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媧兒,你的手段就不能干淨一點兒嗎?」
「手段哪里有干淨的?你的做法就干淨嗎?你派人監督我,我一回來,就發現白衣衛的人都沒了,取而代之是你的人,你用蒙毅監督我,盯著我,我知道,你要一個讓你可以信任的衛隊,我認了,可是,你連你最愛的女人都不信任,是我養大的你,是我為你挨刀子!」房媧兒哭訴著,她覺得自己受這一個耳光,實在憋屈。
「那是保護你,不是監視。」
「保護和監視,是一樣的,刀向內向外的區別而已,並且可以轉化。」
「從今開始,你就留在未央宮,哪兒都別想去了。」
「不行。」
「這是命令。」
「我幫你攻破趙國魏國,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嬴政怒目圓瞪,咄咄逼人說︰「你不要做娘娘,寡人答應你,你要弄白衣衛,寡人答應你,你殺了魏假,寡人也不想多問,你還想做什麼?能不能讓寡人可以多看一看你,陪陪你,寡人已然不年輕了,還要在為你提心吊膽,你我的日子能不能不要這樣過下去?」
房媧兒理解。
拉開話題︰「你干嘛打我?」
「欺君之罪,瀆職之罪,謀害君王,濫殺百姓,私闖軍營,還有瞞著丈夫去和別的男人廝混半年,你說呢?」
她冷哼一聲。
前面的罪行她都認,最後這個,她不認。
捂著臉,氣呼呼地說︰「你還打女人呢!」
「給你長記性,你這人,不打你,你會乖乖听寡人把話說完嗎?」
「我會!」
嬴政白她一眼,張開手掌,說︰「筆呢?」
「自己撿去。」房媧兒翻白眼看著房梁,不屑一顧。
嬴政發笑,她還能和自己賭氣,就代表剛剛自己過激的行為,並沒讓她生氣。
嬴政起身去撿筆,剛剛彎下腰,房媧兒從後面就是一腳,將嬴政踢翻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哈哈哈!」她站在他身後,指著他笑。
「解氣了?」嬴政苦笑一聲,還好沒人在,要不這一腳對外還真沒法交代。
嬴政站起身,也不和她鬧。
「還行!」她揚起下頜,撅著小嘴。
「以後不許了。」嬴政很是認真地說。
「你再打我,我就還這樣,我都有這麼多死罪在身了,我怕什麼。」她也認真說。
「寡人怕你!行了嗎?」
「你怕我有什麼用?」
「你這張嘴,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不會!」
嬴政突然想起一事來,對她說︰「只有寡人能教訓你,旁人都不行,你不听話,寡人還打你。」
「你又不是我爹。」她翻著白眼。
「你說,你做寡人姑姑的時候,打過寡人多少次,要算賬嗎?」
「哎呀,你說你,陳年舊賬了,一筆勾銷吧!」
「你說你那次闖禍不是把我推出去頂罪的?」
房媧兒嘿嘿傻笑著不說話。
二人都消了氣,嬴政繼續辦公,房媧兒去一粒一粒地去拾起那散落一地的藥丸。
從那之後的三天,房媧兒便留在未央宮,嬴政讓趙昆給她準備了房間,房媧兒每天在嬴政身邊看書,畫畫,和他拌嘴,生活倒也愜意,只是她在宮里這段時間里,嬴政沒有召幸過任何後妃……
「大王,用膳了。」房媧兒學著太監,尖著聲音說話。
嬴政抬頭,望了她一眼,又低頭繼續批閱奏折。
冷冷地冒出來一句︰「去把衣服換了。」
「不要!」她坐下打滾,噘著嘴。
「怎麼和小孩子一樣?扶蘇都比你像個大人。」每次說話,房媧兒都要忍受他從不抬頭看著她,來自帝王的冷漠。
「我不管。」她坐在地上,撒潑。
「這是命令!」
房媧兒這一鬧,帽子歪了,一邊伸手去扶,一邊嘟囔著︰「宮女的衣服不好看,我不喜歡,太俗氣了。」
嬴政皺著眉,望著她,癟癟嘴︰「你也不至于穿太監的衣服吧?」
「我覺得太監的衣服挺好看的,你不覺得很好看嗎?我穿女裝不好看!」
「誰說的?」
「你!」
「寡人?」
「是!」
「騙人。」
