線,以前北魏和南梁囤積重兵在長江南北,操練水軍,形成對峙的局面,長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無形之中畫出了一條楚河漢界。由于大江冰封,一件以前從來沒有考慮但是如今極為現實的事情出現了,解決北魏南梁的征戰必須要通過水戰嗎?

長江起源于唐古拉山脈,縱橫千萬里,是北魏和南梁天然的國界,十年前大唐分裂,原大唐節度使陳景琰領兵自立,長驅直入,意圖一舉拿下太安城,當時屯兵一處的大唐三大將軍澹台國藩、洪龍甲、宋君毅,有史以來第一次聯合領兵,擊退陳景琰三十萬大軍,直到長江以南,與此同時,北方匈奴以為有機可乘,大軍南下,突擊到渭水一帶。

恰逢皇室大難,子嗣凋零,先皇駕崩,老祖宗以大毅力在渭水簽訂「渭水之盟」,私下又和南梁設定「劃江而治」,火速召集宋君毅回京,以且戰且進的方式將匈奴推回長城以北。

有了長江阻隔,中原傳統的攻守戰和奔襲戰在大江面前無所實施,因為中原所有的排兵布陣的基礎都是陸地,有了陸地,步兵和騎兵才有立足之地,攻城所用的雲梯和弓弩才有了立腳點。以往北魏對待南線的戰略思路是,摒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傳統思路,反其道而行,水軍全線壓制,錙銖糧草隨即跟上,攻破長江不是目的,真正的目是攻破長江之後,建立一座攻可進退可守的穩固城池,不然一切都沒有意義。

朝廷工部為此特意提出一種建造城船的戰術思路,簡單來說是建造一座如同城池一般大小的船,實行自給自足的供給形式,錙銖糧草和兵馬器刃完全承載在船上,只要船足夠大,可以維持一個月有余,那麼這座流動的城船便意義重大。弊端是投入巨大,光是為了保護船城的小型船只投入就花費不小。只一座如此規模的大船,戶部粗略估計需要花費國庫一成庫銀。

曾經有工部侍郎還曾經異想天開想要在船只上種植糧食,並為此做過大量實驗,他首先摒除根睫柔弱的小麥和豆子,又放棄了對環境要求高的大米,睫葉太高長的玉米,最後選擇了存活率極高的地瓜,地瓜睫葉可食,本身更是容易烹飪,但是這位工部侍郎卻因此丟了官,因為地瓜存活率高,根系發達,攀爬覆蓋在船只上,很容易破壞船體結構,造成不必要的麻煩,而且這種破壞很隱蔽,不易察覺。此外,地瓜對土壤的要求更高,大量土壤運上船只,嚴重影響了船只了機動性和載重量。

李元昊和吳清源曾經去九龍閣取出這位侍郎的筆記研究,發現了這位工部侍郎的思想真是天馬行空,而且這位侍郎還發明了一個極為有意思的詞語「無土栽培」,只是可惜後來,李元昊命人去尋這位侍郎,卻是杳無音訊。

今年天氣嚴寒,局面卻有了轉機,大江封面,水路成了陸地,中原傳統戰術又有了用武之地,南線守將澹台國藩命令手下副將、大魏國用槍第一人韓先霸帶領三千精兵,以中原奔襲戰的方式連夜度過大江,直刺南梁復地三百余里,三千余人已經隱隱看到南梁的聖人書院,而後全身而退,這固然和韓先霸一夫當關的戰力有關,但是從長遠看來,南線整體戰略戰術需要做大的調整。以往冬季浪大風急、不宜水戰的論調似乎有些站不住腳了。

為此,太後頒發懿旨,朝廷讓國子監停課三日,全部授課老師,連同四大輔臣、六部尚書、中書省、門下省以及翰林院、督察院集體入宮,在保和殿商議南線軍事,從兵力、財力等方面出**證制定南線戰略方針。

