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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再回首(下)

房媧兒看不清那兩一黑一白的人,問︰「你帶來的?」

嬴政笑︰「趙昆和蒙毅都認不出來了?」

「天黑,再說,兩個人杵在哪兒,我一時沒看清楚,不就給嚇著了嗎?」

蒙毅和趙昆走進一看,是房媧兒。

趙昆頓時嚇得後脊梁一涼,道︰「這這這……」

蒙毅不由得退了一步,可又沖將上去,試探地問道︰「房姐姐?」

房媧兒裝糊涂,望了一眼嬴政,怯聲道︰「民女趙氏。」

嬴政立即會意,那麼多人看見她死了,她必須死。

嬴政握著她的手,對趙昆道︰「這位是趙姑娘,趙氏。」

趙昆眼楮盯著她的臉,說道︰「第三個了……」

蒙毅問︰「什麼第三個?」

「這模樣的……」嬴政瞪了他一眼,趙昆忙捂住嘴。

嬴政扶著房媧兒起身,為她拍去身上的雪跡,莫說是蒙毅,趙昆都沒見過嬴政對哪個妃子這樣溫存過。

房媧兒問嬴政︰「公子,請問三位都要留宿于此嗎?」

嬴政點頭說道︰「是。」

房媧兒搖搖頭,說道︰「那只有讓這二位住在廂房了。」

嬴政得意,慶幸帶上了蒙毅,便問︰「那我呢?」

「正屋。」

「你呢?」

「不睡了!」

嬴政呵呵發笑。

那夜,房媧兒在正屋中,秉燭看書,嬴政躺在床上。

「明日寡人就要走了。」嬴政道。

「回咸陽嗎?」她沒有抬頭,依舊在翻閱書簡。

透過衣架屏風,嬴政望著她的剪影,由心而出的笑了。

「與寡人一起走吧!」

她轉過頭,隔著屏風看了他一眼,可是看不見他的臉,不語。

嬴政又問︰「不行嗎?」

「我不想。」

「為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走走留留,還要多少次?我累了,想安定地過日子,也不想惹你傷心,惹你生氣。」

嬴政嘆說︰「寡人知道。」

二人無語。

嬴政不甘心,道︰「你早已深陷其中,還能離開嗎?」

「我現在不就已經離開了嗎?」

「你真的就放得下?」

她遲疑了。

「放得下。」

嬴政問︰「你放得下什麼?」

她結結巴巴地,說出︰「權力。」

「你放得下寡人嗎?」

「放不下。」

嬴政安心,他明白她的想法。房媧兒也已經妥協了。

「跟我回去,你要做什麼,寡人都答應你。」

「若是我回去,那是什麼身份?」

「你想做什麼都行,在寡人身邊就好。」

「我看你缺個護衛。我只想以身為盾,護你無恙。」

房媧兒想起了張子房,想起了荊軻,想到在將來,還有無數的人會刺殺嬴政,她想扭轉,想要嬴政長命百歲,想要他不會背負罵名,想要他有個好名聲。出于她的情感,她想篡改歷史。

此時,她不由得想起明朝時期的東廠西廠,白衣衛,唐朝的不良人……罵名就給她吧,歷史會抹去她這個人,留下一個干干淨淨的帝王。她有能力銷毀一切與她有關的東西,這樣便不會有個未卜先知的多余人。

