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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十 章 定秦

「大人有所不知,此物邪得厲害,用過此物之人,活不過三日。于是,請來陰陽師換來黑龍將它困于之處,不見天日,希望鎮住這邪氣。」

「為何不毀了它?」

「回稟大人,無法毀滅它,即是扔進火爐中,它都不毀,實為邪氣太甚,姑娘勿踫!」

房媧兒一笑,說道︰「我不信它能殺了我。」

一把便扯開黑布,只見刀鞘渾身漆黑,侍衛退到一旁,那劍安安靜靜地躺在房媧兒手中,如同一個沉睡中的美人,房媧兒看著這做工精良的刀身,問︰「它叫什麼名字?」

「回稟大人,此刀名為天裂。」

房媧兒拔出劍來,照出自己的影子,笑說︰「人說女媧補天裂,你我正好是天生的一對。」

從那時起,天裂便一直在房媧兒手中。

正所謂是靈物訪主,傳聞此刀三日之內必定傷主,嬴政得知房媧兒從兵器庫中選的刀是天裂,忙命趙高將她喚來。

「媧兒,能換一柄刀嗎?」嬴政語重心長地勸說。

「我覺得它挺好的。」

「寡人怕它傷了你。」

「我的刀法,你信不過?」房媧兒故意打趣他說。

「不是,侍衛應該和你說過的,用過此刀的人三日必死。」

「我覺得,它殺不了我,再說,我今天都使過它了,現在離開它,也晚了。」

「都怪寡人沒想起它來……哎……」

房媧兒笑著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這刀或許一直在等我吧?」

嬴政淡淡地回答說︰「但願如此。」

「一定會的。」

三日之後,房媧兒依舊安然無恙,嬴政心安,果真世間的寶物,都是會尋覓主人的。那日,看見房媧兒毫發無損,嬴政讓房媧兒抽出刀來容嬴政好好賞一賞。

鍛造精良,工藝精良,絲毫不亞于太阿、工布、誡三柄王劍,寶刀刀身如鏡子,長而窄的刀身,鋒利的刀刃。

「不愧是天下第一邪刀。」嬴政贊嘆。

房媧兒反問︰「也就是說我和它一樣邪性了。」

嬴政答曰︰「當然,什麼樣的主人用什麼樣的刀劍。」

房媧兒撇嘴︰「想不想試試這刀有多鋒利?」

嬴政饒有興趣,問︰「你要如何試刀?」

「用你的太阿,看看誰更鋒利。」房媧兒仰起下巴,高傲又是挑釁地望著嬴政。

「若是你的天裂斷了,寡人可造不出第二柄。」

「我覺得會是您的劍斷掉。」

「若是太阿損傷,你該當何罪?」

「你再鑄造一柄好了。」

嬴政頷首搖頭,說道︰「宗室的人不鬧著把你斬了才怪。」

「你不會。」房媧兒悄悄拽住嬴政的小指,嬴政笑了笑,點點她的鼻尖︰「寡人可保不住你。」

房媧兒道︰「我有天裂,是不是應該鑄造一柄與之相克的劍?」

嬴政點頭︰「你說得在理,寡人這就傳命下去,鑄造一柄與天裂相克的劍。」

房媧兒問︰「那叫什麼名字?」

「定秦。」

「我听著怎麼和‘定情’有點像?」

嬴政笑而不語,不解釋。

嬴政召見外臣,房媧兒獨自出來,不打擾他們,領著白衣衛們在未央宮中巡邏。

「右邊房梁那兒,看到了嗎?」房媧兒走在未央宮中,指著闕樓的一角說著。

