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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聖主曾有傷

昭陽端了茶水出來,千羽已經走了。問道︰「羽宮主這是怎麼了?來的時候就瞧著臉色不對,這是跟誰生氣了?」

穆典可淡淡道︰「還有誰能氣到他。」

昭陽依舊柔柔笑著,語氣頗有些無奈︰「徐長老也真是……」

穆典可取了茶來飲,醇香里帶點尾甘,淡淡的沁人心脾,是林前霧,外祖母曾柔在世時便最愛喝這茶。

穆典可略一失神,昭陽便瞧了出來,道︰「這茶是雲夫人昨兒送來的。她說從前冒犯過姑娘,怕姑娘瞧著她不痛快,只好趁姑娘不在時過來,說是今春新采摘的茶葉,色澤口感俱是上佳。我泡了一道,確是好茶,便給姑娘上上來了。姑娘可是不喜歡這味道?」

穆典可道︰「不是,只是覺著這味道有些熟悉。」沉吟片刻,問道︰「雲夫人送了多少茶葉來?」

昭陽道︰「約模半斤。」

穆典可道︰「勻出三兩,給雲家莊的姚管家送去。就說是賠他小孫子風箏的。」

昭陽和昭輝二人對穆典可的吩咐,從來都是照做,不問緣由。當下昭陽雖然心里奇怪,卻也只是應道︰「是。」

穆典可道︰「讓小葉去,你跟昭輝兩個是跟我身邊的,動靜大了些。」

昭陽便知道了,穆典可並不欲人知道。心中有了計較,進屋分茶葉去了。

穆典可握著茶杯,立在書攤前出了會神,沖屋里叫道︰「小葉。」

小葉應聲從窗戶探出頭來,兩腮鼓鼓的,塞滿點心,三兩下嚼了吞下,大聲應道︰「姑娘?

穆典可叫她這滑稽模樣逗得笑了,道︰「別噎著了,吃完了給我把躺椅搬出來。」

一會功夫,小葉便搬著那把酸棗木的大躺椅,一路飛跑了出來。

過了一會,又抱了一大盒栗子糕出來,獻寶似的遞與穆典可,道︰「黎小姐送的,可好吃了。姑娘嘗一個?」

前幾日穆典可送黎笑笑回崇德堂,黎笑笑的確提過要送小葉兩盒栗子糕。

想到黎笑笑,穆典可免不了又想到常千佛,心緒黯然,道︰「你吃吧,我不吃。」

小葉正待勸她兩句,昭陽在里屋喚︰「小葉,進來一下。」

小葉伸長脖子「哎」了一聲,回頭見穆典可已閉了眼,一副疲倦的模樣,遂悻悻作罷,沖屋里叫了聲︰「來了。」

抱著點心盒子小跑進門。

已是四月初了,陽光暖極,照在臉上久了,有些微灼意。

暖風燻人,在身後將書頁翻得嘩啦作響。陽光被風吹皺,顫顫的,潑在眼皮上,一忽兒明,一忽兒暗。

倦意重重襲上來,人卻是睡不著。

有腳步在面前停住,是輕岫。

穆典可眼皮也不抬,問道︰「聖主叫你來,有什麼事?」

輕岫未語淚先至︰「姑娘,您去看看聖主吧。」

十足的哭腔。

穆典可皺了下眉,睜眼,道︰「好好說話,你哭什麼?」

她對輕岫原本就不怎麼喜。王嫗誆輕岫戴了姜花來害金雁塵,她雖未遷怒,這份不喜卻是又加重了好幾分,因而語氣很是不善。

輕岫嚇得肩一抖,也不敢哭了。語聲哽咽道︰「聖主自今日回來,話也不說,飯也不吃,連日日斷不得的藥都不喝了。把自己關在房里,也不許人靠近。徐長老讓我來尋您想想法子。」

抽抽搭搭的,總算是把話說完。

穆典可瞧著輕岫一雙腫得像核桃的眼,便知這傷心不是裝的了。問道︰「聖主日日喝什麼藥?」

輕岫意識到自己失言了。然而話既出口,想把穆典可糊弄過去是根本不可能的。遂心一橫,咬了咬牙道︰「聖主打從入姑蘇那日,就一直用藥。阿西木大夫煎了藥,我和煙茗偷著取過來。聖主不讓說,便是幾位長老,也一概瞞著。」

穆典可心里一驚,隱約猜到什麼。

入姑蘇那日,不就是滅柳家那日?

