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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咿呀咿呀喲

常千佛帶著穆典可沉向河底,听得身後傳來「嗤」「嗤」劍氣破水聲,不敢滯留,拼了命地往前游走。

幸虧那河道深,劍氣分水而行,追至後背時鋒芒被阻力化去多半,已無切筋斷骨之利,只略微有些疼。

深水里行進頗艱。

不知道游了多久,身後擊水聲漸至不聞。常千佛這才敢停下少歇,心下一松,方感覺到懷里人兒在掙扎。

他有些懊惱,方才過于緊張,將穆典可箍得實在緊實了些,怕她是難受得很。這才將手臂松了一松。

穆典可漲紅的小臉從常千佛懷里擠了出來,又伸出一手,在身側水。兩腳魚尾似的擺,腮幫子鼓鼓的,顯是入水前吸了好大一口氣。

常千佛瞧著她這模樣,只覺可愛又心酸︰是什麼樣的經歷,讓她練就出這一身臨危定氣,時刻都沒忘了自保。

他倒寧可她嬌氣又沒用,哪怕拖他的後腿也好呢。

心是酸的,又是軟的,低頭在斯人額頭上啄了一下,牽住她一只手,順著河道繼續往前游走。

終是兩人都支持不住了,才從河里探出頭來,回頭望去,長河拐了一道彎,被青山遮住,後面的情形已然看不到了。

穆典可出水就暈過去了。

常千佛抱著穆典可上岸,思忖以兩人現在的情形,貿然折回,不僅幫不上忙,反會添亂。

因背上穆典可,去找一處隱蔽的山坳,生火將兩人衣服烤干,又沿途留下記號,方便良慶或是靈藥谷的人尋來。

天剛破曉,良慶便找來,胸前有血,當是又添了新傷。

常千佛眼中喜悅還來不及綻放,目光便陡然縮了縮︰「……婁鐘呢?」

「他無事。」良慶說道,「只是暈過去,被倆小姑娘撿上馬車,及早離開了。」

良慶看了一圈山坳里,山窮水惡,實是沒什麼去處,便就近坐在常千佛身邊一塊大石上。

經一場惡戰,又連夜尋人,他著實累了。還不知道後面又要發生什麼,休養體力是正事。

常千佛過來與良慶看脈。

傍河有人家,他後來又折回去,用那刻著鳶尾花的銀絞絲鐲子換到一些吃食和清洗包扎的用具,只是怕穆滄平找來,連累到人家,故而沒敢借宿。

「有勞公子爺了。」良慶說道。

怨責的話在心里憋了一晚上了,此時真見著人,又給吞回去了︰

常千佛非言而無信之人,若不是事關穆典可,也不會欺他;換言之,就算自己此時痛罵他出了一頓氣,或是得了他什麼保證,下次遇到同樣的事,照樣地不管用。

罷!人沒事就好。

常千佛一面與良慶包扎,又問︰「明宮情形如何?」

「穆滄平應該是被四小姐刺到了什麼要害處,急于結束戰斗,使出了‘瀚海冰’。」

良慶臉色頗見沉郁︰「瞿涯受了傷,千羽比他更嚴重一些……會如何暫不能斷言。耀辛帶著穆家兩兄妹逃跑,引開了穆滄平,具體情形不知。」

良慶寥寥幾語,說得很是簡練。然而只要略有見識的人,都能透過他沉實的嗓音,想象到那一戰的殘酷。

「瀚海冰」不是原來穆家劍的劍式,是穆滄平後來自創的。

瀚海闌干百丈冰,其殺傷力猶在「長河凍」之上。

這麼多年來,也只听說穆滄平在與西門衍沖的一戰中用到過這一招式。

听良慶這話,千羽和耀辛兩人應是凶多吉少。

「先不和四小姐說。」默了片刻,常千佛說道。

畢竟只是推斷,結果如何誰也不知,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穆典可損耗太過,醒來就懨懨的。

常千佛將良慶的話粉飾頭面,含糊說了,以為將她糊弄了過去。但其實穆典可心里明白得很︰這一仗沒全軍覆沒已是不幸之萬幸,其他的人如何了,想也沒用,只有親自去找結果。

瞿涯與良慶分手時,並未告知他自己要去哪里。

想來他是連夜回了明宮。而金雁塵的藏身之若,非絕對信任之人,他是斷然不會說的。

聯系又中斷了!