「是,大人!」白衣衛們看過去。

「以後那個位置,給我派人上去盯著。」

「闕樓上也需要站崗?這怕不妥。」

房媧兒不望他,她冷冰冰地說了聲︰「知道為何嗎?」

「屬下不知。」

房媧兒說︰「你們就在這兒站著。」說完,她板著一張臉,握著箭弩,大步流星跑過去,再飛身一躍,上了那高聳的闕樓頂端,朝著她身後趙高站立著的位置,放了一箭。

「嗖」一聲,只見那箭射向趙高,趙高見了,便往後退了一步,那箭才未有傷及他。而趙高放在所在的位置,是嬴政常常走的走廊的位置。

房媧兒躍下,慢慢走過去,對侍衛說︰「那個位置,是個絕佳的刺殺位置。」

侍衛跪地道︰「是,屬下馬上就去安排。」

從有白衣衛那天起,未央宮房頂上都是需要巡邏檢查的地方。

趙高方才並未受到驚嚇,說道︰「姐姐,你未免太多疑了吧?」

「早多疑比晚生事好。」

「有郎中令的人呢,姐姐不必這樣驚慌。」

「你說我官小?」房媧兒反問。

「不敢,你一句話,大王還不將這宮里的軍隊全給你調動的?郎中令再厲害,也用不了這天下第一的邪刀天裂。」

房媧兒看看腰間佩刀,說道︰「要不是為了他,我絕不會用它傷人。」

趙高呵呵一笑,他是中車府令,蒙毅是郎中令,現在又上來一個白衣衛,三足鼎立,分工越來越細細致,嬴政越來越小心了,他清楚自己的敵對勢力越來越多,緊緊依靠秦宮原有的守衛,已經不足夠了。

「郎中令有他的職責,我有我的擔憂,他在明處,我在暗處而已。」房媧兒說道。

「你在暗處?」趙高笑問。

房媧兒正欲解釋︰「刺客,也是在暗處的……」趙高打斷她說︰「我問的,是你!」

「我在暗處,不好嗎?」

「論武功,資歷,功績,滿朝之中有幾個能與姐姐相提並論的?」

「我是個女人。」

趙高冷冷地說了聲︰「為什麼閹人和女人就不能獲得與我們功勞匹配的嘉獎呢?」

房媧兒搖搖頭。

趙高道︰「姐姐,大王既然有了蒙毅還要扶持你我做相同的事,你知道是為何?」

房媧兒笑答︰「分權,讓我們三個相互牽制,他在未央宮中才能安穩。」

趙高笑著望向未央宮︰「你說他為什麼要這樣呢?」

「一個人為他管理宮中的所有帶刀的人,如實這人想殺他,他還活得了嗎?」房媧兒說著,回過頭去,望著身後的嬴政正在議政的大殿,听見他們的聲音。

「姐姐,大王,他對你,是真心的還是要利用你才對你這樣好的?」趙高問。

「有區別嗎?」房媧兒目光冷炙,反問趙高。

「當然有,這關系到你為他擋箭,擋刀,值不值?」趙高問。

「當然值了,我愛他,我情願為他做一切。」房媧兒回答得篤定。

「若是他只是利用你呢?」趙高問。

「那也好,說明我在他心里還有被利用以及被欺騙的價值。」房媧兒淺笑,嘆息而說來。

「姐姐,我記得小時候,你講過一個故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房媧兒笑問︰「我給你講的故事多了,你說的,是哪一個?」

趙高照著回憶中的話語,說道︰「有個大王,愛上一個很美的女子,大臣知道後,上書,將喜,妲己,褒姒的故事又給那個王說了一遍,讓大王離開那女子,讓她出宮去,大王同意了,可就在女子出宮前一晚,大王卻把她殺了。你說,王有情嗎?」

