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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賭徒

劉師爺抹了淚,進順天府填了文書。

府衙里,不入流的小吏們都逮著這機會想謀個前程,如劉師爺這般的外來人倒是少數,因而他的名字很快就入了紹方德的耳朵。

紹方德多麼靈通一人,這兩父女遷居京城、落戶辦手續,那都是由國公府的腰牌打交道的。

他使人去問了听風一嘴,得了確切消息,一眾文書遞往吏部時,也沒忘了打聲招呼。

吏部行了方便,一來,劉師爺幾十年衙門里模爬滾打的經歷真真切切,二來,此人忠誠無比,被喬靖逼到那份上都還一身正氣,品行極好,又有國公府和侯府的關系,自然照顧劉師爺的想法,給他安排了老家酈縣,做個縣丞,也算是熟門熟路。

酈縣的知縣,之前已經委派,是個三十出頭等了幾年缺的新人,正好交給劉師爺指導一番,若一切平順,他過兩三年升遷了,空出來的知縣位子就順著給劉師爺。

劉師爺這個歲數,沒有想過一步步往上爬,能在老家做幾年知縣後告老,已經是他心中最好的結果了。

調令下得很快,劉師爺父女往各處辭別,踏上了返鄉之路。

等他到了酈縣,死而復生又歸來,就是另一個叫人嘖嘖稱奇的故事了。

文官挑選靠開路子,兵士們的補充還是要靠征募和大量的操練,以及,養兵的銀子。

肅寧侯沒有在京里歇上多久,被聖上調往南方練兵。

聖上遲遲沒有定下新任鎮南將軍,肅寧侯也知這人選不易定,怕養出下一個喬靖來,便領了旨,帶了程禮之、程晉之出發。

他們要補充的不僅僅是南陵兵力,還有蜀地的。

余將軍依舊在江南,他需要重建水師。

如果不提那拆了東牆補西牆、累得要死要活的戶部,只看各地狀況,倒是頗有一番熱血朝天、欣欣向榮之感。

出發前日,蔣慕淵進御書房面聖。

原定著是午膳後過去的,蔣慕淵剛到御書房外就被攔了下來。

韓公公迎出來,沖他搖了搖頭︰「聖上歇午覺呢。」

蔣慕淵看了眼懸在當空的日頭,輕聲問︰「聖上近幾日歇得如何?」

韓公公欲言又止,笑容訕訕。

聖上歇得哪里能好?

每日夜里,韓公公不得不把其他宮女、內侍們打發得遠遠的,怕他們听見不該听的,而他自己,也不得不避著些,免得惹了聖上火氣。

可饒是如此,他半夜醒來,躡手躡腳往里頭走時,也听見過聖上的夢囈之語。

模模糊糊的,不甚清楚。

只喚虞貴妃和陶昭儀的幾次,唬得韓公公大夏天的都手腳冰涼。

能不冷嘛!

殺陶昭儀是聖上的意思,可下手的是韓公公。

他這輩子,能貼身伺候聖上這麼多年,沾過的人命也不是一只手能數干淨的,本以為膽大無比了,但這次顯然是怕了。

不曉得是被陶昭儀臨死之前的眼神瞪的,還是被聖上囈語所影響了。

當然,這些話他一個字都不能說,只能自己忍著。

蔣慕淵見狀,剛想說晚些再過來,突然,御書房里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

韓公公聞聲,趕緊進去,聖上看著是剛醒,不小心把一疊折子弄到了地上。

他一面收拾,一面稟了聲︰「小公爺在外頭。」

聖上含糊應了,韓公公便出去把人請了進來。

蔣慕淵入內,給聖上行禮,大抵是睡得極不踏實,聖上的眼楮里全是血絲。

聖上按著眉心,道︰「明兒就走了?」

「是,」蔣慕淵說完,想了想,順著試探了一句,「舅舅,我要不要順道去前回說的那個什麼觀的地方看看?」

「全安觀!」聖上道。

幾乎是蔣慕淵一問,聖上當即就回了,只這一問一答,他焦慮又惦念的心思一覽無遺。

聖上自己也品出來了,清了清嗓子,道︰「前回你們說過好幾次,朕就記下了。

阿淵,舅舅也跟你說心里話,朕在養心宮上花了多少心思,最後建不起來,朕遺憾萬分。

朕知道銀子不足,要用在刀刃上,可何時是個頭?

興建養心宮也不是為了舅舅自己,原是想給虞氏的……

就西山上建的那個,沒建成就塌了,自打那之後,天災**、戰事不斷。

朕時不時就想,是不是半途而廢損了運勢?

若能建起來,說不定就能風調雨順了。

真人說,全安觀舊址是個合適的地方,你替朕看看,若可行就盡早開工,也不一定是立刻建成,一步步來。」

蔣慕淵一臉認真听聖上說話。

前回燕清真人試探過聖上,蔣慕淵得過答案,聖上興建養心宮從不是為了虞貴妃,而是為了他自己。

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夢境,讓聖上覺得,養心宮便是他的江山基業。

局勢越不穩,聖上越會把所有的本錢都押注在養心宮上。

賭徒一般。

而聖上這一番所謂的推心置月復的話語,倒也印證了傅太師對他的評判。

聖上越心虛,話越多,也越好听。

對于心虛的賭徒,再多規勸之語都是浪費,最有效的就是虛以委蛇,而後不給賭本。

蔣慕淵嘴上應得比什麼都好,反正去南陵的是他,搜山找礦找銀錢的也是他,他說沒尋著那就是沒尋著,沒有金山銀山給聖上,聖上想建也建不了。

何況,十之仈Ji 是尋不著的。

翌日清晨,蔣慕淵一行人出京南行。

鄧公公收了消息,到孫睿跟前稟報。

孫睿慢條斯理用著早飯,沒有給任何回應,等漱了口、擦了手,才緩緩道︰「走了便好,阿淵若在京里,我想做些事情就太難了。他太機靈了,一點兒風吹草動就會被他看出來。」

若不是蔣慕淵防得好,喬靖麾下副將奇襲中原怎麼會被肅寧侯擋下,趙方史那顆棋子又怎麼會廢得毫無征兆。

這兩樣設計,但凡能成一樣,今日就不是如此的局面了。

鄧公公道︰「小公爺再是機靈厲害,不還是被殿下您牽著走嗎?還是您更厲害。」

孫睿笑了聲,卻是搖了搖頭︰「不一樣,阿淵與我不同,他太傻。」

傻到以為能扛得住這風雨飄搖的孫家江山,傻到什麼都想護,什麼都想求個完全。

可這就是蔣慕淵。

他若不是這等性情,前世順德帝病重之時也就不會堅持要他死在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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