「你才騙人呢,我好不容易打扮一次,還被大王扇了耳光,我才不要再挨打呢!」
見她又開始舊事重提,不由得覺得她可愛。
嬴政對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懷,對她懷有虧欠,嬴政嘆息一聲,說︰「你又來?」
房媧兒舀著湯羹,頤指氣使地喊︰「你過來,吃飯了!」
嬴政無奈,乖乖放下筆,走到她身旁,她將一碗湯端到嬴政面前。
「我特意為你熬的,清熱潤肺。」
嬴政低頭聞了聞︰「藥味。」
「恩。」她趴在案幾上,眨巴著眼楮望著他,小女人的幸福模樣。
嬴政仰頭喝下,「比魚湯好喝多了。」
嬴政難得夸她一次,不由得使她心中偷樂起來,說︰「瞧你說的,我總不能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吧?」
嬴政點點頭,夾起桌上的菜,一一吃了起來,贊嘆連連。
轉過頭去,見房媧兒只在一旁侍候著他,便問︰「你怎麼不吃?」
房媧兒含笑搖首。
「想要像以前那樣照顧你,在我印象里,正兒就是個孩子。」她伸手,模模他的頭,白發又多出來幾絲。
嬴政瞪了她一眼,房媧兒會意,嬴政很忌諱他們之前的那個關系。
嬴政道︰「你才是孩子。」
房媧兒順著那話兒月兌口而出道︰「那你照顧我呀!伺候我吃飯,伺候我穿衣……」
嬴政恍然想起自己疏漏了,便打斷她的話︰「媧兒,讓趙昆給你找個丫鬟,讓她替寡人照顧你。」
房媧兒一臉嫌棄,翻白眼,「不要,別指望你可以對我不負責。」
「你要怎樣?」
「我要你親自照顧我。」
嬴政指指他書桌上的奏折,問︰「這些怎麼辦?」
「我在宮里閑了三天,都要發霉了,你又不和我玩,沒人理我。」
「去找娘娘們去,她們都是良善的女子。」嬴政說得認真。
房媧兒撇撇嘴,擠擠眼楮,呵呵一聲說︰「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只有攀比和互撕,我才不要呢。」
「那你要去哪兒?」
「蒙家。」
嬴政不說話,低頭吃飯,任憑她怎麼喚他,他都不理會。
「你說,我住在宮里,沒有名分,這個不好。」
「封你個妃嬪如何?」
「為什麼不是王後?」
「王後是為天下子民封的,你殺過人了,還能做嗎?」
她露出愁容,可很快便煙消雲散了去。
「我是為了你。」
「在寡人心里,你就是寡人唯一的王後,可對于百姓,你沒有資格,懂嗎?」
「你對多少個女人說過這話?」
「後宮中,有殺過人的嬪妃嗎?」
房媧兒冷哼著,後宮中的手段,嬴政應該從不關心才有這樣的想法吧。
房媧兒用調侃的語氣說了句︰「哦,原來如此。」
嬴政並未听出其中異樣,他對後宮的事一向不上心。
嬴政接著有語重心長地說道︰「你本來可以的,可偏偏要把自己毀了。」
「既然你不能是我一個人的,我就不要你了。」
「一定容不下旁人嗎?」
「我可以容忍你不看著我的臉說話,可以容忍你不理我,可以容忍你打我罵我派人監視我,可我無法容忍你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她們都是公主,還有大臣的女兒,你很聰明,知道寡人對她們好,是為了朝政。」
「要是我為了你的理想,與朝臣聯姻,你會開心嗎?」
「兩碼事,媧兒,你是通情達理的,怎麼和後妃一樣?」嬴政心煩。
「女人在對待感情時都是一樣的,我不例外,我會吃醋,我也想像她們那樣去爭寵。我喜歡穿男裝,我喜歡把自己弄得像個男子,可是不代表我和男子一模一樣。」
嬴政放下碗筷,冷眼看著她,似乎有怨氣,問︰「自從你回來之後,為什麼都不安穩一下?」
「我在宮外許下婚約了。」她要故意的,她的羅曼蒂克被嬴政說的,王後要母儀天下的說法打擊得粉碎。
他傷了她的心,她也想敲打敲打他。
女人會使用一種讓男人覺得馬上就要失去她的心態,讓這個男人意識到她的重要性。
