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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年輕秀澀

汪嗣英看了看那一文錢,又看了看李元昊那張臉,微微嘆了一口氣,伸手捏過那一枚銅板︰「公子,您這可是拿我開了一個玩笑啊。問一下公子,小生錯在什麼地方?」

李元昊笑了笑︰「我這人不信命。」

「哦,原來如此。能說出這種話來,公子不是凡人。」汪嗣英開口說道,輕輕作揖。

李元昊轉身走進天一樓,身後汪嗣英拉住另一位華貴公子,開口說道︰「公子,請止步,今日天還未亮之時,小生听到雄雞報曉,眼看紫氣東來」

忍不住搖搖頭,李元昊嘆了一口氣,書生意氣在汪嗣英身上看不到一丁點,讓人失望。

「陛下似乎看不上汪嗣英?」孔唯亭一直在一旁觀看,未有插話,看到李元昊搖頭嘆息,方才開口問道。

李元昊開口道︰「先生,書中有言,雁過留聲,人過留名,讀書人應該有骨氣,有擔當,暫且不提謙謙君子不飲盜泉之水,儒生月兌塵不以貪戀yin樂之事,只提一句書生意氣筋骨,汪嗣英差太多,走了旁門左道,蠅營狗苟,非讀書人楷模。」

「聖賢書讀多了啊。」這次輪到孔唯亭搖頭,「陛下,讀書、科舉和為官不同,汪嗣英此人八面玲瓏,善于察言觀色,若是能過了科舉,入朝為官,其處理事情的圓潤不是書呆子能夠比肩的。而且陛下以為汪嗣英此種行徑只是為了錢財?錯,他還在待價而沽,為了科舉不中找後路,特意在貴人出入的天一樓徘徊,學的是姜太公釣魚,只不過姜太公的魚鉤是直的,汪嗣英的魚鉤是彎的。」

「先生說的話我信,可是這種人總是很難討人喜。」李元昊說道,「我還是喜歡有風骨的人。」

兩人說著便來到了天一樓二樓,酒樓很寬敞,孔唯亭徑自來到靠窗邊一處坐下,指了指窗外︰「陛下,可曾看到窗外的年輕人?」

李元昊順著孔唯亭的手指望向窗外,在酒樓後門的兩座石獅子的角落里,一位凍得瑟瑟發抖的青年抱著一個破爛包袱,手里卷著一本翻得發白的書籍,因為饑餓不斷舌忝舐著嘴唇,眼楮時不時瞄一瞄酒樓的後門,好像下一刻從門里面就能走出一個大白饅頭一般。

「先生,這是?」

孔唯亭開口說道︰「這位青年名叫胡元斌,漢中人士,才學極好,我曾經讀過他的文章,妙筆生花,不為當今繁雜奢靡文風影響,極有新意,奈何家中一貧如洗,徒步赤腳從漢中走到太安城,一雙草鞋放在包袱里舍不得穿。他躲在酒樓後面,一是為了取暖,二是為了等酒樓潑倒剩飯剩菜,找點吃的裹月復。陛下,可認為這書生有風骨?」

「自然是有風骨!」李元昊肯定的回答道,準備讓余慶給這書生送點熱湯熱飯去。

「陛下最好別去,即使送去熱湯熱飯,胡元斌也不會接受。」

李元昊點點頭,有風骨的人都有原則,寧願餓死,也要尊嚴。

孔唯亭關上窗戶︰「陛下,這樣的人真的好嗎?胡元斌家貧,剛剛的汪嗣英也不逞多讓,但是兩人如今生活卻天上地下。像是胡元斌,因為恪守原則,必定剛正不阿。處在貧窮之中,他從未低頭,對待別人,他也會如此,心中不留污穢,眼中不惹沙塵,但是人世間哪有如此多恪守原則的人?若是讓這種人登上高位,必定秉公執法,不留情面,成為酷吏,即使對待貧苦百姓,也會因為律法道理在前而不起同情。」

李元昊不置可否,語氣弱弱的說道︰「可是這個世上多一些有風骨的讀書人總是好的。」

不遠處桌上的一位翩翩公子站起身來,似乎被李元昊和孔唯亭的話語吸引,雙手抱拳︰「小生不是故意,偶爾听到兩位交談,心生興趣,所以也想插上兩句。」

自顧自走到窗前,自顧自坐下,雖然衣著華貴的青年行為很霸道,卻不招人厭煩,跟在青年身後有個小書童,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余慶,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奴才不簡單,有兩把刷子。

青年看到李元昊秀氣的容貌,明顯愣了一愣,很快便恢復如常︰「小生遼東唐宗飛,听到兩位討論風骨一事,忍不住想說兩句。以小生看來,恪守規矩是風骨,隨遇而安也是風骨,因勢而變,因利而成,並無二別。」

