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見這樣的事情,王琬絲毫沒了玩鬧的心思,干脆先回自己院子,一路走得飛快,等進了門就拿起桌上的杯子,也不管里頭裝著的是什麼,咕嚕嚕一口氣全喝了,才喘上口氣︰「可累死我了。」
先不說在這個理應與正妻一塊過的日子,王五爺為什麼會和小孫姨娘在園子里,王回頭看了眼臉上還紅著的王琬,心下無奈,時下男女極為保守,連夫妻間互贈禮物也不好拿到台面上,便是王五爺和小孫姨娘不過是靠的近了些,對孩子們來說,那也無異于前世半夜起床撞見父母親熱,也難怪王琬會這般驚慌。
「吃點茶點吧,我瞧著你宴上也沒吃幾口。」王把手邊的粉彩壽字紋碟子推過去,姐妹倆極默契的對之前所見所聞再沒有提起一字,便是當時跟在後頭也瞧了個清楚的忍冬金花幾個也不敢多說,父親的房中事哪是閨閣小女子該知道的,要是傳出去可不得被指摘。
只是王琬拈了塊馬蹄糕,卻半天沒動一口,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樣,顯然是沒有緩過來,王無奈,干脆選了些薛蓉曾經和她提到過的八卦軼事,希望能把王琬的注意力引開來。
等說到吳家那兩位姑娘,王琬才來了興致︰「姐姐,我听說有幾位夫人在打听吳大姑娘呢,趙姐姐說她家太太還問她,這吳大姑娘性格如何。」王琬在江洲也很有幾位手帕交,其中幾位雖比不得薛蓉長袖善舞,卻也不差,這位「趙姐姐」便是其中之一,她是通判趙家的庶女,閨名趙馨,王見過幾次,是個笑容極為溫婉的姑娘。
「趙夫人?這不合適吧?」王有些訝然,這位通判夫人自己並沒有親子,干脆把妾室的兒子都過繼了來,而她家的長子已有婚配了,那麼有意打听必然是給余下幾個兒子做媒,便是不太熱衷這些家里長短,因著薛蓉,王也隱隱有所听聞,這位趙夫人膝下諸子中除了長子,其余都是為了爭口氣才抱來的,根本沒受過嫡母教養,和長子相比便是雲泥之別。
這樣空有名頭卻無實質的通判嫡子,以吳大姑娘嫡長女的身份來配,卻是有些低了,只是轉念一想,王就立刻明白了趙夫人的打算,只要消息靈通些的,便能知道吳大姑娘雖看著家世並不差,可娘家助力卻是一點都沒,是個光面上好看、實際毫無作用的成婚人選,可趙夫人怕正是看中了這點,只要吳大姑娘這門親擺到台面上能夠堵住周圍人的嘴,她就萬分滿意,至于這門婚事沒有實際益處,趙夫人怕是巴不得吳大姑娘一點助力都沒,好保護她那長子的地位。
王琬雖沒姐姐看得深些,可她卻明白吳大姑娘現下處境的尷尬,周圍便是連吳大姑娘要去配窮秀才的謠言也有過,心里頭早就暗暗下定了決心,日後就算不能過得大富大貴,也決不能淪落到吳大姑娘這一地步。
無獨有偶,這邊王姐妹再講吳大姑娘的婚事,陸氏房里也正在說同個人,王如意挨著坐在姐姐旁邊︰「下回的賞菊宴我打算要請吳家姐姐來,姐姐要不出來見見?」
王如姝知道她這是為吳大姑娘造勢,不由撫了撫大紅裙面笑了︰「我瞧著家中姐妹你都沒這麼上心的,這吳大想必有什麼過人之處,才叫我妹妹另眼相看。」
「也不是,」王如意皺皺眉,「我前個看游記,要廚房上了道板栗燒雞,里頭加了點辣子,就連吳五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她卻像連這都沒見過,吃得直接哭出來。」
板栗燒雞是肅州菜式,鍋內先放入豬化油燒熱,把板栗炸一下撈起,再將雞腿肉調料煸炒,加入準備好的鮮湯,再用小火上慢炖,把板栗也放入雞湯里頭蒸熟,最是回味甜香。王如意想要原汁原味的,廚子便在調料里頭加了不少辣子,旁的有些姑娘一見這個就不敢下筷,那些敢吃的都是自個喜歡的,可吳大姑娘卻直接送到嘴里,當即就被嗆出了眼淚。
