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不脛而走，隨便抓人不過是徒勞。如果只是針對沐秋水自己，她倒無所謂去澄清，可是髒水潑到年紀尚小的朱貴身上，她就不能不管。
思索一番，決定親自找一找這事件的源頭辛正的家。
辛正的家雖不華麗，但也夠體面。辛正流放後，他的妻子格外低調起來，穿著樸素的衣裳，挽起的發髻上簪著一根油潤的玉簪。
可以想象，辛正昔日的「看攤費」給這個家帶來了不少「真材實料」的好處。
辛正的妻子辛焦氏，沐秋水在替辛正往家里送「戰利品」的時候曾有數面之緣，此刻她在端上一盞茶後，就警惕地瞧著沐秋水默然不語。
她知道，辛焦氏把她當作仇人看待。
沐秋水把玩了一會兒茶碗蓋子問︰「你兩個孩兒呢？」
辛焦氏平靜地說︰「送回娘家了。」
她輕輕放下蓋子，抬眼說︰「你坐，站著多別扭。」
辛焦氏坐到一旁看著她問︰「你來有什麼事？」
「也算相識一場，昨日辛正走了，我來看看你。」
辛焦氏撇撇嘴道︰「你現在可是春風得意，居然顧得上我們，真是不敢當。」
沐秋水看著她一臉嘲諷的樣子，不禁冷笑一聲說︰「那個謠言……我知道是你在外頭胡言亂語。」
見辛焦氏警惕地看向自己，她又說︰「當日提審辛正時，為顧全王府顏面，在場並沒有幾個人。何況被趕出王府這麼不體面的事，你們家對外應當閉口不提才對。當時尚且沒有流言蜚語，怎麼他一被流放，就鬧得沸沸揚揚？」
「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
「辛正是個好面子的人，所以離開王府後對外什麼都沒有說。」
辛焦氏站起來不高興地說︰「你既然不是誠心來探望，就趕緊離開。」
沐秋水站起來道︰「知道其中原委的只有你，所以處理辛正的決定一下來，你沒了顧及，謠言就忽然出現。分明是你心存怨恨而有意散布，真是其心可誅。」
辛焦氏高聲道︰「你別在這里像審問犯人一樣對著我，你當自己是什麼東西？不過是背靠皇親國戚，也就是遼王府豢養的看門狗罷了。」
辛焦氏說完就推開門，憤怒地看著沐秋水要她離開。
沐秋水看她似乎有些發毛，知道是心虛所致，因而仍舊心平氣和地說︰「你只說對了一半。我憑的也是我的本事；你說的另一半……我知道我什麼都不是，所以謹記身份不敢給王府招惹麻煩。反倒是你們夫妻，辛正仗著殿下貼身護衛長的身份到處逞威風，撈了不少好處，你看看這」
沐秋水上前幾步，一把拔下辛焦氏發髻上的玉釵道︰「所以你也受益頗多，否則以辛正的俸祿，又要養育兩個孩子，怎麼買得起這樣奢侈的東西。」
「還給我！」辛焦氏抬手要搶，沐秋水干脆將玉釵摜在地上摔成兩節。辛焦氏撲過去撿起，心疼道︰「這是我今年生辰時夫君送我的，你何苦要摔壞他。」
沐秋水冷然道︰「他哪來的錢你心知肚明，都沒當官就敢這樣斂財，要真有點權利在手不知猖狂成什麼樣子！」
辛焦氏憤然道︰「你管得著嗎？大家都這樣，不然只靠那點俸祿怎麼過日子？偏偏你要斷他財路！」
斷人衣食如殺人父母，沐秋水懂得這個道理。
但是顯然辛正和辛焦氏不懂的是，這事已經被人捅到王府，她若不趕緊撇干淨只怕要糟糕。何況她背後有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司馬鞠，這種情況下只能自保。
辛焦氏一怒之下沒了章法，破罐子破摔，干脆坦言謠言確實是她開的頭。
沐秋水道︰「你不該抹黑殿下，他待你不薄。知道你帶著兩個孩兒可憐，特地讓人取了寶鈔給你好減輕你的負擔。其實就算不給你撫恤，辛正貪的錢也夠你支撐好幾年。」
「沒有，何時的事？我一文錢都沒有拿到過。」
「辛正行刺殿下的翌日，殿下命人帶了一百五十兩給你。」
基本上來說，一個很能掙錢的屠戶一天可以掙一錢，一月就是三兩，一年收入三十六兩。朱貴讓人支的錢，足夠這孤兒寡母撐上五年，綽綽有余。
賬房得了朱貴的指令知道輕重，一文前也不敢少算。又有辛正自己這些年坑蒙拐騙攢的錢，加上兩家老人的貼補，勉勉強強把兩個孩子拉扯到大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辛焦氏一口咬定︰「沒有，我沒收到過。遼王府還有這點良心？你們沒有考慮過我們孤兒寡母多麼不易，辛正是留了錢，可光有錢有什麼用？」
沐秋水聞言皺起眉頭道︰「你當真沒收到錢？」
「沒有！」
沐秋水看著她的臉色想了一番，轉身到門口招呼說︰「主簿大人請進來吧。」
辛焦氏見連縣官都來了非常驚訝︰「你要干什麼？拿官府來欺壓我？」
對方解釋道︰「你雖可憐卻也有可恨的地方，方才也已承認造謠抹黑王府的言行，就請和主簿大人回去領受責罰。」
「我不去！說幾句話而已有什麼關系？」她還不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系。
「愚蠢，王府姓朱，天子姓朱，你那種繪聲繪色的謠言，你說有沒有關系？不過你放心，頂多是吃幾板子，抗一下就過去了。不會很重，何況我不會讓你白挨板子。」
沐秋水說完就離開屋內往回走，她在來之前就以王府的名義也和知縣商定，給辛焦氏一些皮肉懲罰即可，免去她的勞役。
如果什麼都不做，世人只會以為王府做賊心虛，如果對辛焦氏的責罰太過，又會讓人指責趕盡殺絕。因此稍微打幾板子是上佳的選擇。
如此既好讓人知道謠言終歸是謠言，也總算替辛正維護了家人。辛正雖然有可惡的地方，但對妻子還是很好的。雖然可以拿錢贖板子，但是辛焦氏還有兩個孩子，錢留著有更大的用處。
總之無論是為她自己，還是為王府，這頓板子她都非吃不可。另外她該得的錢，沐秋水一定會還給她。
回到王府，寇勤見到她連忙問︰「殿下找了你一下午，沐護衛可是去處理那樁事了？有頭緒嗎？」
沐秋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道︰「你帶兩個王府侍衛跟我來。」
「去哪？」
「去找鄭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