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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這個微妙的時刻

余慶的心情和今天的天氣一般,陽光普照,大片大片的溫暖色彩鋪散下來,渾身十萬八千個毛孔,無不透露著自由的舒爽。

宮里的宮殿太高,森嚴如同頂天立地的巨人,規矩太多,將人渾身上下捆綁,不能呼吸,宮外的生活就有滋味多了。

遠處矮胖的房屋,好像一步就能跨上去似得,不斷起伏的吆喝聲混雜著各色小攤上飄出來的香氣,余慶目不暇接,一雙眼楮似乎都不夠用的。

鼻尖起著一顆青春痘的小太監左右搖擺著腦袋,雙眼放出光來,機械的揮舞著手里的馬鞭,輕輕揮打在高頭大馬的**上,嘴里配上一句「駕」,馬車便四平八穩向前行駛。

和車上的余慶一般無二,宮里來的高頭大馬都帶著趾高氣昂的傲嬌味道,抬頭挺胸,昂首闊步,高貴的頭顱目視前方,寒冬時節,兩道清晰可見的氣箭從鼻息中噴出,牛氣的不得了。

正在此時,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扎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姑娘擎著一根冰糖葫蘆,蹦蹦跳跳的想從街道中穿過,她臉上掛著兩條鼻涕,腳下跳著姐姐教給的方字舞,和陽光投射下來的影子玩耍,還不忘伸出小舌頭舌忝一舌忝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蘆。

對于她而言,生活的美好全都在嘴里的兒歌和手中糖葫蘆之間。

小丫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很不起眼,沒有看到迎面而來的高頭大馬,等那匹千里良駒的影子遮擋住她的影子,小姑娘皺了皺眉頭,抬頭呆呆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一時間不知該如何。

高頭大馬也發現了眼前的小不點,但是前蹄已經高高躍起,它有心無力,不能違背重物下落的規律,一聲長嘶,希望車上搖頭晃腦的小太監能夠拉住韁繩,止一止前蹄下落的趨勢。

余慶的注意力被拉回來,死命拉住韁繩,可是忙中出錯,下意識揮舞了一下手里的皮鞭,狠狠打在了高頭大馬的**上。

馬匹吃痛,一聲長嘶,馬蹄重重踏下,馬車一顫,「 當一聲」,馬蹄落地。

車廂內高人風範的孔太傅很沒有風度的四腳朝天,仰頭摔倒。

余慶倒吸一口涼氣,閉上眼楮不敢再去看,宮里的馬匹都裝有精鋼鍛造的馬蹄鐵,重重一踏,何止千斤,就是石頭也踏成碎石,何況一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丫頭。

等了半天,余慶沒有听到小丫頭的慘叫,慢慢睜開眼楮,不遠處一位衣著寒酸的年輕公子懷抱著小姑娘,眼神不善的望向余慶。

長長呼出一口氣,余慶慶幸的同時,登時惱火起來,手持鞭子指向青年和小姑娘,語氣張狂︰「眼楮長**上了?誰家的孩子?!不好好管教,胡亂在大街上亂逛,就是被撞死,也是活該!」小太監一張嘴,刁鑽凌厲。

青年模了模小姑娘的腦袋,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安慰幾聲︰「沒事兒,不怕。」然後站起身來,望向持鞭子余慶,未說話。

余慶望著青年的眼神,腦袋縮了縮,怎麼這青年的眼神和南懷仁那麼像啊,一樣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老子最有理兒」的牛氣模樣,看著即討厭又害怕。

青年目光平靜︰「光天化日之下,駕車于大街之上,橫沖直撞,依照《大魏律》,凡在鬧市街道,無故騎馬揚奔者,處以笞責三十,繳錢一貫,傷人者,笞責八十,錢三貫,死人者,以命相抵,不服者,罪責從重,經刑部大理寺會審,可處以絞刑。你無端鬧市策馬,先些傷人,不思悔改,言語張狂,笞責之刑免不了。我大魏國以仁善治理天下,尊老愛幼,你駕車于街道,見到孩童還不退避,反而惡語相向,真是愧對生而為人,活著也是我大魏國的恥辱!」

青年語氣中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周圍百姓被吸引過來,團團圍住,伸手指指點點,雖然覺得青年所言有些過了,但是看著駕車余慶囂張的樣子和高大華貴的馬車,仇富心理作祟,一股腦將責任推在余慶身上,指著余慶竊竊私語,恨不得一口吐沫吐出去,淹不死他,也能惡心他一陣。

余慶沒有讀過《大魏律》,也不知道對方說的真假,但是他知道自己出丑了,被人當街數落,被圍觀吃瓜群眾指點,臉皮薄的御前貼身小太監漲紅了臉,他從周圍的閑言碎語中,似乎听到有人拿他的長相說事兒,這最氣人,再看眼前青年「得理兒不饒人」的正義勁兒,小太監胸膛內一聲巨響,炸了。

這個微妙的時刻,余慶說理是說不過對面的青年了,所以是時候比背後靠山了,微微冷哼一聲,小太監做出一個看死人的表情,眼楮一眯,語氣比平時尖細了三分︰「好大膽子!一介刁民竟然口出狂言,你知道車上坐著誰嗎?若是說出來,你」余慶拿著鞭子點了點青年,又點了點不遠處的小姑娘︰「還有你,你們倆就是有九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青年臉色平靜剛毅,一手負在身前,一手在身後,微風吹皺衣角,大義凜然。

