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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萬事俱備

以譚周目前所能獲取的信息,做出這種推斷是沒有錯的。

他錯在過于輕敵,又或者說,太過于自信。

他挖空心思,窮智窮力地布下一個自認為精妙絕倫的大局,自然不願意相信穆典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識破他,發現石碑下的玄機。

他自負眼光毒辣,以為將徐攸南的心思揣摩得透徹入微。但事實上,這世上還從來沒有哪一個人能真正洞徹徐攸南之所想。

金雁塵不能。

即使與之生死相斗了多年的穆典可,也不敢說自己完全了解他。

而穆典可在自懷仁堂歸來後,明顯覺察到徐攸南對她的態度發生了轉變。她思忖是因為她承諾了常千佛三年之期,讓徐攸南對她放下戒心的緣故。

正如徐攸南自己說,他並非一定要置穆典可于死地,只是希望她能離開而已。

只要穆典可不再對他的復仇大計構成威脅,他願意像一個長輩一樣,去關懷她,愛護她,在這充滿傷害與惡意的人世間相互取暖。

這些譚周無從知道。

他也就根本想不到,已經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視人命如無物的徐攸南,會為了成全穆典可心中那點可笑的善念,甘冒被炸得粉身碎骨的危險,相助她一臂之力。

就在穆典可和徐攸南合力拖住譚周的時候,方顯正率四千部眾沒日沒夜地加緊鑿渠。

三天過去,容翊始終不曾對方顯的去信作出任何回應。而一向對方容眈眈以目的蘇寧兩家,也同樣毫無動靜,沉寂如一灘死水。

整個建康方面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就好像對方顯在滁州的所作所為毫不知情。

這當然不是真相。

暴雨將至,天空越平靜,意味著暗處正在醞釀的風暴就越劇烈。

但方顯不能退。

他邁出這一步,就沒有想過要退。

與此同時,籠罩在滁州城上方將近兩個月的死亡陰霾也正在漸漸消散去。

在滁州人們眾志成城的合力頑抗下,除了疫情得到有效控制、不再蔓延,各個醫養苑痊愈的病患數也在日益增加。

從半城皆瘟到十之二三患,這在歷朝關于瘟災的記載中,是絕無僅有的罕例。

穎水南溫家,以及以宋舟遠為首的一批江南義商出錢出糧出力,協助官府保障了病災民的安頓以及三餐飯食。在抗瘟形勢轉好,壓力有所松動的情況下,尚有余力發動滁州城的老弱婦孺,為正頂著烈日挖渠的數千官兵送水送飯,為鑿渠工事提供有力的後援支持。

在秦川的帶領下,江南一帶的武林人士逾百人慷慨入涂,加入到興修水渠的隊伍中去。

滁州,這座苦難的飄搖城池,在經歷一場又一場的無妄天災和蓄意的**之後,終于一改其慘淡氣象,呈現出欣榮蓬勃的姿態,也奇異地將官民兵,士與商,江湖與朝廷……這些原本不相親,甚至相互仇視傾軋的群體融合到了一起,擰成一股結實有力的繩,無往不利,戰無不勝。

躲在不見天光的暗室里的譚周,對這一切毫不知情。

鐵護衛在味藏酒莊周邊據高而守,十二個時辰一刻不怠地緊盯著酒莊里外,防範一切可能出現的可疑之人。

同時莊內還撒有明宮的暗探和影殺,內外消息不通,城里的穆門中人沒有機會向譚周報信。

到了第六天,自涂水和孔自河出發的水渠已然鑿到距離味藏酒莊不足一里處。

此時譚周仍坐在傳音陣中,听穆典可和良慶說著特意為他準備好的瞎話。

時在正午,天卻昏得如同向晚的光景。

鉛色濃雲擠壓著天空,沉沉的,好似隨時都會墜落下來。

方顯一身短打,佩劍站在街頭。

不過才過去五六天的時間,他原本白皙的皮膚就已叫夏中烈日曬得黝黑又粗糙,胡須盤扎,不復往日俊秀之姿。

衣服上盡是泥。

在黑雲壓頂,昏然欲雨的此時光景襯托下,這個一身邋遢,卻執著地整冠佩劍,軍姿筆挺的貴公子,看起來像個滑稽的戲角。

良慶平靜慣的,方正的臉上沒什麼表情。

穆典可卻是沒忍住,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好笑?」方顯瞪眼問道。

穆典可忙把頭搖,玉顏繃得緊緊的︰「大將軍神姿英武,別有腔調。」

方顯臉更陰了。

他可沒忘記,第一次在酬四方里見到穆典可,她就當面嘲笑自己是娘娘腔。

「水渠已經基本鑿建完成,今天入夜之後,便可潰堤放水……」

既然吵不過,方顯選擇了無視穆典可,轉向良慶問道︰「敢問良爺,酒莊之內是否準備妥當?」

他態度謙敬,良慶的回答也客客氣氣的︰「只等大將軍一聲令下。」

良慶最初勘察味藏酒莊的布局,繪出的的地下部分建築,有些地方是設了地室的,有些則沒有。

然而當他將這些沒有設立地室的空白位置全部圈起來以後,意外地發現,所有的圈連成了大小共三道拱形,俱向著四五進院合圍。

良慶連夜找到穆典可商議,兩人看法一致︰

這些空白位置並非沒有建造地室,只不過被封閉起來,未與其它地室連通。

而封閉這些地室的原因只有一個:火藥,就堆藏在這些房間里。

滁州地處江淮,每逢春夏之際多雨,火藥埋藏地下易受潮,將其堆放在封閉的石室之中的確是個好辦法。

譚周定是請到了極擅機關建造的能工大匠,石室的出入口隱在牆壁中,渾然一體。

如此一來,既是水淹了整個味藏酒莊,也未必能滲進這嚴絲合縫的石壁當中去。

最後是穆典可想出了對策。

用熱融的綠礬將石室上方的頂板化出足夠多的窟窿。

為防止譚周會在行動前檢查火藥,發現異常處的,頂板並未化穿,而是留了薄薄一層岩,待放水之前再澆一道礬水即可。

而五進院直接埋進土壤當中的火藥,為了躲過春夏連綿的雨水,先是裝進經過特殊處理的鐵皮箱當中,又在鐵箱上方鋪設了厚油氈三層,水淋不進。

早在穆典可佯裝發瘋,推倒四進院所有酒架時,鐵護衛便借著這巨大響動的掩護,將五進院里的油氈層破壞殆盡。

所有的障礙已清除。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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