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媧兒和趙高姐弟二人回咸陽城途中……
房媧兒問︰「成兒知道我的身份嗎?」
趙高回想了一笑,說道︰「趙成還不知道,不過趙昆,應該早就知道了。」
房媧兒慚愧說道︰「他在大王身邊這麼久,又和我是老相識,若是還不知道,簡直就是瞎扯。」
回到趙宅,趙高已經找了人來修葺打掃房間。亂哄哄的,二人去了後院無人處,看著剛剛搬來家中的盆景,一邊欣賞,一邊聊天。
「高兒,幫我約一約李斯大人,去喝酒。」
「這麼快就動手,不妥。」
「我現在沒事做啊。」
「大王的眼楮,都在你身上呢,這個時候,你什麼都做不了。沒有勢力,還想與廷尉大人作對?沒本錢就不要妄想吃下天吶,姐姐。」
房媧兒欣慰地望著趙高,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就說你比我聰慧多了,果不其然。」
「希望我二人不會成為對手才好。」
「世上,有三種人可以信任,父母,兄弟,還有敵人。」
趙高冷面說︰「幼時,長姐如母,希望我永遠不會成為你第三種信任的人。」
「最好那樣。」
說完之後,宮里的人來到趙宅,問道︰「趙高大人在這兒嗎?」
趙高找來的幫房媧兒修葺打掃房子的人說道︰「在後院。」
「是了。」
那人莽莽撞撞傳入後院來,尖兒正好在院門那兒繡花,她伸出腳來,絆倒了那個小太監,率領也狗吃屎,尖兒嘿嘿地笑了,房媧兒白了尖兒一眼,罵道︰「小蹄子,越來越沒規矩了!」
小太監爬起身來,笑道︰「不妨事不妨事的。」
趙高道︰「尖兒姑娘,以後也不必給我留面子,我姐姐的家,豈是你們這些奴婢闖得的?」
「公公教訓得是,以後不敢了。」
趙高嬉笑罵道︰「以後,以後你就沒機會了,要有下次,我就把你的腦袋擰下來,做夜壺。」
房媧兒拍打了趙高,說道︰「都是孩子,罵兩句得了,別給人嚇著了。」
房媧兒拿了一塊糕餅,給那小太監遞過去,小太監伸開雙手捧著接住,房媧兒將糕餅放在他手里,說道︰「我替尖兒給你賠個不是。」
「可不敢這樣。」
那小太監正要跪下,房媧兒伸手攔住他,問道︰「你來我這兒做什麼的?」
「哦,趙昆公公找趙大人。」
「哦。」趙高對房媧兒說道︰「那我先回去了。」
「得,你趕緊去吧,別誤了事。」
說完,趙高回宮。
馬車里,趙高陰沉著臉,對那小太監說道︰「今日說得不錯。」
「是大人教得好。」
「懂事兒。」
進入未央宮。
趙高直徑去見了嬴政,跪地,叩拜,道︰「大王,趙姑娘並未有所行動。」
嬴政閉目眼神,緩緩說來︰「你和她去了城外,祭拜喬何了,是不是?」
趙高不知是哪里出了紕漏,仔細回憶今日所做這事究竟哪里走漏了風聲。
嬴政睜開眼,看出趙高的小心思,道︰「不必想了,帶著她去見喬何,看來你知道她是誰了,那也好,你替寡人好生照顧她。只是,她的身份……」
趙高忙回答︰「趙姑娘就是趙姑娘,我姐姐已經不在世上了。」
「恩,照顧好她。」
「是,大王。」
「還有,你這做弟弟的,也勸勸她,別整天想著惹事,一個女人家……」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她現在和什麼人在一處?」
「一個叫做尖兒的小丫頭,不過十二歲。」
嬴政點點頭,放下心來,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問︰「蒙恬有去過她府上嗎?」
「沒有。」
嬴政勾唇淺笑,道︰「下去吧。」
「是。」
趙高心中,思索著,為何偏偏要問蒙恬有沒有去見她。
趙高退下,正好到了嬴政吃晚飯的時辰。趙昆在一旁精心伺候,不敢有絲毫怠慢,只是看到許久沒有的魚,又上桌來了。
嬴政舉筷,想要無夾那魚,可是又忍住了,放下筷,問︰「趙昆!」
趙昆輕聲回應道︰「奴婢在!」