你扎我一劍,我還你一刀。大家扯平。
房媧兒心里委屈,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嬴政,可是卻讓他嫌棄了。
你讓你的理想通過你實現,我跳下深淵陪你,哪怕粉身碎骨之後,你恨我。
這是她愛他的方式,她要找到長生藥,要消滅項羽、劉邦、張子房這些人,必要時,還需六親不認,滅掉趙高。這些,王後是做不到的。
可是,她不能做,同時又想要得到這份愛的證明。
嬴政懵了,呆呆地望著她。嬴政天昏地暗,頭暈目眩之中,他扶住梁柱,露出痛苦的神情。
「大王!」房媧兒看他那踉踉蹌蹌的模樣,她心生恐懼,沖上前去,想要扶住他。
嬴政呵住她︰「你別過來!」
房媧兒在一旁望著他,喊︰「大王……」
「你別說話……」
不知兩個人這樣對峙了多久,嬴政口中,冷冰冰地冒出一個字︰「滾!」
房媧兒道︰「大王听我說。」
「強搶他人之妻,是觸犯秦律的,你還來害寡人的,是吧?」
「我沒有。」房媧兒含淚哭著說。
「你走吧,你還是白衣衛,你還是你。」
嬴政背過身去,流下淚來,只有他知道他有淚。
此刻,趙昆在宮外喊道︰「大王,安陵君來了。」
嬴政高聲道︰「請他進來!」
房媧兒低頭,她的目的達成。嬴政再不會對自己的手下留情,白衣衛,可是順理成章地為他擋箭,為他做事。這就是宿命,這就是她現在需要的,她何嘗不想好好地在他身邊,享受那過一日便少一日的恩愛生活。
「微臣告退。」她跪地叩首。
嬴政轉身,看著她默然離去的背影,他突然喊道︰「白衣衛以前的人,都去了別處,現在只有你一個了。」
她轉身,望著他,蒼然一笑︰「足夠。」她頓了頓,又說︰「夫如是,故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
嬴政道︰「知道了,走吧。」
「喏。」
房媧兒在殿門口見了一眼安陵君,是個相貌堂堂的人。
且說,這個安陵君是魏國一個屬國的國君,魏國被滅,安陵君為求自保,特來投誠。
嬴政召見了他。因為魏王假之死,是的他暴名遠播,安陵君恐懼之下前來,嬴政以禮相待,也是為了安撫魏國舊人的心。
安陵君三跪九叩,伏地說道︰「參見大王!」
「安陵君請起。」
安陵君一看嬴政,贊嘆嬴政此人的龍氣旺盛,難怪能在短短幾年之內滅了趙、韓、魏三國。
「微臣前來特地獻上國書,順應秦國管制。」
「安陵君此行,讓安陵百姓免于戰火,實乃大功一件。」
「大王仁厚,我自當安分守己,順應秦的管制。」
「秦不施行分封,故此,寡人不得讓你再做王了。」
「微臣自當將國璽獻上。」
嬴政哈哈一笑,又對安陵君說︰「既然你放棄做王,那寡人用五百里好地換你的安陵,如何?」
安陵君想了想,並不為所動,委婉地拒絕道︰「大王的好意下臣心領,但是微臣這塊地是當年魏先王所賜,囑咐微臣要終守到死,先王雖去,可是微臣不敢不信守諾言,故此,微臣不能從命,請大王賜罪!」
說完安陵君伏地叩首。
嬴政笑了一聲說道︰「安陵君忠義可嘉,搬遷之事便做罷。」
「謝大王。」
「就讓安陵君在原封地養老吧!」
「多謝大王。」
說完,安陵君離去,立即回安陵終身守候在此,直到去世。
而趙昆和趙高,在這三日之中,早已看出「趙媧兒」便是房媧兒。只因為「趙媧兒」穿著太監服制之時,腰間總配著一塊白玉,趙高認識那白玉,那便是當年他代嬴政送房媧兒回鬼谷時,交到房媧兒手中的。
只見那一塊玉佩,嬴政為何對她這般便也說得清了。
趙昆日夜侍候嬴政,常听見這二人在一處斗嘴,很多話,都明里暗里地將「趙媧兒」便是房媧兒的證據說了個清清楚楚。
只在房媧兒被嬴政趕走之後,趙高便得了趙昆送去的消息,出宮去與她相認。
此時,她是孤家寡人一個無依無靠,趙昆也是念在舊日的情分上,體恤她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