房媧兒回答︰「別人我不知,因為我沒有見過,可是我們的大王他有。」

「你會騙自己嗎?」趙高雙目直視著她,她並未躲閃,目光相對,交織在一起,房媧兒道︰「心很脆弱,你要學會哄它。」

「情也如此嗎?」

「當然。」她回答說。

北望關山,王賁大軍正在奔赴遼東。

次年,王賁擒獲燕王喜,燕滅。都是殘余勢力,對于有著虎狼之軍之稱的秦軍來說,清剿起來,並不費力。

嬴政看著自己以刑止刑之方針馬上便能實現,站于地圖前,欣慰地露出了笑容。

可是。

笑容只在一瞬間止住,然後便是咳嗽,一口鮮血咳出。房媧兒在一旁身著盔甲,腰間是她為他佩戴的天裂刀。

「大王!」她沖上殿去,扶起他,用自己的手絹擦拭去他嘴角邊上的血跡,她忍住自己,不流淚,不讓他看見自己那弱女子的一面,好讓他安心些。

嬴政握著她的手,頷首,慘白臉上微微勾唇,然後道出︰「媧兒,不妨事的。」

「宣太醫吧。」她只說這句,原本想說的是「你在這樣熬下去,身體會不行的。」可這話她說過不知多少次了,嬴政哪有听的?日日點燈熬油,她都勸不動。

「寡人沒事兒,今天是高興的。」

房媧兒譏笑說︰「是,高興得咳血,高興得病了……」

嬴政見她並不歡喜,便問︰「寡人距離統一天下,還有一步,只有一步了,你不替寡人高興嗎?」

房媧兒憂傷地回答他說︰「取得全國勝利,只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

嬴政點頭,很是認可,問道︰「誰說的?」

「一個偉人,寫‘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那個偉人。」

「看來,這坐穩天下更難。」

「是呀。」

頓了頓,嬴政在閉目養神,房媧兒為他捏肩捶腿,她突然笑出了聲,嬴政閉目不睜,問︰「你又想到什麼好玩的事來了?」

「我說了,你可不許生氣。」房媧兒撒嬌說道。

「寡人絕不生氣。」嬴政答應她。

「那個偉人,他還說你沒有文采。」

嬴政勾唇,道︰「的確,寡人承認。看看李斯的文章,寡人覺得自己真正是寫不出他那樣的好文章。」

房媧兒想,寫文章,看看山水,學學宋朝的藝術家的皇帝,也未嘗不可,還很療養他的身體,便問︰「大王,您是不打算好好學學寫文章嗎?寫好了可以流傳千古。」

嬴政搖頭,道︰「寡人這樣忙碌,哪里有空去學儒生寫詩,寫文。」

「那是修身養性,對你挺好的。」

「罷了。」相視一笑,房媧兒突然間不希望看到大一統了,秦王政二十六年,嬴政三十九歲,滅六國統一天下,開創秦朝,稱帝。可是,自從稱帝之後,他就好像是變了一個人,也就是他稱帝之後的十年間,史書上,原本的世上最偉大的帝王,有了斑駁污跡,為何?她不知道,因為她沒有經歷過。

但是,她可以知道的是,嬴政一定很辛苦,甚至是痛苦,他天生就不是一個暴虐的人。

「什麼時候進攻齊國?」她問,第一次覺得歷史的車輪,她無力對抗,以前在研究中隨便的輕描淡寫,卻是實實在在的流血犧牲。死人,在後人眼中,只是個數字,都喜歡看到上萬的人數在一場戰爭中死亡,以顯示它的價值和殘酷性。可是真正在這個時代,卻時時刻刻想要不流血,不犧牲,這不是數字,是命,是一顆又一顆的人頭。

沒有人想看到慘烈的戰爭,除了在書中。

「快了。」嬴政微笑著。

房媧兒望著手中那沾有血跡的手絹,陷入沉思。

「我要不要告訴他?告訴他結局,為自己留個好名聲,統一天下,功成身退。」她糾結著,可是話到嘴邊,又想︰「難道他會不想給自己留個好名聲?人不都想往好了活嗎?就算他是秦始皇,本質上不也是個人嗎?若是沒有無可奈何,又何必讓黃花落地呢?」

房媧兒突然從身後抱住他,趙昆等人見了,大吃一驚,識趣地退下了。她抱著嬴政,說道︰「以戰止戰,馬上便做到了,你還有什麼是要做的,我替你做。」

嬴政握住她的手,背對著她,含笑,溫柔地問她︰「你這又是怎麼了?」

「我不想待在宮里,我們走吧!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就我們兩個。」來自于一個女人的自私。

嬴政不語,繼續研究屋中的作戰圖,手還握著她的手,她還從他身後緊緊抱著他。

「怎麼不說話?」她問。

「你這人心思不定,若是覺得宮里待膩了,出去走走也未嘗不可呢?」他微笑,只當她是一時興起。

「見不得你這樣操勞,以後更難走,你知道嗎?我不是在說笑,我真的想和你一起,過一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日子,你欠我的太多了,你要用余生來還的。」房媧兒深情地說道。

「我的余生,是你的,可是寡人的余生是天下人的,媧兒……」

房媧兒苦笑一聲︰「果然,還是天下人比我重要,我卻不是天下人之一……」

嬴政解釋,亦是安慰她說︰「寡人放不下心來,扶蘇還年輕,他對寡人大一統的治國意念,並不認同,寡人不放心。」

他既然這樣說,便說明他曾經想過退位,讓公子扶蘇接替,可是他卻放不下心來,畢竟扶蘇文弱希望用禮教化人,不似他這般堅信以法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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