「你說,寡人究竟在做什麼?」
趙昆搖頭不知,問︰「大王指的是什麼?」
嬴政輕蔑一笑,看了一樣趙昆,罵道︰「你這老狐狸,還裝?」
趙昆嘿嘿傻笑著︰「奴婢是真的不懂,奴婢一個閹人,哪里會曉得……」趙昆突然捂住嘴,知道自己說漏了,恐懼羞愧。
而嬴政笑出聲音來,說︰「寡人為什麼要這樣對她,連寡人自己都不懂。」
「大王既然喜歡,把她召進宮來,關著,就當玩物一般養著不就好了,何必這樣傷神?」
「她可做不了玩物,我看吶,若是她是個男人,會是寡人的敵人呢!」
「大王多慮了,她是個女人。」趙昆小心翼翼地夾了一筷子魚,放在嬴政碗中。
嬴政夾到嘴邊,卻又放了下去,說道︰「以後,就不必再做這個了。」
趙昆應了聲「喏!」記下來,然後,趙昆便喊道︰「來人,把這菜撤下去。」
嬴政竟然絲毫不為之所動。
相見不如不見,生前皆可憎,死後皆可愛。她死而復生,將他思念付之一炬,相愛無果,多情而空牽念。
嬴政批閱完奏折之後便睡下了。
在此之後,趙昆抽空去了趙高住處。放眼看去,整個咸陽宮,只有趙高的房中還亮著。
趙昆獨自前往,掌燈,敲門。
「誰?」
「哥哥。」
趙高起身去開門。
「你怎麼來了?」
趙昆笑看趙高的桌案,堆滿了書卷。
「本以為這宮中,睡得最晚的,是大王,想不到你這兒還在挑燈苦讀。」
「服侍大王和告知,不言苦。」趙高為趙昆倒了一杯熱水。
「我來,是想勸你。」趙昆語重心長地說道。
「勸什麼?」趙高好奇,趙昆與他之間,雖是親兄弟,可在宮中交集極少,少有言語。
趙昆道︰「離開房媧兒,如大王一樣地離開她。」
趙高不願,厲聲說︰「她是我的姐姐!」
「她還曾是大王的姑姑,可眼下,大王都不要她了。」趙昆在一旁早就听到他們之間的話語,他知道了房媧兒和姑姑是同一個人。
趙高問︰「大王為何這樣?哥哥知道嗎?」
「他是王,我怎會懂?」
「他又是怎麼對姐姐的?」
「又愛,又恨,又怕。」
趙高冷哼一聲。
趙昆看他不以為然,便說道︰「你別這副表情,你是我弟弟,我才來與你說這些的。」
「我知道,可是,我已經卷進去了,我和她,是一伙兒的了。」趙高試探性地望著趙昆。
「你們,你們做什麼?」
「大王怕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你們,這是要謀逆不成?」
「姐姐她,不過是想幫大王做事而已,怎奈她一片深情,卻不得人心。」
趙昆走到案幾前,低頭一看,竟然是這幾年來,朝中官員的資料,「你要做什麼?」
趙高冷眼望著他,慢條斯理地說道︰「是我們。」
「你,你們要做什麼?」趙昆定定神,嚴肅說。
趙高邪笑一聲,道︰「既然來了,也看到了,你就是我們其中的一員了。」
趙昆拒絕說︰「不行,我只服侍大王,旁的人,沒有資格。」
「哥哥,大王這身子骨,你說是你活得久,還是他活得久?」趙高膽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便是認定了趙昆會妥協。
趙昆不語,不敢說,此事是他最為恐慌的。
「你這些年來,掌管未央宮的一切,不知您手里的財寶,可能裝滿這間房了?」
趙昆被說破,怒目圓瞪,心中膽怯,厲聲問道︰「你查我?」
「朝中的人,我們白衣衛,都管,實實在在地為大王做事。」趙高言辭無比誠懇,卻使人膽戰心驚。
「大王都不準你活動了,你們竟然背離君言,這是死罪!」趙昆又羞又怕又怒。
「你說大王會殺你嗎?」趙高得意地問。
「這可不好說,至尊之人,都是冷血無情的,不是你我可妄加揣測的。」趙昆糾結,恐慌攪成一團,不知所措。
「我來替你回答吧!他會!」趙高頓了頓又說道︰「為了他的江山,他連自己的最愛的女人,一個將他撫養長大,三翻四次為他去死的女人,都可以棄之不顧,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他並未有你所見那般冷血。」趙昆辯解,亦是在寬慰自己的心。