辣子本是舶來品,在前朝還算稀罕東西,只有王公貴族能用,本朝卻早就開始種植,現今便是家中有點余財的地主也知道這東西,但吳大姑娘卻像是從沒見過似的,要說吳家從不用辣子,可那吳五早擺出一副不喜歡的模樣,吳大姑娘卻像毫不知情那樣,王如意冷眼瞧著,吳大姑娘別說吃用上不如吳五,怕是比主子跟前有臉面的下人都差些。
王如姝听了這話難免有些詫異︰「真的如此?這吳家也未免太過了些。」京中沒多少寵妾滅妻的例子,就連最風流妄為的王四爺也頂多是冷淡謝氏,其他卻是再不敢的,像吳家這樣明面上苛待嫡妻嫡女的卻是頭回听說,她不由補了句︰「那吳老夫人呢?听聞她也出身詩書世家。」
便是婆媳間再看不順眼,可到底禮法擺在那兒,就連太後在後宮之爭里頭都會偏向中宮,更何況吳大姑娘身上還留著吳家血、頂著吳家姓的,吳老夫人瞧著嫡孫女遭這般作踐,竟也不出手一把?這樣下去,被嘲笑的可是吳家。
坐在上頭的陸氏卻此時出聲︰「吳老夫人不會出手的。」她瞧著了眼滿是詫異的王如意,想了想委婉道︰「吳大人的父親有個親妹,兄妹間關系極好,後來這位吳姑娘嫁到了襄賁侯馮家,只是沒幾年就去了,吳夫人正是後頭續弦的女兒。」
王如姝微微一愣,隨後才反應過來︰「吳大人不堪當大丈夫。」上一輩的恩怨牽扯不清不說,還把火氣發泄在發妻親女身上,這又算什麼本事,陸氏卻更熟知內情些。
這說起來也算是一筆爛賬。
馮家當年如日中天的時候,因著家里有姑娘在宮中尚算得寵,很是囂張了一段日子,這位吳馮氏的親父襄賁侯馮正則在娶妻後,仍和青梅竹馬的表妹親親我我不說,還活生生把嫡妻氣的小產、一尸兩命,隨後連孝都沒守,立刻火急火燎娶了表妹做填房,這位填房成親不到三個月就生下一女,正是吳馮氏。
這事在京城也算是一則笑料,卻礙于馮家那位正得寵的娘娘,沒人敢說什麼,這位嫡妻的娘家人相比馮家勢單力薄,哪里敢替女兒出頭,還假意對此一無所知,年年送上厚厚節禮,對待後頭的續弦亦是百般忍讓、處處恭謙,背後也不知道受了多少指指點點,說是賣女求榮的。
後來這原配的親佷不知用什麼辦法,勾上了吳馮氏不說,還讓這位侯府大小姐非他不嫁,馮正則不知出于什麼考慮,竟也同意了這門婚事,陸氏也曾在京中宴會上見過吳馮氏一兩回,知道她原先也算過得和美,只是等馮家被滿門抄斬、宮里那位還有著身孕的娘娘也自縊之後,吳馮氏從此「一病不起」,再也沒在人前露面過。
陸氏想起這些陳年舊事,心里頭默默嘆口氣,她看了眼若有所思的次女,心里頭卻打算抽個時間給她們好好講講京中當年幾家權貴的往事,當年帶兵圍了襄賁侯府的正是成老國公,老國公戎馬一生,奉旨抄家滅門的失可沒少做,便是當年糧倉案結案後,老成國公還踫著過兩回從流放地逃回來的幸存者以命相搏的,就是因著不慎被其中一人重創,這才沒多久去了。
正是因著如此,王五爺才對習姨娘「馮家遺孤」的身份格外敏感些,生怕自己會步祖父的後塵,只是這些卻是不能攤開來說的,陸氏正想著,木槿卻從外頭匆匆進來,湊到陸氏耳邊稟告王五爺和小孫姨娘同時去了園子里頭。
陸氏原先還能面不改色,等听到木槿說沒多久王、王琬就從園子另一邊出來,終于忍不住微微皺眉,但不過一瞬她就平靜下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她對王五爺和小孫姨娘倒是並不在意,王五爺這個人在上頭,只要不涉及前程升遷,總是有些毫無節制,反而還不如安撫王、王琬要她費的心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