那天金雁塵替她闖陣眼,被誅龍陣的陣氣所創,受了內傷不假。可是他這些年勤學苦練,除了習練刀式,內力的修行也從未中斷過。當不該傷得如此嚴重才是。

說道︰「你去把阿西木給我叫來。」

說完卻改了主意,起身自往攬勝院去了。

阿西木年已老邁,又不會武功,等他顫巍著步伐過來,又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還不如她自個兒走一趟。

回頭吩咐輕岫道︰「你先回去,把藥熱了,我隨後就來。」

輕功一展開,瞬間輕岫就被落在身後沒影了。

阿西木坐在窗邊,往一個紙藥包里收著藥粉,手上皮膚干枯得像沒有生機的老樹皮。滿臉褶皺,發白如雪,眼皮一褶褶耷拉下來,看著像在打盹。

老邁之人耳力鈍。阿西木對穆典可的到來渾然不覺,自然慢慢地撮著石碗里的灰色藥粉,仔細地收在紙袋里,動作很是遲緩。

穆典可徑直穿過藥廬進了阿西木的臥房,進屋翻翻找找,從一個機關暗格里搜出一只上鎖的鐵箱子來,試了兩下沒打開,直接拎著箱子出來,叫了聲︰「阿西木。」

阿西木抬起頭來,眼神混濁,眯眼朝穆典可的方向看來,很費力地認清來人︰「哦,姑娘來了。」

從前阿西木並不稱她作姑娘,而是叫她小喀沁來著。

那時她初到長樂宮,動輒被喬雨澤打得一身傷,常來阿西木這里拿藥。一來二去便熟了。

阿西木憐她年幼可憐,給她的都是些輕易不拿出來的好藥膏子。還經常塞給她幾塊糖,一兩個果子。

後來阿西木受了徐攸南的指使,在她的傷藥里攙了些別的東西,叫她識破以後,兩人的交情就徹底終結了。

穆典可把箱子摜到阿西木面前的桌子上,震得那半碗藥粉翻過來,像炸開一蓬煙霧,一屋子不怎麼好聞的藥味。

阿西木眼神一顫,本能伸手,將那鐵皮箱子緊抱在懷里。

看那緊張的程度,應當是重要的物件無疑。

穆典可道︰「你抱著也沒用。我有的是辦法毀了你這箱子。就算撬不開,捶不爛,我還能給你扔到深海里,叫你永打撈不起來。」

阿西木這時候反而平靜了,粗糙的手掌撫著鐵皮箱的稜角,問道︰「姑娘想要我做什麼?」

穆典可道︰「很簡單,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別想著騙我。」

「姑娘要問什麼?」

「聖主是怎麼傷的?」

「聖主啊。」阿西木聲音蒼啞道︰「一個月前,聖主練刀到了關隘處,內息不穩。為了不耽誤大計,一直強壓著。直到滅柳一役,遭到強力沖擊,傷了髒腑。」

果然如此!金家刀霸道難成,刀法一共十層,到了最後三層,每一層便如生死關。

金家兒孫多優秀,可是能在三十歲以前突破第九層的也是少之又少。金雁塵一年前才剛突破第八層,積累尚不厚實,此時便急著晉入第九層,自是凶險。

再遭遇誅龍陣的強大陣氣,無疑是雪上加霜。

穆典可眉頭斂緊,問道︰「傷勢可重?」

阿西木道︰「很重。但聖主年輕力健,只要好生調養,當無礙。」

「別跟我說這些虛的。我問你他現在怎麼樣了?」

阿西木道︰「只要聖主近期不強行調用內力,按時用藥,痊愈不遠。」

看著穆典可疾風去走的背影,阿西木沉沉嘆了口氣︰「其實你就是不威脅我,我也會告訴你啊,你們這些孩子……又是何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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