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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她的優勢

櫻桃樹上掉下來一片葉子,悠悠蕩蕩地在空中打著旋,落到穆典可的頭頂上。

她毫無所覺,一動不動地靜坐著調息。

金雁塵就坐在她旁邊,弓著背,手肘搭在膝蓋上,低著頭沉默。

雲央再也忍不住,捂住嘴,眼淚大滴大滴打在手背上。

他從來都這麼沉默著。不哭,不訴說,也不能軟弱。

他把苦和痛都咽進肚子里,沉到骨子里。所以他的模樣,看起來總是那麼悲傷。

別人說他陰沉,說他暴戾,可在雲央看來並不是那樣的,他的陰沉來源于他內心深處的苦痛。

尤其當他沉默的時候。她多看上一眼,心都會疼死。

很久譚周的聲音都沒有再響起。

他應是在等著金雁塵出去,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如願。

于是他又開口了。不同的是,這一次,他的聲音里沒了得意,反而充滿了痛苦︰「……她打暈了她的兒子,然後……捅了我一刀。

她怎麼可以騙我?我幫她調開了殺手,救了她的兒子,她卻想殺我。女人的心都這麼狠……」

「可我是真的愛她啊」譚周磔磔笑著,聲音尖利,又像是在哭︰「不然你們以為,她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真的逃出穆滄平布下的天羅地網嗎?

「當然,當然還有石擎天……」他不甘心地說道︰「可如果不是我幫她,不等石擎天來,她早就死了,早就死透了!你這個沒有心的女人!」【1】

穆典可這回終于有了反應,睜開眼,悄悄乜眼看金雁塵。

金雁塵察覺到了,他抬起頭,手臂遙遙伸長,拿掉了她頭上的葉子。

「專心點。」他啞著嗓子說道。

穆典可點點頭,又把眼楮閉上。

譚周很快冷靜下來,嗓音沉緩,一瞬間充滿了冷酷的意味。

「我嫁禍給了藍清平!」

「……反正盟主早就想殺他了。」他冷冷說道︰「他愛慕藍思兒,守護了她那麼多年。可是藍思兒眼里只有盟主,還為盟主生下了兒子,他如何不妒不怨?

藍思兒一死,他更加對盟主恨之入骨。這個蠢貨,他竟還公然表現出對金哲彥的欽敬與佩服。

你看,我連嫁禍給他的理由都不用去想一個。他欽佩你父,暗中替他保留一條血脈,多麼順理成章!」

譚周大聲笑起來︰「他到死都不知道盟主要殺他……他們全都是英雄好漢對嗎?全都了不起!只有我是小人。可是他們全都死了。全都斗不過我!」

這回顏華伍也皺起了眉頭︰「他是不是瘋了?」

他就不怕這些話傳回洛陽,讓穆滄平知道了?

