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路了,她是誰,房媧兒?趙媧兒?
都是她。
一個男人將她引入深淵,深情把她拖入黑暗的不歸路,她全然不知。
不該她承受的,她要去擔當……
她要學會不流淚,她要學的還有很多……
湯池中,溫暖得忘記,殿外在下著雪。
她嬌說︰「這算什麼賜名?這是我原本的名字。」
「詭譎叵測的房媧兒死了,寡人要一個全新的人,在我身邊,讓寡人可以不顧一切地愛你,這也許是天賜的,你知道嗎?」嬴政要一個女人,留在他身邊像是所有後宮嬪妃那樣溫順的女人。
可是,她不是。
「還是那句話,江山和我,你更愛誰?」
「不想說第二遍。」嬴政冷面,馬車上的嬴政和宮里的嬴政完全是兩個人,一個是英武面龐文質彬彬的情種,一個是千古一帝,沒有商量,只有命令。回到咸陽宮,他就是王,鐵面無私的王。任何一切都可以置于一旁,包括他最愛的女人。
「我要做你的江山。」
房媧兒走向嬴政,像個妖精,目光迷離,一搖一擺,如蛇一樣的妖治。
她挽住嬴政的脖子,一口吻上去,嬴政沒有推開她。
錯了,都錯了。
她只是咬破了他的下唇一角。
嬴政皺眉,房媧兒松開手,看見嬴政的嘴角流血。
房媧兒流著淚笑說︰「我的心,它疼了,你也要陪著我疼,我不管你是什麼人。」
嬴政抹開血跡,說︰「寡人可以得到一切,只要寡人想要,包括你。」
「人心呢?」她含淚。她以為自己會是他心中的獨一無二,然而,她不過是王後的候選,進了宮,也要從普通的嬪妃做起。她不過是嬴政最愛的「妃子」。
「你的心,不是寡人的嗎?」
「那是我的。」她背過身去,冷冰冰地說。
房媧兒出了湯池,說道︰「若是被挑起火來,那你就去後宮找大王的嬪妃去好了,大王是君王,不是風流公子,只取一瓢,大王做不到,下官不勉強。」
房媧兒喊道︰「取衣服來。」
宮婢們取來了干淨的低階妃嬪的服制,她不知,便穿上了。
夜間,房媧兒就待在嬴政寢殿里,點燈畫畫,嬴政在一旁點燈翻看趙高送來的奏折。
「大王,夜深了,請歇息吧。」她在書案一旁,趴著說。
「寡人沒看完,是不會歇息的。」嬴政頭都沒抬。
房媧兒一點點挪過身去,將自己的畫放在嬴政面前,說︰「這是你,怎麼樣?」
嬴政冷聲,擺手推開︰「擋著寡人的奏折了。」
房媧兒看著一旁等候的趙昆都在打瞌睡了︰「你看人家都困了。」他不說話。
半個時辰之後,嬴政看完奏折,喊︰「趙昆,去麗妃宮中看看胡亥去。」
他有意看一眼房媧兒表情,她一點不為之所動,起身和嬴政一塊兒去了麗妃的宮里,她從侍衛那兒要來了劍,配在腰間,旁人見了她跟在大王身後,都不敢發問。
又下起雪來,嬴政進宮,房媧兒和侍衛們一樣,站在宮外,持劍守衛。
風霜雨雪都落在她的臉上,殿內,不時傳來麗妃的笑聲。
房媧兒看著漫天大雪,想,嬴政很討女人喜歡,從小就是那樣……
她守在這兒,她看見了自己若是答應做妃子,以後的漫長的夜,寒冷的冬,她都會這樣度過。他會忘記「王後」的承諾,她一無所有,不可能依靠那份說不清楚的愛,做上千古第一皇後。
今日不過進宮半日,她便覺得痛苦,和她想要的,和他在邯鄲大雪中所說的,不一樣。
很遺憾,她不能順從他了,她只能順從自己的心……
而張子房遠在魏國,獨自茅屋,風雪中撫琴。
「看來你真是挺喜歡她的。」賈骨端著酒壺,搖搖晃晃地進茅屋里來。
「她怕是已經忘了我了吧。」張子房失落,他想听賈骨安慰他,他從未想過一個女子能讓他牽腸掛肚。
賈骨笑說︰「雪夜里,沒有人不怕冷的。」
「她會冷嗎?」張子房望雪長嘆。
「會。」賈骨沒有任何遲疑。
「如果,她現在已經和嬴政在一起了呢?她那麼好,嬴政應該會對她很好的。」
賈骨搖頭︰「若是她一個人,她會保護自己,若是和他在一起,她便會傷害自己。」
