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前面就是雍城了。」
嬴政靜靜立于馬車之中,閉目養神,說︰「倒也是算繁華,不比咸陽差多少,想必母後在這兒不比宮中差。」
「那是自然,大王有孝心,走這麼老遠的路來探望她老人家,她一定歡喜。」
「但願吧。」
嬴政心中,對還是耿耿于懷。母親喜歡,與在一起能她愉快,作為兒子,他替母親開心,作為帝王,他這是恥辱。馬車駛入雍城,百姓退于兩旁,俯首跪地。
房媧兒自然也是一樣的,她不想嬴政看見她,但她挺想看看嬴政長個什麼模樣。
便抬頭看去。
此時嬴政的目光正好掃過房媧兒所跪之處。
嬴政看見那熟悉的臉時,竟然一時想不起來了,只感覺那一片有些異樣,伸手撩起車簾,奈何馬車已經走遠,沒有看見房媧兒。
「不會是她,她今年至少應該是母親一般的年紀,許是有幾分像吧。」嬴政自言自語。
趙昆這些年來,為了討好嬴政,照著房媧兒的模樣選了好多與她相似的女人進宮,做了咸陽宮,乃至未央宮的宮女,可嬴政只是看了幾眼,便搖頭。
記得趙昆送來一位與房媧兒長得很是相像的美人,卻在倒水時倒灑了。擺出一副可憐楚楚的嬌態,想惹得嬴政的寵幸。可嬴政卻什麼都沒說,繼續看書。
那晚,他問趙昆︰「你知道古代越國有個美人叫做西施嗎?」
趙昆點頭說︰「那當然知道。」
「你送來的那個宮女,雖與姑姑有幾分相似,可她在我眼前的模樣,卻是東施效顰的味道。」
趙昆懂得嬴政的心思,只說︰「奴才知道。」
之後,嬴政身邊便再沒有意圖利用房媧兒的臉,接近他的女人。
房媧兒看見嬴政俊秀的樣子,只揉了揉眼楮。心說︰「不會吧,秦皇會是這麼一個書生氣的俊男子?看著小樣子,哪里有橫掃玉宇的氣魄?」
嬴政的車隊過去之後,房媧兒便一蹦一跳地逛大街。只是古代的街市並無什麼好玩好吃的,她很快便失去了興致。看她穿著男人的衣衫,她便嬉笑著,往前方熱鬧的妓館跑去了。
然而,她並未察覺,她身後有兩個人一直跟蹤著她,見她進了妓館,一人進入妓院盯著她,一人回去給報信。
嬴政抵達雍城行宮,在門前接駕。
嬴政視他為無物,直徑進宮去,跪地,秦王不叫他起,場面尷尬。
回去送信的那人看見跪地,見秦王走遠,上前扶起來,說︰「侯爺,房姑娘去了妓院。」
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她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一個姑娘家就往里面跑。」
送信之人搖頭說道︰「怕是房姑娘以為那里是吃飯喝酒的地方。」
搖頭苦笑,說︰「既然大王不願見我,我也不去耽誤他們母子二人敘事,走,去看看房姑娘。」
送信人在前面開路,長信侯乘坐馬車來至妓館門口,先派人去將妓館里的客人攆走,他才進去。
房媧兒也被官軍攆了出來,她喊︰「媽媽的,給了錢都攆人,還有沒有王法啦?」
「王法在這兒呢!」下車來。
房媧兒眼楮一亮,笑道︰「侯爺,您也來這兒听曲喝酒?」
笑說︰「在府中閑來無事,听說你在這兒,我便來瞧瞧。」
房媧兒笑道︰「侯爺果真不一樣,您來玩,都要把我們攆出去,我這兒也沒錢了,哈哈,回去了。」
說完拔腿就要走。
喊住她說︰「房姑娘可願與我一同听曲,觀舞?」
房媧兒本就有這心思,便一口答應下來,一腦袋扎進妓館里。
身邊的侍衛,對他很是寵信,當然,那人說話也直接,看著房媧兒先跑了進去,說︰「這逛妓院這樣的,哪是個姑娘?男人都沒這麼慌的。」
看著房媧兒那已經松散了束發,一搖一搖的,他笑說︰「挺有趣的一人。」
本是詭計多端,身邊之人大多也是同道中人,偶爾見個真性情的,倒新鮮有趣。
那時候的古曲,沉穩晦澀,房媧兒一邊飲酒,一邊听著曲子,打著哈欠。倒是很有興致,一直面帶笑意。
他轉眼看見房媧兒打著哈欠,問︰「姑娘這是困了?」
房媧兒直起身,回道︰「哪有?只是覺得這兒的歌舞千篇一律,好生枯燥。」
「都是不同的曲子,哪里一樣了?」
房媧兒想︰「在現代,我們去游樂場玩,也是換著花樣來玩的,一首曲子放兩小時,還能有興致才怪呢!」可是她的嘴上卻說︰「我不懂你們這兒的音樂,故此,听不出太多差異來。」