余慶不想暴露皇帝陛下的身份,可是眼前的青年太氣人了,像是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無形之中更增了他的火氣︰「哼,天下大了,還真有不要命的,馬車上坐的可是當今」

車廂內的李元昊曾經有一個夢想,就是想當大俠,哪天出宮,腰間挎著寶劍,專門找個犄角旮旯蹲在那里,就等那些惡家大少帶著囂張跋扈的扈從在大街上橫沖直撞,無故傷人,自己大喝一聲跳出來,懲奸除惡,將惡家大少和走狗統統打一遍,然後接受周圍群眾的喝彩和掌聲,那感覺必定很好。

不曾想,沒有行俠仗義,自己堂堂的皇帝陛下竟然成了惡家大少,余慶成了扈從走狗,喝彩和掌聲沒有,埋怨和指摘倒是收到了一籮筐,歸其原因,還是余慶這個笨蛋壞事兒,本是挺小的一件事兒,結果讓小太監弄大了。

李元昊氣惱,抬腳準備狠狠踹一腳余慶這個蠢笨的奴才,但是還未出腳,有人提前出腳了,被蹲了七葷八素的孔唯亭在車廂里站起身來,隔著車簾一腳踹在余慶的**上。

「哎喲!」余慶一聲慘叫,從馬車上跌了下來,樣子不雅的跌倒在地上。

孔唯亭捂著胳膊,從車廂內冒出頭來,嘴里嘀嘀咕咕,似乎在問候余慶的祖宗十八代。

余慶業也捂著胳膊,滿臉委屈︰「先生,您下手輕點,好歹給奴才說一聲,讓人家有個心理準備。」對南懷仁,余慶又敬又怕,不敢靠近,對孔唯亭,余慶卻有一種對李元昊一般的情感,對方是主子,是貴人,但是也是私下他叨念了許久的兩個字朋友。

「孔先生?!」對面青年一聲驚呼,止不住語氣中的欣喜。

「嗯?」孔唯亭也望向對面青年,一時間喜上眉梢,「漢庭!?」

青年頓時熱淚盈眶,似乎不相信對方還記得自己,忙上前去,左手搭在右手上,作揖到地,聲音顫顫巍巍︰「學生黃漢庭,拜見授業恩師!」

孔唯亭從車上跳下來,伸手扶起黃漢庭,一手握拳砸在對方的肩膀上︰「沒想到多年不見,你長得越發壯實了。」

黃漢庭抽了抽鼻子,止住了淚水,像是孩童一般︰「都是先生當年教育漢庭,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所以漢庭讀書之余,不曾忘了多吃飯,勤鍛煉身子骨。」

孔唯亭哈哈一笑,有點尷尬,若是說出有哲理的話,別人奉為圭臬,自己臉上有光,但是最怕別人將胡謅的話當作金科玉律牢記于心,並且身體力行,這很窘迫。

李元昊一手掀開簾子,露出一顆腦袋,看到一身寒酸卻格外合身的黃漢庭,輕輕一笑,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黃漢庭看到一位俊俏的公子哥望向自己,心中一顫,贊嘆一聲,好漂亮的眼楮,一絲別樣的情緒同時在心間蕩漾開來,他不敢再去看對面公子的眼楮,低頭彎腰,臉色微紅,算是回禮。

李元昊跳下馬車,開口問道︰「先生,這位是?」

「哦,這個傻小子名字叫黃漢庭,齊魯人士,和我有過一段師生情。」孔唯亭介紹道,又向黃漢庭介紹李元昊,手指指了指李元昊,身份不能說,姓名不能說,年齡不能說,最後只能說︰「漢庭,這也是我的學生。」

李元昊有模有樣的抱拳︰「黃兄!」

黃漢庭馬上回禮,抱拳之後張口,一句話卡在喉嚨里,還不知道對方的姓名,憋了半天,開口回道︰「師兄!」

李元昊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聲來。

黃漢庭又弄了一個大紅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事情,神采奕奕的開口說道︰「先生,這幾年學生一直遵循您的教誨,學業一刻不曾落下,您讓學生謄寫《大魏律》,學生已經謄寫了三十遍,現在就去拿來,讓先生過目。」

黃漢庭雙目有神,如同在父母面前邀功的孩子,撒腿就跑,不消一會兒,便沒了蹤影。

「先生,你該不會又誆人了吧,《大魏律》總共十五萬八千余字,整整三十遍,少說也有四百五十萬字。」李元昊覺得其中有貓膩。

孔唯亭模了模鼻子︰「當年我就是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個傻小子還真寫了三十遍。」

李元昊目瞪口呆,她知曉孔唯亭的脾性,隨意灑月兌,天然可親,才學也很好,但是若論為人師表、言行一致,和眼前的大叔可是沒有半顆銅板的關系,所以她不甚理解吳清源為何崇拜他,更不理解黃漢庭為何如此尊敬他。

可是好像吳清源、黃漢庭這種二十出頭的青年都對雅痞大叔孔唯亭情有獨鐘。

側臉看了一眼孔唯亭,李元昊搖搖頭,這張臉對女人殺傷力十足,好像對小青年也有十足的攻陷能力,宮里小宮女、小太監無聊,總愛排一些奇奇怪怪的榜單,從余慶那里,李元昊了解到其中的男子排行榜單,皇帝陛下只能排在第二位,第一位就是身邊這位大叔。

突然,本該消失在人群中黃漢庭從新跑了回來,李元昊納悶,這麼快就取來了,只見黃漢庭從兩人身邊一溜煙跑過,面露尷尬神情︰「見到先生太高興,一不留神跑錯了方向,先生、師兄,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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