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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服軟

金雁塵把桌子掀了,飯沒得吃了,但案還得接著往下查。

浴房里,所有的東西都照原樣擺放著。

浴桶里漂著數瓣梨花,已被水泡得腫脹發黃。細看就會發現,有那麼四五片花瓣,形狀與大多數花瓣不太一樣。是姜花。

姜花不是這個時節的花,雲家莊里也沒有姜花。

那花是輕岫帶進來的。

輕岫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滿面淚水,頭已經磕破了。

她低下頭,血水和著塵流進眼楮里,刺得眼楮生疼,淚水越發流得狠︰「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那姜花是有毒的。我怎麼會想要害聖主呢?我就是害我自己,我也不會害聖主啊。」

金雁塵表情陰鷙地靠坐在椅背上,眼皮耷拉著,仿佛根本就沒有在听她說話。

輕岫知道,金雁塵定是惡極了自己,是以都懶得動怒,甚至連看自己一眼都懶得看了。

現在能救她的只有穆典可。

輕岫跪行到穆典可面前,哀哀地叫:「姑娘,姑娘你幫輕岫說句話吧。我真的沒有幫王嫗害聖主,真的沒有。」

徐攸南笑道︰「幫你不是不可以,你得說實話啊。你說花是王嫗給你的,王嫗已經死了,這可是死無對證啊。」

輕岫慌了︰「我說的句句屬實。那花真的是王媽媽給我的,她說……」

徐攸南笑問道:「她說什麼?」雪白的姜花在他手里翻覆著,花瓣已所剩無幾。

王嫗既然能哄得輕岫把姜花簪在頭上,自然就有辦法讓姜花瓣掉到金雁塵的浴桶里。

花萼處做了手腳,向下傾到一定程度,花瓣就會簌簌掉落。徐攸南走到輕岫面前,彎下腰,將禿了大半朵的姜花簪到輕岫頭上,問道︰「是這個位置嗎?」

他容顏生得好,一笑之下如蓮花綻放,清雅宜人,但在此情此景下,這笑卻有些人了。

輕岫身子往後縮了一下,顫聲回答道︰「是…是。」

她昨日替金雁塵倒完洗澡水之後,回到自己房里,發現花瓣掉了不少,實是不大好看,便將姜花取了下來。

徐攸南並未見過她簪花,隨手一插,位置竟不偏分毫。

輕岫不覺心里一陣寒冷。

「多巧妙的法子啊。」徐攸南笑道︰「美人一低頭,落花逐水流。輕岫啊,你可是穆滄平的大功臣啊。」

輕岫哭了起來︰「我沒有。」她慌了神,朝金雁塵腳下撲去,淒聲叫道︰「聖主,我沒有。你相信輕岫,輕岫沒有害你。」

金雁塵依舊垂著眼,長腿一收,輕岫撲了個空,身體結實撲到地磚上,頭磕地,「咚」一聲,再抬起頭來,成股的血順著鼻梁淌,滿眼都是絕望。

徐攸南撢了撢袖子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轉身悠悠落座,依然含笑:「沒有不信你。要讓人相信,就得拿出讓人信服的理由。說吧,王嫗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輕岫萬念俱灰,原先還顧忌著在金雁塵面前,要存點身為女子的矜持。此刻卻是什麼都不重要了,跪坐地上,如同失了魂一般,喃喃說道︰「趙媽媽說,聖主最喜歡的花就是姜花。從前姑娘為哄聖主高興,總采姜花戴在頭上,聖主見了,便格外喜歡……」

徐攸南樂了,轉頭揶揄地看著穆典可︰「你還干過這事呢?」

穆典可懶得理他。

徐攸南成精的人物,能听不出來這是王嫗拿來哄騙輕岫的話?