「看來譚周沒打算活著回去了。」

徐攸南道︰「他以身飼蠱,不是為了保命,而是為了萬一所有的計劃都落空了,他還可以拉著小六同歸于盡。」

「那一定要趕緊告訴六公子!」雲央正戚哀不勝間,听徐攸南這麼一說,驚得都忘了哭。

「我去告訴他!」她邁腳就往直樹下奔。緊張得好像慢一步就會被譚周搶了先似的。

徐攸南叫住了雲央。

「他知道。」徐攸南說道。他慈祥而悲憫地看著前方,目光所落處,金雁塵黑衣長身,安靜地坐在櫻桃樹下,對譚周的叫囂恍若未聞。

只要不戳到他的極傷極痛處,足夠冷靜的金雁塵,如何看不穿這點陰謀伎倆。

徐攸南心中微嘆,順著他的目光又看向了坐在樹下療傷的穆典可。

對于穆典可,他不像對金雁塵這樣,是一個長輩對晚輩純粹的疼愛。他對她的感情,太復雜。

過了很久,他才輕輕嘆息了一聲︰「還好,都來得及。」

喬雨澤這根刺,扎在金雁塵心底里到底有多痛,他其實是不知道的。

沒有人知道。

只有穆典是那個最接近他真實感受的人。也只有穆典可能攔得住他。

徐攸南甚至不確定,如果穆典可像剛才那樣,哭著求金雁塵放過她的兄弟姐妹,求他不要報仇,金雁塵是不是也會答應。

還好,在她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之前,她先愛上了別人。

***

瞿涯帶領著王書聖、譚千秋在陣外阻敵,漸漸力有不支。

朝廷一方的人數實在太多了,密密麻麻蝗蟲也似。

且沒有一個是隨便拉來湊數的,單個挑出來,俱是武藝高強,可以一當百的好手。

沒有被穆典可殺盡的祖家子弟應聲與祖朋匯合。近三十人在護陣兵與皇家刺客的保護下,三兩一組,散布到大院的各個角落,協同祖朋晟擴陣。

幻景搖蕩。濃黑的煙霧向四周彌散,將越來越多的禁軍籠罩進去。

一入大陣,禁軍就在陣法的庇護當中,明宮一方自保尚難,如何殺敵?

陣法擴張,陣眼里亦有感應。所以金雁塵也看出了局勢的危急。

他是一把統籌指揮的好手,然業有所專,在他並不擅長的陣法領域,他想不出什麼辦法,能阻止五行之宗的祖家繼續發難。

或許可以殺掉祖朋晟。

那也要等穆典可養好傷。

金雁塵壓下滿心焦躁,靜靜地坐著,暗自盤算著劉顓一方的實力。

得出的結論並不怎麼樂觀。

再衰弱的朝廷,也是一國之朝廷。舉一國之智,耗一國之財力,驅一國之能人,不是哪個江湖門派可以與之抗衡的。

穆滄平已然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峰,現在又多了一個南朝廷。看來,真的是要走出那一步了。他默然想著。

身旁響動,穆典可拂裙站了起來,裙擺上還縈著幾縷縴草。面頰紅潤,看上去氣色很不錯的樣子。

金雁塵放下心來,心中又有一點隱秘的,不可言說的不是滋味。

一顆血色藥丸子忽然放大出現在眼前,穆典可笑盈盈地伸手站在他面前,指甲尖都快戳到他鼻梁上去了。

「請你吃櫻桃。」

金雁塵心中就生起一股無名火氣,簡直不想理她,從腳下抓起玄鐵刀,直接站起走人︰「不吃!」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就拿給他吃!還櫻桃,當他是瞎的嗎?

穆典可大大地吃了個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也不氣餒,跳起從樹上連枝帶葉薅了一大把櫻桃,捧手里,把葉子吹了,又摘去果梗,剔掉多數半青半黃的果實,只余五六顆珍珠也似的血紅果實躺在手心。

紅盎盎,顆顆飽滿透亮,熟得都快要破開。

她把藥丸子丟進去,追上去,攤給金雁塵看︰「你看,這回是真的櫻桃。」

金雁塵皺眉。

穆典可這是養好了傷,又把腦子養壞了嗎?以為一把圓胖果子里頭,躺顆滴溜圓的藥丸子,他就看不出來了?

他也不停步,繼續往前走。

穆典可不知道哪來的勁,還真就追著他不放了。一不留神,眼皮子底下就竄出個毛茸茸的腦袋,把路攔住。

「別跳來跳去跟個猴似的,」他不耐煩地將她撥開︰「眼花」

「花」字尾音被堵在了嘴里,甕甕一下,沒能出來。

金雁塵後背僵直,木立在了當場。唇上頰邊,還殘留著一絲溫熱的觸感,滑膩的,柔軟的,帶著草木和果實混合的清香。

他被塞了一嘴櫻桃!

∼∼∼∼∼

【1】石擎天第一卷第166章黃河一慟逾十年;第一卷第225章剜了誰的心;第二卷第5章你要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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