與此同時,南梁如法炮制,由南梁朝廷出面,南梁劍宗八位用劍好手夜襲鎮南軍中大營,行刺南線大將澹台國藩,最後系數死在大將軍之手,澹台國藩除了軍事才能,還是公認的武功天下第一,更是有坊間算命先生評價大將軍,有吞天之能。本是民間流言蜚語,卻有人別樣解讀,吞天之能?當今陛下是為天子,難道是要吞了天子,取而代之?大將軍听聞此種言論,微微一笑。此事傳入皇宮,太後大怒,連連斬首傳播此言論的人不下百名,對大將軍澹台國藩不但沒有問罪之意,反而大肆褒獎,一道懿旨而下,封大將軍一字並肩異姓王、大國柱,隱隱壓過西線洪龍甲和北線宋君毅一頭。

其次是以鎮西將軍洪龍甲為首的太行山一線,不似南線那般以一條大江為界,北魏南梁涇渭分明,西線大致以太行山和狹長的黃河上游為界,北魏和西楚的疆界犬牙交錯,形式更為復雜,常常爆發小規模的遭遇戰。西楚地域狹窄,不過四州之地,但是佔據黃河流域草地豐水美的河套平原,西靠廣袤無垠的西域,進可突襲中原,退可以西域諸國作為戰略縱深,再加上向軍隊輸送了不少高手和軍事奇才的西楚劍閣和小聖賢莊,西楚勢力不可小覷。

特別是西楚和匈奴在元豐兩年至三年的兩場大戰,更是讓世人見識到了西楚蘊含隱藏的實力。匈奴聚集大軍南下,想要避開佔據中原的北魏,突襲西楚,吃掉西楚四州,然後緩緩謀圖中原。雙方在高昌、金冊、伊喜、玉門關一線,總共進行了兩次人數在十萬之上的對壘戰,西楚以一地戰一國,北魏和南梁兩處朝廷多次各自獨自演練戰事進程,一致認為一地的西楚要亡國。

但是結局卻讓人大跌眼鏡,西楚非但沒有落入下風,反而大勝而歸,將全國之力、人數五十萬之上的匈奴騎兵趕到了金徽山、涿邪山和浚稽山以北,同時將高車一國納入版圖,打通了直通西域的絲綢古道,引入了西域良駒,打造一支不下于匈奴騎兵的重騎軍。李元昊送給吳清源的那一匹夜照玉獅子便是那時流入中原。

其中最為大放異彩的是西楚劍閣,劍閣僅僅九人組成大陣,在高昌一地直面一萬人匈奴騎兵,史書記載「此戰慘烈,血染長空,血咳黎明,烏雀不敢鳴,虎狼不敢吼,恍若西楚戰奴蠻,一地佔一國」,小聖賢莊也聲名鵲起,出身小聖賢莊的兩位年輕將領段西風和寇中原在伊喜、玉門關一代以進為退全殲匈奴的燕然鐵騎,一舉將小聖賢莊打造成為了僅次于聖人書院、岳麓書院之外的,天下第三大讀書人聖地。

匈奴雖然戰敗,但是其中涌現了無數風流人物,有些人已經成名、名聲更勝,有些人月兌穎而出、一鳴驚人,置之死地而後生、突襲西楚皇宮的大將軍張元是前者,一人為匈奴大軍斷後、爭取戰略轉移時間的戰神拓跋龍野便是後者。

今年冬天到來,西楚一反常態,沒有退縮回太行山以西以大雪封山為依托修養生息,反而連連把寨,以不規則的前進路線越過太行山,出現在鎮西軍面前,兩軍雖然偶有沖突,但是一直相安無事。

鎮西大將軍洪龍甲連夜召集軍隊將領中軍帳中議事,討論來討論去不得其法,副將洪熙官也是洪龍甲的唯一子嗣,一句無心之語,讓洪龍甲驚出一身冷汗︰西楚好像在等著我們大魏內亂?洪龍甲豁然起身,面朝太安城方向,一拳砸在軍營的鐵架弓弩上,無數雪花飄落而下,他喃喃自語一句︰老祖宗要動手了嗎?