「她真傻。」
「所以我選中了你,起碼你不會讓她受傷。」
「您這師父,待她真好。」
賈骨苦笑,仰頭接著喝酒。
此刻,咸陽宮,麗妃宮中,
听著自己喜歡的男人和別的女人歡好,風聲細碎,燭影閃亂,美人嬌嗔。
想想都知道殿內有多麼溫暖,與殿外的刺骨,截然不同。
她閉著眼,回想那日在馬車里。
若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水自流,瓢自漂耳。
她相信他會做到的。
當嬴政從麗妃宮中出來,看見在殿外站崗站了一夜的房媧兒,雪堆在她頭發上,她只微微一轉頭,雪花落了下來,順著她的臉蛋落下來。
「你在這兒站了一夜?」嬴政明知故問,卻有心疼之意。
她想哭,但是不能。
兩強相斗,必有一人妥協。她硬撐著,因為嬴政不知道,他連萬里長征的第一步都沒有邁出去,最難的,在後面,她要為他爭取時間。
注定她要行走在生死之間,為他披荊斬棘,為他排憂解難。
她凍僵的舌頭,結結巴巴,顫巍巍地問︰「大王要朝議去嗎?」
嬴政氣得顫抖,將好不容易,嘴唇上結痂了的傷口,撕裂,流出血來。
「你一定要逼寡人嗎?」嬴政怒目圓瞪,暴怒道。
她的淚水成了冰,凍在臉蛋上,她一笑,冰裂,落地。
「大王,你看,我做得很好,我可以為你做護衛的。」
斗了一夜,不分勝負,都想贏,因為深愛對手,他們都贏不了。
「你隨寡人來。」嬴政妥協。
房媧兒呼出一口氣來,想挪動腳步,卻一步都沒有抬起來。倒進了他的懷中……
迷迷糊糊之中,她听見嬴政慌亂的大喊,感受到他身上的溫熱,以及她不喜歡的女人的香氣。
嬴政抱起她,往未央宮跑去,清晨起來打掃做活的宮人,看到大王的步輦上抬著一個不省人事的女人,抬輦的宮人跑得有多快,嬴政就跑得有多快。
路過梅園。
「那是什麼人?」宮婢問身旁的小太監,
小太監不懷好意地說︰「听說大王昨日帶回來一個美人,還一塊兒沐浴了。」
身後一個高階宮婢的聲音︰「住嘴!」
宮婢和太監轉身,連忙跪地,道︰「賢妃娘娘!」
賢妃,久久未見嬴政,難得一見,卻看到這樣一幕。若是誰都得不到他的心,她也就罷了,可偏偏有人得到了。
「今年宮里,卻是比以往都冷,是吧?」她問身邊的高階婢女,可是,那婢女道︰「確實冷,雪下了好久。」
賢妃轉身回殿,留下一句話︰「把雪掃干淨。」
「喏。」
……
未央宮,冷了一夜,突然熱鬧起來。
「宣太醫。」
嬴政握著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樣的手。
房媧兒醒過來,用力說︰「不必了。」
「讓太醫看看,寡人就在你身邊陪著你。」嬴政關切地說道。
「還要上朝呢。」房媧兒慘淡的臉龐擠出一個鼓勵他的笑容來。
嬴政搖頭,說︰「讓他們等著,寡人十三歲登基,從未遲到,今日遲到一次,無妨。」
她又笑了笑,說︰「傳出去,不好,再說,大王,我,真的沒事。」
「你哪里不舒服就告訴寡人。」
她躺在嬴政的床榻上,暖和柔軟,她蒼白的臉上,擠出一句話來︰「我的腿。」
嬴政拉起被子來,模模她的腿,「哪兒疼?」
「都疼。」
嬴政抬頭,大喊︰「太醫怎麼還不來?」
趙昆連忙出去催促。
留下二人在寢宮里。
「舊傷而已,怕冷。」房媧兒輕描淡寫。
之前在天牢里住了兩年,便在那兒患上了風濕,在鬼谷受傷之後,便越發的怕冷了,昨夜在風雪中站了一夜,加上疲憊,身體不適也正常。
太醫趕到,為房媧兒診脈。嬴政依舊不離片刻。
「大王,這位姑娘只是因為風寒,引發舊傷而已。」
太醫開了藥,讓宮人去抓藥,制藥。
知道她沒事,嬴政才換朝服,去朝議。
而房媧兒則是在嬴政的床上補覺。
朝上,嬴政與諸位大臣商議了進攻魏國的計劃。下朝之後,嬴政匆匆回到未央宮,看望她。
見她還在休息,問身邊的宮婢︰「趙姑娘喝藥了嗎?」