心中思忖王嫗哄輕岫戴姜花的事,蘇步言應當是知道的。此時動輕岫,也就是告訴蘇步言,明宮已經查出了金雁塵所中之毒。

過早地展現實力,只會讓蘇步言日後行事更加謹慎,防不勝防。

萬一蘇步言設法通知到拓拔長柔,這件事想繼續查下去將十分困難。

穆典可倒不覺得輕岫是被王嫗收買了,有意加害金雁塵。

她自己也是女子,回回瞧著輕岫看金雁塵那個眼神,哪有看不明白的?

當下望向金雁塵淡淡道︰「輕岫好歹也在我身邊伺候過一陣,我替她求個情,這回就算了,下次若是她再惹出什麼事,不用你說,我自會親手結果了她。」

金雁塵這才抬起眼皮,冷冷地睨了穆典可一眼,那一眼竟似飽含了怨憤。

穆典可覺得金雁塵簡直是莫名其妙到了極點。她不過是去了趟崇德堂,換了身衣服,耽誤了他吃飯,哪里就值得他發這麼大脾氣了?

雖說她默認了金雁塵拿自己擋箭牌,人前陪他繼續演戲。但私下里,他們倆是早就沒關系了的。

他憑什麼干涉她的自由?

但此時不是跟金雁塵置氣的時候,一個不好惹怒了他,他真有可能為了跟自己對著干,一刀把輕岫殺了。

相伴這麼多年,她對金雁塵的脾氣還是了解的:吃軟不吃硬!

這時候得順毛捋。

當下強壓住心頭一股火氣,放軟了調子︰「我知道,今兒這事是我做得不妥當。你罵得對,我以後改。可是一碼歸一碼,你就別遷怒到輕岫身上了。」

金雁塵臉色果然和緩許多,冷哼一聲︰「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這麼厲害的人,居然還有做錯事的時候?」

這便是松口了。

穆典可唯恐他反悔,馬上掉頭看向輕岫道︰「還不謝過聖主?」

輕岫一剎那里不知是悲是喜。

她在金雁塵身邊伺候這麼多年,深知他非寬和大度之人。從來沒見過誰犯了這麼大錯還能得到他的原諒的!

她知道穆典可能救自己。卻沒有想過能救得這麼容易。

她一片痴心情懷,頭磕破,淚流干,到底比不上他的小四兒服個軟,輕言細語地說上幾句話。

煙茗使勁地朝輕岫使眼色。

輕岫這才木然轉過身,雙眼含淚,俯身拜下去︰「多謝聖主不殺之恩!多謝姑娘。」

穆典可嗓音涼涼的︰「只一條,今天你在這個屋子里听到的話,半個字都不要泄露出去。至于你額頭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自己會應付吧?」

「奴婢明白,奴婢絕不敢多說一個字。」

「下去吧。」

輕岫和煙茗一退下,徐攸南便笑眯眯地瞅向穆典可:「你對輕岫倒是比對雲央寬容大度的多嘛。」

穆典可眉一挑︰這又是哪跟哪?

她教訓雲央是為了立威,放過輕岫是為了麻痹蘇步言。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就不相信,憑徐攸南九曲十八彎的彎彎繞心腸,會想不通這點關竅!

當下心中厭煩,語氣便十分沖︰「我高興!你又有什麼意見?」

她簡直懷疑,徐攸南哪天要是不逮上個機會挖苦她兩句,夜里會睡不著覺。

徐攸南笑道︰「我哪敢有意見,你高興就好。」

以穆典可對徐攸南的了解,他絕不會叫自己一句話就給堵回去。

果不其然,徐攸南抬手一拂茶蓋,悠悠然又道︰「昨兒個我跟你說起雲央,你不大同意。我知道,你是嫌她新寡,這麼快到六公子身邊伺候,會惹人閑話。」

穆典可一愣,這又是哪一出?

徐攸南不給她說話的機會,接著道︰「可是這個輕岫……我也不是很看好啊。長得不如雲央就不說了,腦子還這麼笨。雖說你嫂嫂遠在漠北,你哥身邊需要個人伺候,但也不能這麼不挑吧?」

穆典可立時就懵了。

徐攸南這話的意思是,自己昨天同他商量往金雁塵身邊塞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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