過午有信鷹至。

比起昨日那頭雄健的蒼鷹,這一只實在太瘦小了些。

常千佛自問不是以貌取人之人,此時卻難免以貌取鷹。

——實是丑得不堪入目,歪嘴癩斑,一身髒羽毛也快禿嚕盡了。

叫聲卻是響亮。

經昨夜一役,不止常千佛,連良慶這種心堅如磐之人,听著鷹叫聲,都覺心有余悸。

穆典可倒是分外篤定︰「是徐攸南派來的。」

「說什麼?」常千佛實在好奇。

「瞿涯已歸,小四兒你在哪里?」穆典可面無表情地說道︰「……咿呀咿呀喲。」

常千佛差點讓自己的口水嗆著。

怪道穆典可一臉肯定,選一只這種模樣的鷹來馴養,還弄出如此不著調的暗號,除了徐攸南也沒別人了。

就算別有用心的人能劫到鷹,也擬不了他這風格。

就說最有嫌疑的穆滄平,這位盟主大人就連戰斗時都沒忘了端著架子,維持好風儀,你讓他發一個「咿呀咿呀喲」的暗號——簡直不能想象。

穆典可摘了一片草葉,擱在唇下徐緩吹起來。是一支悠遠的牧歌聲,她兒時徐攸南教她唱的。

信鷹鳴囀著向另一片山頭飛去,越飛越低,沒入青黛色不見。

「辨錯了方位嗎?」良慶問道。

看鷹飛的軌跡,應是收到了訊號,落腳尋人匯合了。何以差得這麼遠?

「會飛回來的。」穆典可說道︰「徐攸南別的事不靠譜,這種時候還是應該信他——應該是為了躲避追蹤。」

****

牆角銅漏又響了數聲,將明未明天,最是寂靜難熬的時候。

門外傳來打斗聲。

韓犖鈞披衣帶上門出去,看了一眼對面深閉的門板,繞開切風鐵走出去。

鴟已倒在血泊中,正和一人在院中打斗。

借著昏冥晨光,可以看出那人生得極是英偉,如雕如琢的面孔,卻帶著一股粗烈豪放氣,是最不像穆家人的穆家人——三公子穆子焱。

擅近身搏殺,穆子焱的刀法大開大合,是不一樣的打法。

于是見得這二人一人致力拉開距離,一人卻拼了命地欺近糾纏,一來一往,打得很是激酣。

鴟閉目不動,應是死了。

鴟這種性極凶殘的殺手,只要還存一口氣,絕對是不咬死對手不罷休。

他武功不弱,但只有月復部中了一刀,應當是穆子焱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給了他出其不意的一致命擊。

——真是個狠角。

韓犖鈞握 走了出去。

緊繃的神色明顯松了一大截︰「韓大人,您來得正好——」她且戰且退,往門口靠過來。

韓犖鈞抬起手臂,直接將的後半段話堵在了喉嚨里。

重 無鋒無刃,他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直接用一把粗鐵,捅穿了的後背,貫心而出。

「你?」猛然扭頭,三角眼里充滿了了憤恨的不可思議。

她眼珠驟然一稜,想到什麼,看向地上死去的鴟,神色忽閃不定,繼而爆發出更尖利的憤恨︰「男人,都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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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犖鈞沒有給把話說完的機會,握 在胸膛里一攪,往前送去。

倒下去了。

「我還想听听是什麼原因,讓冷靜的韓大人這麼不計後果。」

穆子焱把刀插在腳下,戲謔笑︰「多大的仇,非要親自動手?」

穆門人殺了穆門人,穆滄平再倚重韓犖鈞,也不能不追究。

他大可從旁助戰,只要身上的致命傷是刀不是 ,能免他不少麻煩。

「主僕不同,貴賤分別。」韓犖鈞淡淡說道︰「犯主了,我替盟主清理門戶。」

穆子焱最煩別人跟他打花腔,韓犖鈞和之間的恩怨,他也不感興趣,「明說了吧,我是沖瞿玉兒來的。咱們倆是和還是打?」

「三公子見過穆典可了?」韓犖鈞不答反問。

「看來是要打了。」

穆子焱自磚縫里拔出「蕩荒」,話不多說,揚刀就劈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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