「回稟大王,姑娘喝了。」
嬴政點頭,說︰「你今日就照顧她去好了。」
「喏。」
她話音剛落,就听見房媧兒的聲音。
「你回來了?」
她掀開被子,步步遲緩,她扶著宮里的拜見,走出寢殿。將她這般,宮婢忙上前去攙扶,走到嬴政身旁,坐下。
嬴政對身邊的宮人下命令︰「你們都下去吧!」
房媧兒打著哈欠,笑說︰「好久沒睡得這麼沉了。」
嬴政柔聲道︰「那就多睡一會兒好了。」
「足夠了。」她勾唇,自己為自己倒水喝。
房媧兒看著嬴政身後的奏折,問︰「大王今日商議了什麼?」
「攻打魏國,听說這魏國的城牆很牢固。」
房媧兒突然笑起來,說︰「的確很厚,當年我愣是沒有把它炸開。」
嬴政不懂,但是看她傻笑,問︰「你又在魏國做了什麼壞事了?說給寡人听听。」
「邊吃邊說,我餓了。」
看著一旁的飯食,嬴政命令道︰「再取一副碗筷來。」
二人坐下,邊吃邊說。
「當年,下官離開鬼谷下山,被魏假盯上,想把我帶進宮里,我就悄悄跑出來,因為城門緊閉,我就用火藥,想要炸開一個口子,可是火藥把全城的百姓都嚇醒了,城門都沒事,我趁亂從正門逃了出來。」
「火藥是什麼?」
在她看來稀松平常的東西,在這里可是沒人知道的,于是她只能解釋說︰「一種危險的,殺人的東西。」
然而,嬴政想不出來那是什麼東西,便不再追問。
「我有辦法讓秦軍不費一兵一甲,就讓魏假投降……」她正欲細說,嬴政卻打斷了她。
嬴政夾菜給她,說︰「吃吧,不是餓了嗎?」
房媧兒看眼前放著一盤清水煮魚,夾起吃下,露出難看的表情。
「好腥。」她咧著嘴,抱怨說。
嬴政笑了。
她問︰「誰做的?除了鹽什麼,什麼都不放!」
嬴政說︰「不是你嗎?」
房媧兒想起嬴政小時候,她為他做的魚,就是這個味道,因為沒有材料,才做成了那個味道。
「你故意整我?」房媧兒問。
嬴政說︰「這個味道,寡人吃了二十年了。」
房媧兒垂頭,冷說︰「該換了的。」
「你做的菜,都是好的。」嬴政含笑說道,夾起魚來,吃下。
房媧兒想不到嬴政竟然是這麼多情的人,可是,她不能沉溺其中。
房媧兒說︰「那你不覺得應該感謝感謝我?」
嬴政定眼望她,若有所思,說︰「你要什麼?」
房媧兒直言︰「白衣衛。」
他冷笑︰「又來!」
「保證听大王指揮。」
「行,就準你去弄你的白衣衛,但是,寡人還是有要求的。」
「請說。」房媧兒心中已經樂開花了。
嬴政卻深情地望著她,望了很久,最終開口一句莫名其妙的︰「你不能後悔。」
她立即問他︰「我後悔什麼?」
「你手上沾了血,就做不了王後了,最多只能做一個妃子,像旁的女人那樣。」
嬴政的樣子很認真,認真到她有些後怕。
嬴政不過想要以此,為時未晚之際,再勸一勸她。
房媧兒原本就想起楚了,她現在身份,也是做不了王後的,不如去放手一搏,或許還能靠著自己的手,爭下這千古一後的位置。
她回答說︰「知道,江山社稷最重要。」
「可是你在寡人心中僅次與它。」
此時此刻,房媧兒的心中只有一句︰「這個天下我要九十九,那就是我做你的皇後的籌碼,等著瞧吧,我會把一切都奪回來!」
自那天起,白衣衛成立。
將刀人鳳,原來追隨于刀人鳳的士兵之後,收在麾下,每個人登記在冊。並且寫信討教了蒙毅治軍之法。
一切準備好了之後。
在咸陽城外,她佔了一塊兒荒地,建立起屋舍,作為白衣衛的訓練場地,一應訓練的方法,由房媧兒親自指導。
訓練白衣衛的第一日。
房媧兒站在眾人面前,說道︰「大家進入此地,便是我麾下的白衣衛了。」
接著,她又提高了嗓音,喊道︰「留下的將士們,都是情願追隨我趙某人的英豪,我在此謝過諸位。可是白衣衛不同于軍隊,我們不上戰場,所以,我們,沒有職位,沒有軍功。」
眾人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