李元昊搖搖頭︰「如此這般,黑也能是白,白也是黑,男是女,女也是男,兩者相同,並無二別。兄台,謬論了。」

「何為黑,何為白,不過人所認為,萬物初始,並無黑白一說。」唐宗飛指了指漆黑色的桌子,「烈日之下,此為黑,漆黑不見五指的夜,此為白,黑白並無明顯界限,循環不止才是萬物之道。」

「兄台此言差矣,錯便是錯,對便是對,是非之間,界限明顯,黑白之間可有灰,是非之間可商榷,卻不能混為一談。」李元昊反駁道

孔唯亭听著兩位辯論,心中沒由來的冒出一句話「年輕真好」,他招呼一聲余慶,低聲說了幾句話,余慶便飛一般跑了出去。

不多時,一身寒酸的汪嗣英和一身破敗的胡元斌站在酒樓門前,門前小廝想要出身攆人,被余慶一巴掌打在嘴巴上,一張銀票搭在小廝臉上,小廝頓時沒了底氣,低頭哈腰引著三人上了二樓。

到了二樓,汪嗣英和胡元斌听到兩人的辯論,前者很自然認為唐宗飛所言有理,而胡元斌覺得李元昊的言論正確。

汪嗣英低著頭,卻斜抬著眼不著痕跡的看了看眾人,私下揣度著些許,權衡著李元昊的身份,眼神不經意之間和孔唯亭一對,心里一顫,不去胡思亂想,只覺得自己似乎低估了這幾人。

雖然胡元斌衣著破爛不堪,但是他腰板最直,听到唐宗飛說話,忍不住搖頭,听到李元昊說話,微微點頭,毫不顧忌表達自己的觀點,卻不去插嘴,君子有道,言行有度。

李元昊和唐宗飛討論的越來越激烈,聲音越來越大,誰也說服不了誰。

孔唯亭站起身來,打斷兩人的辯論︰「若想繼續,不如找一間好的房間如何?」

李元昊點點頭,和唐宗飛率先離開,直上了酒樓最好的房間,孔唯亭、汪嗣英和胡元斌其後,余慶和小書童最後,酒樓小廝知道來人身份不簡單,那個臉上長青春痘的小廝光是剛剛砸在自己臉上的銀票就有一百兩,不敢怠慢,領著眾人上了三樓。

推開房間,迎面一陣香氣,李元昊都微微愣了一愣,也忘了和唐宗飛辯論的事情,天一樓三層高,和宮里的宮殿比起來,不值一提,但是每一層建得特別高,特別是第三層,在第二層還不覺得,等到了第三層,推門而入,恍如隔世,各種嘈雜聲音都被隔絕在二層,順著窗子望去,竟然能夠俯瞰半個太安城。

眾人入座,李元昊準備和唐宗飛繼續辯論,卻突然听見樓下有人大喊︰「孔先生,孔先生,學生帶著《大魏律》來了。」

孔唯亭向樓下看去,只見黃漢庭氣喘吁吁,背著一大捆紙張,被酒樓小廝攔在樓下。

孔唯亭輕輕擺手,示意一聲,剛剛還趾高氣昂、挺直腰板的酒樓小廝馬上彎下了腰,讓黃漢庭上來。黃漢庭氣沉丹田,嘴里嘿了一聲,硬生生將地上的紙張背起來,一步一個腳印登上了三樓,重重的將紙張放在地上。

「先生,三十遍的《大魏律》,一字不差,都在這了。」黃漢庭氣喘吁吁的說完,伸手扶住了門框,需要歇會兒,喘運氣兒。

一听三十遍《大魏律》,眾人都倒吸一口涼氣,這不光是四百五十萬字的事情,《大魏律》不僅僅是大魏國的律法,而且繁瑣晦澀,生僻字居多,隱隱有上古時代《康熙詞典》和《永樂大典》的作用,是一部活生生的百科巨著。

手寫三十遍,這需要大毅力,大堅持。

寒門士子胡元斌最為震驚,快步向前,伸手模了模厚厚的紙張,再看上面的字體,俊秀有力,認真仔細,未曾有一字錯誤,一字涂畫。

他最佩服有毅力的人,不禁多看了兩眼黃漢庭。

黃漢庭撓了撓腦袋,呵呵笑了笑,那口氣還沒順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同為寒門士子的汪嗣英也很震驚,臉上也有敬佩之情,但是心里更多的疑問是︰這人不是傻子吧?

豪門公子唐宗飛百感交集,他自認為做不來黃漢庭這般,但是也不如何贊同他的做法,太笨。

誰能想到後世《魏史》上記載的大魏中興四臣,會以這樣的形勢第一次見面呢?年輕秀澀。

只是那時候,他們扶持的皇帝陛下不是李元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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