「對于他來說,我姐姐最好是死掉的,最好是化成灰的,任由他緬懷,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居然連個王後之位都舍不得,你說他能有情到何處?」趙高含邪笑反問。
「你錯了,那是她手上沾了血,否則,房姑娘可以做王後。」
趙高鬼魅般地笑著,問︰「秦宮之中,誰的手上沒有血?就連那些美麗和藹的娘娘們,不是也不干淨嗎?哪個王子的出生,不是踩著一堆王子公主的死胎走上來的?至于你,那是不用說的了。」
趙高取出一個匣子。匣子里,有一位宮女的繡鞋。
趙昆驚訝,渾身發抖,「你那兒找來的?」
「一個上吊宮女的腳上取下來的,這鞋底還繡著一封信……」趙高斜睨著望鞋子中望去,密密麻麻的小字兒,要取出來仔細看,才能看得出來寫的是什麼。
趙昆欲從趙高手中搶走那繡鞋。趙高一個反身,從身後摁住了趙昆的手。
「哥哥,你打不過我的,算了吧!」趙高搖頭笑說。可是趙昆卻歇斯底里吼他︰「把東西交給我!」
趙高坐下,平靜地說道︰「姐姐說得對,是人都有弱點。」
「你拿著那個東西做什麼?」趙昆怒不可遏。
趙高直言不諱︰「幫我們做事。」
「做什麼?」
「替我們做眼楮,盯住大王。」
「這對你們又什麼好處?」
「我只知道,這東西交到陛下那兒,你沒好處。」
趙昆先是咬牙切齒,後又吐出一口氣來,消沉地說了聲「好。」
目的達成,趙高將匣子收在身邊,說︰「放心,損人不利己之事,我是不會做的。」
「但願你說到做到。」趙昆冷冰冰地說了聲,便離開了。
趙昆對這兄弟失望透頂,想不到自己敗在兄弟手中。
趙宅還在修葺,房媧兒也無事可做。幾個時辰前,房媧兒帶著尖兒,離開了咸陽。
蒙恬守城,在城樓上看見她的身影,遠遠看了一眼,心問︰「她這麼晚出城,所為何事?」但也想不出來。
奔襲一夜,在山間破房子中,她二人歇息下來。
點起篝火,尖兒依偎在房媧兒身旁,小手伸出來,烤著火。
「冷嗎?」房媧兒摟住尖兒。
「嗯,冷。」尖兒點頭,粉撲撲的小臉笑起來,露出兩個小酒窩。
房媧兒將自己的披風解下,裹住她,只露出半張小臉。
「郊外風大,不比家中。」她關愛尖兒,像是當年對待嬴政那樣。
「你呢姐姐?」尖兒將披風解開,想要兩個人一起蓋著。
「姐姐不用。」房媧兒心中安慰,嘴上卻拒絕著。她將尖兒裹好,像是個母親。
「姐姐對尖兒真好。」尖兒笑著倚靠著房媧兒肩膀。
「姐姐不怕冷。」房媧兒抬頭望著月,今夜,是農歷的八月十五,月光正好,又大又冷。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吶,姐姐是不是?」
「是。」
尖兒听出房媧兒似有不悅之心,便問︰「姐姐有煩心事?」
房媧兒搖頭,摟住尖兒,說︰「早點睡吧。」
「睡不著。」她嘟囔著,第一次在破屋子過夜,外間還有狼叫聲。
「姐姐不睡,守著你。」她摟著尖兒拍拍她的胳膊,然後,尖兒一點點在她懷里睡著了。
房媧兒想起了嬴政小時候,也是這樣,害怕,然後她也是這樣陪著他,嬴政就這樣,在她懷里玩著玩著就睡著了,然後再由她把他抱回床上去。
而現在,她都忘記了,這樣的情形,在他們的曾經出現過多少次。不知道嬴政可還能想起來這些事?
有時候,房媧兒覺得自己的愛,愛得太畸形了。
她一開始只是看他可憐,想要照顧他,後來,換了個身份明明可以做了客卿做謀士,就應該安安穩穩地做客卿做謀士,她不懂自己為何要去做別的?
既然嬴政選擇讓她做王後,為何不答應?
既然可以做王妃,為何又不要?
既然可以留在他身邊,和他相守,為何還要離開?
她是想為他謀取天下,還是想要證明自己不亞于千古一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