比起南線和西線的小打小鬧,以長城為界的北線就慘烈的多,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越往北越冷,匈奴草原最冷,讓本就難熬的冬天雪上加霜,往年時節,匈奴騎兵會在秋季接連南下兩次,掠奪糧食和布匹,每次人數不多,不過三千到五千的騎兵,北線軍隊經常會以長城為界,在人數對等的基礎上堵截,若是匈奴騎兵來勢洶洶,鎮北軍便以退為進,將匈奴騎兵引入中原的多山丘陵地帶,最大限度限制騎兵奔襲的長處,利用中原地形局部分割,個個殲滅,但是今年冬天的寒冷完全超乎想象。

若是不能阻隔堵截,鎮北軍便會完全退卻,不和匈奴騎兵爭長短,即使被掠奪一部分糧食,也並不在意。與南線和西線不同,南線和西線是完全的軍隊戰線,每天花費朝廷戶部大半銀兩,而北魏的北線以長城為界,是民兵結合的戰線,基本能滿足自給自足,軍士平時是百姓,戰時是士兵。百姓入軍隊,不但可以減免賦稅,還可以拿到不少的餉銀,貼著長城以南有不小區域性的農田,鎮北軍偶爾有時會故意預留一些糧食給匈奴,可以最大限度限制了對中原普通民眾的掠奪,「莫把匈奴狼逼急」這是鎮北軍大將軍宋君毅經常說的一句話。除此之外,有時中原旱澇,鎮北軍還能提供部分賑災糧草。

所以,鎮北大將軍宋君毅雖然領軍才能處于三大將軍之末,擅守不善攻,但是卻是最受軍伍愛戴、朝廷風評最佳、帥位最穩的一位。

今年入冬之後,馬羊歸圈,狼災肆虐,對中原的艷羨**再次沖擊著草原匈奴的神經。匈奴大汗稽粥召集匈奴左賢王赫連勃勃和執掌柔然鐵騎的大將軍休屠夔,聚集起十萬騎兵,駐扎在長城以北的赤城和武川鎮一代。鎮北軍大將軍宋君毅火速召集軍隊,在長城之上構建了一道鐵桶般的大陣,雙方小規模戰斗此起彼伏。

北線戰事緊急,傳到太安城,戶部和兵部頓時忙成一鍋粥,吳昌赫吳中堂已經連續半月沒有回府,雙眼布滿血絲,太後多次親自到軍機處慰問,讓吳中堂歇息片刻,話還沒有說上兩句,小太監一聲高呼︰「北線八百里加急文書到。」吳中堂揉揉眉心,謝過太後關心,再次投入到浩如煙海的奏章中。

但是以上的那些離李元昊太遠,遠到她已經忘記軍機處長什麼樣子,冬天來了,雪也下了,接下來便是臘八、小年、除夕,和李元昊一同覺得戰事遙遠的還有北魏的百姓,北方的狼煙影響不了他們張燈結彩,歡聲笑語,隨著除夕的臨近,太安城的年味越來越濃。

皇宮內的年味卻濃不起來,十年前一場浩劫,皇家子嗣凋零隕落,只留下太後、皇帝和小王爺李秀策,人少了,便熱鬧不起來,再加上太後和皇帝之間兩看相厭的關系,除夕反而成了皇宮內最冷清的日子。