「護衛?你?」嬴政發笑,他沒有見識過她的真實實力。

她毫不在意,道︰「對,這樣,我可以一直陪著你,你就是我的全部,不是嗎?」

「女人做護衛?」嬴政搖頭。

「我保護你這麼多次,你又不是沒看到。再說,誰能像我這樣,用命來護著你和你的天下?」

「只有你,但是……」他望著她的剪影,同時,她也隔著屏風,望著那看不見的嬴政。

他說道︰「正因為這樣,才不舍得你做這個。」

「我又不會死。」

「可是寡人會心疼。」

「若沒了你,誰來疼我?」

這一句話,如利刃一般扎在嬴政的心頭,他想到,她是長生不老的,他沒有幾年可以陪她的。

房媧兒站起身來,看著他。

「為何不是後妃,王後?」

房媧兒想過,真因為知道後面的一切,她問自己如何做妹喜,如何做妲己,如何做褒姒,如何做楊玉環,她不知道。

嬴政是千古一帝,他怎會如亡國之君那樣,將罪與怨堆積到女人身上。

「在後宮,有太多的事,做不了。」

嬴政冷笑三聲,起身問她︰「真不睡嗎?」

「不了。」

嬴政閉上眼,他心情大好,困得厲害。

房媧兒悄悄探過頭來,望了望嬴政,欣慰一笑。

在外間躡手躡腳地翻看竹簡,尋找止咳的良方。

不過兩年,嬴政憔悴了許多,她看眼里,不想說。好像說了會加快她衰老的速度一樣。

心想,若是他也能與自己一樣長生,那該多好。不由得想起賈骨找了大半輩子的長生不老藥。

旁邊的屋子。

趙昆和蒙毅一夜未睡,看著正屋中的燈火。

蒙毅抱著劍,問︰「這個女人,是房姐姐嗎?」

「她不是死了嗎?」趙昆只想這位與嬴政心心念念的姑姑有一定的關系,或是那人的女兒。

蒙毅思索著,說︰「大王看她的樣子,像是,又不像是。」

「我記得,趙高說過,大王回到秦國那段一年,也就是先帝繼位那幾日,趙高就是那幾日遇到房姑娘,你有沒有想過,這兩個人是一個人?趙高說,這些年來,好像不覺得房姑娘有衰老。」

「那屋中的那個?」蒙毅指著正屋。

蒙毅搖頭說道︰「若是同一人,那房姐姐是妖怪?」

趙昆搖搖頭說︰「明日,你悄悄和大王說去。」

「為何是我?」蒙毅道。

「我是他身邊的人,不方便。」趙昆老狐狸,對這些會讓嬴政的不悅的言語,他都是讓旁人去說的。

蒙毅還是不懂。

趙昆吹了燈,躺下睡覺,不理蒙毅。

第二日,房媧兒鎖了門,帶上行李,隨這三人去客棧,與眾人回合。

在路上,嬴政對那趙、蒙二人說︰「你們先回去,讓他們準備回咸陽。」

「您呢?」

「我與趙姑娘去買點東西。」

那二人離開,房媧兒拉著嬴政的衣袖,若有所思地問他︰「你支開他們做什麼?」

「想和你一起,安靜吃個早飯。」

「好呀。」她拍手,不自覺地挽住嬴政的胳膊。

嬴政慘白的臉上露出笑來。

在客棧里,房媧兒一邊喝粥,一邊問︰「你要封我做什麼?」

嬴政一直面帶笑,道︰「你說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朝廷中,也沒有女人的官職。」

房媧兒白了他一眼,道︰「不要官職,不要名分,只要在你身邊的官,要獨一無二的,要沒人能替代的。」

「想不出來。」嬴政含笑搖頭。

「我本是一介白衣,就叫白衣衛好了。後又錦衣衛,今有白衣衛,可好?」

嬴政不懂,笑著說道︰「你喜歡便是好的。」

房媧兒看著嬴政一臉溫柔笑容,頓時臉一紅,垮下臉來,說道︰「肉麻了,過分了!」

嬴政握緊她的手,道︰「我忘了,你和旁人不同,不喜歡這些話。」

房媧兒威脅他︰「你再這樣,我騸了你。」

嬴政瞪著眼楮看著她︰「什麼?」

「我不記得我說了什麼。」

她很多時候說話不過腦子,尤其是和嬴政在一起。

「你這膽子。」頓了頓,「入宮之後得好好改改,我容得下你,旁人可容不得。」

房媧兒拔出匕首,指著嬴政威脅說︰「這麼了?不服?要打架?」

「我服!女俠。」嬴政爽朗地笑著。

嬴政絲毫不怕,一點不怕刀尖指在他胸口。

房媧兒忍不住,大笑起來,挑起他的下巴,瞪著他的眼楮,問︰「嘿!我敢拿刀指著你,我膽兒大吧?」

嬴政嘆一口氣,搖頭,無奈,笑而不語。

此情此景,若是換了旁人,怕早已人頭搬家了。

天底下只有她敢如此恃寵而驕,蠻不講理了。

……

而此時,賈骨與張子房吃著早飯。

「子房,你對媧兒,就一點兒不動情?」

「哪能呀?她不情願,我不勉強。」

「你知道她喜歡誰嗎?」

「不知。」

「嬴政。」

張子房並不吃驚,只說︰「天下人都知道,鬼谷女,不過是嬴政的一顆棋子,呵,她並不見得多聰明。」

賈骨冷笑︰「錯,錯,錯!」

張子房看著賈骨,問道︰「不對嗎?」

「若是天下人都想錯了呢?」

「我不信一個發動戰爭,滅人故國的君王,會有情,尤其是對一個謀士,對一個充滿陰謀詭計的女子有情。」

賈骨撇嘴,搖頭︰「子房,那是因為你沒見過嬴政那個人,還有,你始終覺得自己是他的敵人,從對手的方向看人,會把他的一切都看做惡的,你呀從沒站在他的視野下看他的國,看他的未來。」

