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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壹章 訴事理 (二更,求收求票票)

語畢,傳來另一人慢條斯理道︰「那琉球館里的學子,遠度重洋而來,意不在精四書五經,通八股制藝,更談甚麼入朝為官。他們只為領略中原文化習俗而來,與我志趣不投,只得尋適合自個的去處。」

又听問︰「你雖長在吾朝,卻到底來自高麗,按學規應屬外籍,必入琉球館,宋沐那老兒古板,又是萬事循規蹈矩,不易通融,你怎說動他的?」

听得輕笑一聲,答說︰「那是外界傳言怎可信?我倒覺宋大人性子持重,學識淵博,頗通情理。方才訴清原由,並未多求,他即一口應允。」

不落痕跡朝某棵槐樹溜去,一串串向陽的花骨苞綻了,荼白的花瓣,倒同樹干後,微露的衣袂角邊成一色。

說著話人已走遠,舜鈺從樹後閃出,思忖若宋沐真如那人所言,這般好說話,自個所求之事應還有三分成,心里略定了定,近跟才看到,兩個監役倚在門檻邊,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見又是個少年郎來,其中一個嘴里嘟囔︰「怎剛走了位爺,又來一位?只怕宋大人得訓斥我倆連個門都守不住,看我不把他斥走!」

另個監役眼骨碌一轉,湊近附耳低道︰「你莫太過輕狂,保不準是來尋里頭另兩位貴人的,莫真如此,你我可得罪不起。」

即笑著打量舜鈺,容顏清俊,神態朗朗,更覺是個不俗的,前一步聲恭語敬的問︰「這位爺可是來尋宋大人的麼?」

全然不知方才那番嘀咕,已被舜鈺一字不漏听進耳里。

舜鈺不動聲色地答話︰「自然不是,里頭的人命我前來,相商要緊的事。」

監役朝另一個瞥去眼色,一副我言非差的慶幸模樣,再回轉殷勤說︰「還勞煩爺報上名來,待小的進去通傳一聲。」

「里頭讓我靜悄悄的來,現卻要報甚麼名!」舜鈺蹙眉,言詞托大︰「那我不進去也罷,你們通傳一聲,只道我走了。」把腳一跺,作勢轉身欲離開。

「這位爺快留步!」兩監役瞠目,不及多想急忙忙攔阻,陪笑道︰「爺莫惱怒,是小的考慮不周,你只管進去,若里頭怪罪我倆怎未稟傳,還望得爺憐憫,替我倆說句好話兒。」

「那是自然!」舜鈺輕頜首,撩袍跨過門檻進得院內,一徑走了數步,再拾階而上,已至宋沐所在正房前。

但見雕工字燈籠錦格心紋的兩扇漆紅大門外敞,里頭已掌燈,並無人說話,只偶爾有半聲輕微咳嗽。

走的近了,能看見一人正端坐在案前行書,戴烏紗帽,兩鬢斑白,穿緋色袍,補子繡雲雁圖,是位四品的官員,自然非祭酒宋沐莫屬。

因此次入國子監的,公侯官宦子弟頗多,不乏舉止肆意、傲慢尊大之輩。宋沐便想著撰改學規已嚴範拘人,修修停停間,筆尖墨跡不覺漸趨淺淡,他拈袖執筆,蘸墨硯,不經意抬眼,著實吃了一驚,不知何時,門檻前抻腰直背立著位少年。

面若春曉之花,一身荼白錦衣。

不知誰家的富貴少爺,雖是端端清雅極了,可卻入不進宋沐的利眼。

又一紈褲,果然好沒規矩!

「你是何人?怎敢私闖老夫治學之所?念你初犯,自去繩愆廳領罰!」他粗著喉嚨厲喝,怒從心頭起,肅嚴滿面。

舜鈺正暗忖怎麼開口合宜,卻听得宋沐平添一聲吼,反倒出忽的鎮靜下來,事已至此,便無所畏懼。

不退反進,她至前行跪拜大禮,再昂頭與沈沐四目相對,語氣依舊恭敬︰「學生馮舜鈺今日新進學,實因有事不明,特前來請教老師。」

「大膽放肆!」宋沐一拍桌案,更不客氣︰「即是新生更應謹慎言行,若有事疑,外頭自有相關人等可詢,此地豈是你想來就來,我亦是你想問就問?」又道︰「顯貴極富人家子弟,果然疏與管教。」

言語雖低輕,冷蔑不遮不掩。

舜鈺並不見怯,依舊從容回話︰「學生不貴不富,來自肅州小吏家中,衣裳雖華麗,實為親眷所贈。呂氏春秋有雲,尊師則不論其貴賤貧富,想必為人師表者,待學生也應如是。」

頓了頓繼續道︰「韓愈謂師者,解惑為其一。學生所惑之事,原出于國子監學規,而學規乃老師所立,實非旁人所能解。素知老師善待學生,故斗膽前來一問,老師虛懷若谷,定不會責怪學生莽撞。」

宋沐一時語噎,側旁有架黑漆描金繡梅蘭竹君的錦屏,其後一聲淡笑,幾不可聞。

宋沐頓時聚精斂神,假勢咳嗽幾聲,也不管不問舜鈺,起身朝錦屏後而去。

待他復轉回重坐下,神情已然光風雨霽,嗓音也漸緩和︰「你對學規有何不惑,盡管說來一听。」

舜鈺思忖宋沐怎前後態度丕變,想來監役所提的貴人,定隱在錦屏之後,且官居甚偉,于她顯見也不定壞事。

暗松口氣,朗朗道︰「學生分入正義堂,類初學,據典籍李大人所說,學規明令,其標底為僅通四書,五經不通其中一經者入。而修道、誠心堂,標底為通四書五經,兼通‘三經’及‘二十一史’,月、季考經文策論及制藝文理條暢者可入。學生在肅州府學幾年,師從大儒方希古先生,四書五經不敢論精,卻敢言極通,學生懇求入修道或誠心二堂進學,還請老師給予明示。」

宋沐原還淡定,听得方希古之名,剎間身軀一震,不自由提高聲問︰「正學先生竟在肅州府學屈就麼?」

「不曾有甚麼屈就,先生淡泊名利,有陶公悠然之灑月兌,世人多數不及他。」

听得舜鈺此言,宋沐有些窘然,沉吟片刻,從左手疊堆如山的卷宗中,抽出一份考卷琢磨會兒,才示意舜鈺上前拿︰「此是你翰林大考所做的卷子,你自個來瞧。」

舜鈺跪了半日,站起腳步略顯虛浮,卻半點不願示弱,咬著牙接過考卷,入目即是鮮紅的四等批注,卻又劃掉,攥改為三等。

再翻另張,自個心灰意冷之下所書的小令赫然還在,卻被人在旁邊又和了一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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