無所事事的李元昊行走在皇宮里,百無聊賴,厚重的靴子踩在雪地上,滋滋作響,她跳起了格子舞,一步一個腳印,在雪地上留下一幅奇形怪狀的圖畫。

跳累了,跳熱了,李元昊解開脖頸處的紐扣,抬頭望向遠處的宮殿勾欄處,太後在大太監趙督領的攙扶下出現在那里。

這一對祖孫相互對看一眼,遙遙相望,滿目冷漠,一觸即分,太後滿臉厭惡,別過頭去,漸行漸遠。

李元昊低頭揉了揉眼楮,喃喃道︰「本是一家人,相煎何太急。」

過了除夕,李元昊的精神突然飽滿起來,春闈考試即將來臨,萬名從北魏各地涌入太安城的學子進入考場,而在茫茫人海之中,李元昊知道有四個人會月兌穎而出,然後在廟堂朝廷之上扎根發芽,那是她對抗太後的伏筆。

李元昊整日在皇宮內踱來踱去,仿若熱鍋上的螞蟻,焦躁不已,緊張了半月有余,科舉張榜的日子到了,恩科考試的紅花大榜會貼在太安城廣安門前,李元昊早早換上平常公子的衣衫,在皇宮內左突右走,避過趙督領的眼線,出現在廣安門前。

還沒見到榜單,李元昊已經見識到了人間百態,高中者欣喜若狂,張牙舞爪,口中大喊「我中了,我中了」,嚴寒冬季,竟然喜不自禁,跳入了護城河中。不中者,失魂落魄,跌跌撞撞,腳下一個踉蹌也掉進了護城河。

歡喜和悲傷的最終際遇竟然一樣。

在余慶的幫助下,李元昊擠進最前面,興沖沖從榜單第一名向下看,直到三甲一百零八人統統過目,也沒有看到那四個熟悉的名字。微微皺起了眉頭,李元昊心中疑惑,難道是自己看錯了,從新查找了一遍,的確沒有唐宗飛四人的名字。

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來,失魂落魄的李元昊幽幽嘆了一口氣,心頭突然升起一股憤怒,性格中壓抑許久的暴戾情緒噴涌而出,一步踏上馬車,招呼余慶一聲︰「走,去魏府!」

馬車如同離線的箭來到魏府,李元昊一步入中門,看門守衛剛想阻攔,余慶伸手遞上皇宮腰牌,順帶著給門衛左右開弓,兩計響亮的耳光抽下去,門衛嘴角流出了血絲。

一腳踹在魏府大門上,厚重大門紋絲不動,倒是李元昊的腳咯得生疼,無形之中心里又增加了幾分怒氣︰「給朕將這門拆了!」

朕?門衛大驚,當今的天子陛下?無論市井傳言如何,眼前畢竟是大魏國的天子,招呼一聲其他門衛,斧棍齊出,魏府氣派厚重的大門轟然倒地,成了一片片滿地狼藉的木屑條板。

李元昊臉色越來越沉,積郁在胸口的怒氣和怨氣不可遏制,朕天天受太後那個老太婆的氣也就罷了,如今連你魏浩坤也欺侮朕軟弱好欺嗎?你可真是好大的膽子。一步踏入大堂,李元昊定楮一看,肥頭大耳的國子監祭酒已經跪在那里。

火氣攻心,李元昊大步流星踏過去,抬起一腳,狠狠的踹在了對方的身上,下腳極狠,魏浩坤哎呦一聲,仰面栽倒。李元昊猶不解氣,一腳踹在了魏浩坤的心口,伸手拿起一旁的花瓶,高高舉起,沖著魏浩坤的腦袋就想砸下去。

突然之間,房間的光線一暗,有人擋在了房門處,擋住了陽光。

雙目冒火的李元昊愣在了當場,眼楮里的怒火漸漸熄滅,一絲苦笑爬上臉龐,心里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來,沖著門口處的身影低頭開口道︰「孫兒給太後請安了!」

(ps:《女天子》的格局露出了一部分,其實英蘭很不想如此寫,覺得沒有情趣在里面,但是不寫不行,伏筆和故事推動需要,為了避免以後接連三四章都是連篇累牘的格局描述,在這寫了,5000字。《女天子》不是娓娓道來的循序漸進,而是風雨欲來的風雷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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