「這有區別嗎?我是我,他是他,各有各的命。」

賈骨不由得想到了房媧兒,哀嘆說道︰「若是人人都能為自己而活,那就好了。」

「先生,您這是何意?」

「昨晚佔了一卦,媧兒去送死去了。」

「她?」張子房心中一動,畢竟,在他心里,已經默認了那人是他的妻子了。

接著,張子房又說︰「她不是不會死嗎?都那樣了,她都不死。不會死的。」

他說著事實,安慰自己的那一刻酸溜溜的心。

「死,分很兩種,身死,心死,身不死,心死神滅,行尸走肉,更慘。本以為,這一大劫,她會收手,會學乖的,沒想到,更傻了。」

張子房再說那一句話︰「鬼谷女,不見得聰明。」

「連名分都沒有,真是天下第一的傻子。」

張子房接著說道︰「嬴政是天下第一的瘋子,他們倆,正好。」

話是這樣說,心中卻品著酸味。心想,她還是不會說話的樣子好。雖然看了她的肌膚,但他並未起過歹心,微弱的燈光之下,她看著他,他解開她的衣衫,青澀,驚慌,上藥,照看她,幫她擦身子,期盼她痊愈。

賈骨笑嘆。

飯後,他提著酒去看王醒。

「王醒,保佑咱們那丫頭吧,怪可憐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喜歡張子房這孩子,他對媧兒挺好的,比嬴政好,若是可以,真希望媧兒能回心轉意,與這個人在一處,人呢,總得有個家不是?」

說著說著,賈骨潸然淚下。

張子房在鬼谷山莊翻閱書簡,有不少名著,也有不少新書,其中還有幾卷嶄新的竹簡上,有歪歪斜斜的小字,寫書人房媧兒。

張子房淡淡一笑,模了模那個他心愛的名字。

……

蒙毅與趙昆回到客棧。

趙成等人一夜沒睡好,見這二人來,便急促問道︰「昨晚你們與大王去了何處?急死我們了。」

蒙毅回打他︰「大王在邯鄲的故居。」

趙成點頭,可是左右看看,不見嬴政與他們在一起,又問︰「那大王呢?」

蒙毅想了想,望了一眼趙昆,回頭道︰「這個……那兒現在的主人是一位漂亮的姑娘……」

眾人會意,都道是嬴政臨幸了一個民間女子。

趙成自然是明白,便笑問︰「原來如此,可是,那二人呢?為何不來?」

蒙毅又望了一眼趙昆,為難說道︰「和房姑娘一模一樣的女子,你說是巧合還是見到鬼了?」

趙成心中的一驚,不顧身份地位,便罵道︰「這個,你們怎麼放心讓大王和來歷不明的人單獨相處?我姐姐已死,天下皆知的,你們怎麼這麼糊涂?萬一這是趙國余孽設下的謀害大王的圈套呢?」

蒙毅恍然大悟,轉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我去找他二人!」

趙昆一直想著這人是不是房媧兒,便沒多想其他的,此刻更是捶胸頓足,自責說道︰「哎,怎麼沒想到呢?」

趙成說道︰「我還不是因為小時候,我听姐姐說起過江湖上有一種東西叫做人皮面具,戴上那面具便能變成另一個人模樣,想到這兒,我才想到這來的。」

侍衛們趕忙隨著蒙毅一同去邯鄲的大街上,尋找並保護嬴政。

雪,下得更大了,吸進來氣都是冰冷的。

房媧兒攙扶著嬴政,走向客棧。

進到屋里,她伸出手去,想去撢去他頭上的雪花,卻不想,白雪之下竟是幾絲白發……

她的心更加涼了,身子發抖。

嬴政感受到她在發抖,將自己披風拉起,分一半給她。

「大王!」蒙毅帶著侍衛剛到客棧門前。

房媧兒扶著嬴政,看蒙毅這樣急吼吼地沖過來,便猜出他的意圖。

「蒙卿有何事?」

蒙毅看嬴政平安歸來,便低頭念道著︰「無事,無事。」

嬴政問︰「準備好了嗎?」

蒙毅答︰「都準備好了。」

嬴政並未遲疑︰「現在就動身吧。」

嬴政和蒙毅說話之時,房媧兒看見右手邊的一間房,那門並沒有緊閉,留著一條縫隙,她仔細一看,那門縫中間有一只眼楮。她皺眉,心想︰「嬴政的行蹤暴露了?」

但是,她未與嬴政說,只是在路上,時刻堤防著身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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