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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伍拾章 正逢春(二更 收票票)

舜鈺見他剎時侃然正色,不知其所以問,遂小心斟酌地答︰「此句出自《呂氏春秋.勸學》,意為學生尊重師長,方能很快獲取才能。」

「古之學者必有師,出自哪里,是何意?」語氣不曾和緩。

「此句出自韓愈《師說》,意為古來學之大成者,必是先生教導才有收獲。」舜鈺回道。

「君子之學也,說義必稱師以論道,听從必盡力以光明,出自何處,又是何意。」

「同出自《呂氏春秋》,意為君子學習,談知講義必按先生教導來,順從先生之言而發揚」

舜鈺聲音漸輕,她已明白先生是何意了。

果不其然,劉海橋將手邊的竹板重重一拍,冷笑道︰「即然皆都懂得,怎還敢在為師面前態度驕矜,出言不遜,全無恭敬謙卑之態。本應狠狠責打十板以示警訓,但念你初犯,雖打板子可免,但責罰難逃,回去抄《沈遠碑》五百字,明早交于我案前改批,若發現陽奉陰違,敷衍了事,定當數罪並罰,交繩衍廳糾舉懲治。」

頓了頓,頗不耐的一揮手︰「為師累了,你退去吧。」

「先生莫惱,是學生錯了,定當遵循先生教誨,每日用心臨摹《沈遠碑》,決不敢半分懈怠。」舜鈺一咬牙,磕頭謝過,這才起身告退。

劉海橋從眼皮子底瞧她拎起文物匣子,跨過門檻不見影後,這才長吁口氣。

對著個青澀少年,他一把年紀,以師尊壓欺,還連唬帶嚇的,迫其無奈順從,實毀他劉海橋這淵博宿儒的一世英名啊!

腦里浮起沈澤棠含笑的面龐,溫和同他說話︰秉為師之道,請劉大人辦樁小事,與你不過易如反掌,卻能救人浮屠,功德厚矣。

劉海橋把牙咬得咯吱咯吱響,他說的倒雲淡風輕,易如反掌?救人浮屠,他怎不自個來?

這沈二就是只披著羊皮的狼!

舜鈺出了廣業堂,站在廊上深吸口氣,她不懂沈二爺用意,也沒深想的打算,橫豎已屈服,就沒必要追根溯源!

其實沈二爺的字,她也很喜歡呢,能練一手那樣的台閣體,若有幸入翰林院,無疑會給她博出許多好感來。

抬頭環顧四周,夜色茫茫,天邊,新月如鉤。

彝倫堂前,諾大的靈台寧靜寂寞,只有她形影相吊一人。

忽听有人喚她的名,順音輒身望去,傅衡正伸長腿,坐在台磯上。

「不是讓你先回去?」舜鈺又驚又喜,邊朝他走近邊問︰「還是王桂忘記同你說了?」

傅衡搖頭笑︰「是我自個要等你,虧得留下來,否則這般的晚,你迷路了連個想問的人都沒有。」

說不感動那定是假的!舜鈺抿了抿唇,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謝他。

傅衡招手讓她來自個身側坐下。

再從文物匣子里拿出個牛皮紙包,揭開來,是個熱騰騰的烤紅薯,轉捧給她︰「我等你時,過來個拉車的膳夫,听聞我在等你,遞上兩個紅薯給我飽月復。我忍不住先吃了一個,味道十分香甜,留一個給你,誒,還是熱呼呼的。」

舜鈺微笑著接過,聞著炙烤出的香味兒,忽有種錯覺,始于埋藏心底的記憶。

是個寒冬臘月天,她眼巴巴看著大哥把手里的烤紅薯翻來掂去,再掰成兩半,一半用帕子包給她,另一半咬一口,燙得  吸氣︰「田叔才烤好的一個,被田濂偷來的。」

田濂,她听得這名字就不想吃了!可大哥眼神多戲謔,若不吃,反顯她心虛呢!賭氣咬一口,大哥低笑,唇角還沾染著紅薯軟糯糯的黃。

「好不好吃?」如大哥醇厚的嗓音,挾一抹魅影來勾她的魂魄,舜鈺恍惚抬頭,眼前煙塵盡散,傅衡嘴唇在動。

默默頜首,再咬一口,喉里竟有些噎住,吃得快了。

傅衡似想起什麼,歪頭問她︰「鳳九可知你的名都傳遍六堂了?」

舜鈺微愕,茫然看他,一臉不知何故。

「你那套八股制藝理論著實精僻,不怪乎苛刻如劉學正,也得贊你,連我們助教都嘆,修道堂里的監生都未必答的能如你好。」他七分羨慕三分疑惑︰「鳳九即然學問高深,怎會入了廣業堂這樣的初級班,平白的浪費一年半光陰?」

「那番言辭是往年在肅州府學時,授課先生給的提點,非我所想。」舜鈺答的很坦蕩,把最後一點紅薯吃盡,站起身拍拍衫沾的塵土,朗朗說一聲走啦,率先走在前頭。

傅衡乍听微怔,忙朝舜鈺追去,可得警醒他,此話不能再外傳,否則不曉得要生多少閑言碎語哩

果然是人怕出名豬怕壯!

也就一日功夫,丁字十六號齋舍門前,擺兩把椅,各坐一人,五六個監生圍簇周圍,又鬧又笑,煞是聒噪。

舜鈺心一沉,不動聲色地靠近,顯見已有人通稟,那椅上翹腿的其中一人站起,朝她似笑非笑。

原來卻是認得。

年初元宵節時,被秦硯宏請進府里听戲飲酒的那幫官家紈褲,詹事魏大人之子魏勛及王大將軍之人王延贊。

魏勛眯眼覷舜鈺,著藍色瓖青邊衫,松垮垮掩去身段,顯得嬴弱又瘦小,實在不打眼,可再瞧那張臉兒,一春的桃花蕩漾,直撞人心扉。

恰瞅傅衡將舜鈺暗拉至身後半掩,撇撇嘴,鼻中冷哧,偏不如他意,徑自至跟前,張口話輕狂︰「小玉面別來無恙,可還記得我?若不記得,給你提個醒。」他將玉骨花扇一收,把尖巧下巴輕挑︰「年節時在秦府里,你可陪哥哥我吃過酒哩。」

語調兒曲曲彎彎,意味兒含含混混,一聲小玉面,兩聲陪哥哥,空氣中本滿溢孔孟聖賢的書香味,硬生生給攪進許多濃稠的曖昧來。

可偏巧今又是一個春暖花濃暗月夜,甚至遠處隱隱能听得,有野貓兒在青瓦屋檐肆無忌憚的叫著春。

滿舍二十青春少年郎,除去讀書,那思嬌的情懷好比度日如年,忽听廊上有人挑弄春情,皆敏感著呢,豈能錯過,扒窗欞,坐門檻,倚牆面,探頭伸頸窺听半晌,算听出些風流來。

今才曇花一現的俊秀才子馮舜鈺,竟是當今皇上小舅子——魏勛的小余桃啊!

備注︰余桃指同性那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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