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又像另一場夢，好似半夜那名男子從未出現在這小院。
一切的事情按照它原本的軌跡繼續進行著，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變化，她也無法撼動分毫。
已入五月，天氣越來越熱，清晨還是涼爽的。
何歆穆推開窗戶，院里幾個灑掃的丫鬟在悶著頭掃地，地上的濕潤不知是半夜那場雨還是她們灑的水。
她想，自己真是念得魔怔了，事情若這麼容易就能成，那誰都能見到林夏了，一個個的還苦惱什麼？
啪的一聲拉下窗戶。
剛好送來了飯菜，綠篦喚道︰「小姐，用飯了。」
「嗯。」何歆穆應了一聲，把那些想法拋之腦後。
最近總夢到往事，搞的現在連現實跟夢境都分不清楚，她果然是過得越來越糊涂了麼。這里的生活足夠平靜，也果然足夠讓人麻木。
「今天多了個菜啊……」
再麻木的生活也得繼續熬過去。
******
林夏的桌上碗碟剛剛撤下去，接過碧桐端過來的茶水，輕抿一口，「現在能說了。」
石磊不依了，「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你讓我說我就得說？」
「隨你。」
「嘿，你這人……那你叫我來干嘛。」
「也沒讓你現在就來。」
「我怕你著急，飯都沒吃就跑過來了。」石磊搖頭抱怨道。一大早就有人來給他傳話，讓得空過這邊一趟，他以為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丟下滿桌飯菜就過來了，結果卻眼睜睜看著林夏慢條斯理的在用膳，看見他來還驚訝了一下，讓先在旁邊坐下等他用完飯。讓石磊氣不打一處來，坐在一邊嗑起了瓜子。
林夏瞥了眼碧桐，「怎麼傳的話？」
碧桐聞此撲通一聲跪在石磊腳下，心中叫苦，盟主隨口吩咐了他，他就隨口吩咐了別人，沒想到石磊跟著急上火似的听了就來了，可他也不知道盟主到底有什麼事情找石磊，是著急還是不著急，總之，錯是他的就是了。
「碧桐知錯，是我沒交代清楚。」
「想吃什麼，讓廚房現做。」林夏轉向石磊。
「下碗面就行了。」
林夏看向碧桐，碧桐會意，道了聲「是」伏著頭退下，連忙跑去廚房吩咐，卻是不敢不再回屋，在石磊的冷眼下硬著頭皮上了茶和點心果子，得了林夏允許方才退下。
「這就是你提拔的人。」石磊一直覺得碧桐太木訥，不夠機靈，可林夏卻只肯用他。
「你也知道，我沒什麼人能用了，碧桐別的優點沒有，可是老實啊，至少不會給咱們添亂。」
前盟主尚在之時，碧桐只是林夏院子里的一個掃塵小廝，能被提拔到林夏身邊伺候，一是因為他還算憨厚，二也是最要緊的，林夏的確無人可用。從前服侍林夏的無一不是他最信任的親信，如今都被安排去做了別的事情，雖不起眼只知道一味低著頭做事的碧桐才入了林夏的眼。
「倒也是，你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石磊也很清楚，他們這樣的人對近身服侍的人十分挑剔，培養個自己的人不容易，自然得放到要緊的口上，反而讓自己身邊空落了。左右能用的也就剩下黑江盟本來的人，能真正放心留在身邊的沒幾個。他也是一樣，寧願讓大大咧咧的白央在跟前，卻疏遠七竅玲瓏的白楊。
「我要是著急就親自過去了，還傳什麼話，找你問些東西而已，誰知道你這麼急，也不知道吃口飯。」
「什麼事？」
「不急，等你吃完面，我讓你見個人。」林夏意味深長的笑道，「你也許會很有興趣。」
******
何歆穆則又一次咬著筷子走神。
綠篦在一邊擔憂的看著她，從早上起來就覺得小姐不對勁，現在又心神不寧，頻頻走神，顯然是心中有事難解。綠篦一再猶豫，決定當做沒看到，如果她幫得上忙，小姐早該吩咐了，既然小姐什麼都沒說，她先別問好了。
何歆穆想了很多，她究竟能夠憑借什麼去謀取一席之地？
答案是什麼都沒有。
她一無所有，跟這些女人比起來唯一的優勢，只有對黑江盟過去的了解，可這對想要在林夏身邊立足的她而言，沒有任何幫助。
她一個被滅了全家的落難知府之女，有什麼能引起林夏重視的？至于薛牧，要是想著依靠他，還不如依靠她自己，他比她更著急，卻什麼忙都幫不了，不然何必扣著何淑雲脅她就範。
何歆穆不想坐以待斃，苦惱著想，她還有什麼可以利用的資源卻沒有想到的？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該問問別人的意見。
「你覺得我該做什麼？」何歆穆就近問起了綠篦。
「您是想……」綠篦從未從何歆穆口中得到確切的答案，此時猶不確定的問道。
「我若說，想當黑江盟的女主人，你會不會被嚇到。」
綠篦只是有些驚訝，何歆穆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她並非全無察覺，只是對她的真實想法一直猶疑不定，此時總算得到了明確的答案，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她也該考慮她們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欲求所得，投其所好。」綠篦思考片刻後給出了這個答案。
林夏喜歡什麼？
何歆穆回憶從前，林夏只行走于乾院和離院，跟他們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又如何能得知他的喜好，也許該探探許依蝶。
「還有別的麼。」
「我听說……只有許姑娘能進出離院，或許可以求了許姑娘，讓她同意帶您進去。」綠篦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提出來。
「她自己獨佔盟主才得意著呢，不可能願意跟人分享。」
「但如果有比獨佔盟主更要緊的事情攔在眼前，她未必不肯做。」
「你發現了什麼？」何歆穆雙目一凝，綠篦也許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敏銳。
「最近給許姑娘送東西的次數，多了些。」
綠篦只說了這麼一句，何歆穆已經明白，許依蝶背後的人開始著急了，頻頻向她催促，但她卻遲遲完成不了使命，這時候許依蝶的情緒一定很不好，她若插上一腳，不知許依蝶是會順勢而下，還是干脆踢開舊主，一心一意討好林夏？
看來不能逼急她，不然她狠狠心，打定主意在林夏這棵樹上吊死，可就擋了她的路，這分寸要怎麼把握才好。
******
「依蝶這幾天總來我這邊，我已經讓人擋了她好幾次了，霍浪那邊應該會有有動靜。」
「美酒在手，香軟在懷，干什麼拒絕，不是很享受麼？」
「說的沒錯，下次我一定不拒絕她了。」看石磊目光不善的射過來，林夏苦笑，「別跟我開這玩笑，我只是不討厭她而已，孤單得久了，突然有這麼一個人闖入你的世界，她嬌俏可愛，願意用盡全部的心力陪伴你，這種感覺其實很不錯，可惜她的目的並不單純，放心，我還沒糊涂到色令智昏。」
「我們生來就注定了會是孤獨的人，注定了要掙扎著捅破這片天，你不能丟下我。」
「不會。」林夏輕言，話語平淡，卻承載著沉重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