笑笑說︰「天色不早了,我們也當回去了。」
房媧兒扶上車,她在車外走路。
想秦王今日要在行宮過夜,便對車外的房媧兒說道︰「今日秦王到行宮探望太後,姑娘想不想見一見秦王?」
房媧兒不以為然說︰「不去,我又不是來秦國做客卿的,只是我師父賈骨他要來秦國尋一味藥材,我陪他來的。而且,我師父,也就是我爹爹,鬼谷先生,他還在家等著我呢。」
「鬼谷先生是讓姑娘下山做什麼的?」
「找我師兄,我不知他在哪兒,便七國都游歷一遭,回去和我爹說我找不到,也就完事了。」
笑她,說︰「若是找到你師哥,又要怎麼辦?」
「回去唄!」
想,就她這個性子,回去也好。在政治舞台上的女人,都沒有好結果。
回到行宮後,听下人們說太後和秦王在一起吃飯。便換回了太監的衣衫,回去服侍太後。太後有孕,他須得多多注意才是。
「微臣拜見大王!」
嬴政當著母親的面,也不好給眼色,只說︰「起來吧!」
「喏!」
起身,小碎步走向太後,在一旁候命。
太後大半日不見他,佯裝嚴肅,問︰「你去哪兒了?到處都尋不著你。」
尖細著嗓子,說道︰「回稟太後,微臣去雍城四處逛逛,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
太後冷笑,她與雖整日與秦王在一處,可小解時候,她也問了問宮女太監們,的去向。都說他出去找房姑娘了。太後心中不悅,自言自語說︰「寧願去陪那個丫頭,都不陪我。」
太後突然想起房媧兒來,便說道︰「房姑娘呢?我今日也是一日未見她了。」
說道︰「房姑娘她身子不適,不便見駕。」
「哦,她昨日還好好的。」太後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哦」。
「她說昨日喝酒喝多了,今日嗓子嘶啞。」給房媧兒編了個小病。
太後點頭,說︰「這姑娘,樣樣都好,就是那點酒,一日,怕是喝上幾缸來。」
笑道︰「她也是您請來的客人,你要是嫌她,可以讓她走呀。」
太後「哼」了一聲,說︰「你不知道她的用處。」
低頭︰「我不需要知道,您做決定就好。」
……
一旁的嬴政看著趙姬與竊竊私語,他只安安靜靜地在一邊喝酒吃肉。
太後看了嬴政的面色,有不悅之情,便對說︰「去把房姑娘請來。」
不願說︰「可是……」
太後怒目,便只能照辦。
嬴政見走了,又對太後說︰「母後,這長信侯與您說了些什麼?」
太後斜眼一笑,說︰「政兒,母親剛到雍城便遇到了鬼谷子的徒兒,听長信侯說,鬼谷子謀劃甚是厲害,便將她留了下來。」
嬴政一笑,問︰「母後剛才為何不說?」
太後說道︰「她今日身子不爽快,便沒有過來,我便將此事忘記了,剛才長信侯說起那人來,我才想著要把她帶來見你。」
嬴政笑,夾了一片魚肉。
這兒的魚,是按著太後的口味做的,嬴政吃著正好,只是醋放得多了一些,有些酸。
嬴政這九年來,在宮里吃的魚,都是按著在宮外,房媧兒做的那個味道,甚是難吃,可一吃也吃了九年,加上在宮外的日子,想來也快有十八年了,時間過得真是快。
來至偏院,見房媧兒大開著門,趴在地板上,翹著腳看書。
大喊︰「房姑娘!房姑娘!」
房媧兒跳起身來,一邊整理儀容,一邊出門拱手行禮,說︰「侯爺!」
並未搬出侯爺的架勢來,只態度平和地說道︰「太後要見你。」
房媧兒清楚太後此時見她,必是要她去見嬴政,想來既要獻上美人,那必然是要梳洗打扮,沐浴更衣,香噴噴嬌滴滴地去。
于是,她問︰「我可要梳妝打扮一番?」
太後吩咐接房媧兒時,確實說了讓她打扮一番再去,可卻說︰「姑娘這般去,便很好。」
房媧兒擠眼,心說︰「這不按規矩出牌,怕是有詐?」
房媧兒在此確認說︰「侯爺,我這樣去,真的合適嗎?」
點頭道︰「姑娘這樣尋常的裝束便行了,你我不便讓太後多等。」
房媧兒跳出門來,說︰「那就走吧!」
賈骨從房中出來倒藥渣,看見房媧兒要走,問︰「侯爺,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太後想見一見房姑娘。」
賈骨會意,行宮上下都知道嬴政來了,而賈骨曉得嬴政的和房媧兒的淵源。由此,他便說︰「師父等你。」
「師父年紀大了早點睡!」房媧兒俏皮說。
來到太後寢宮外時,說︰「方才太後問我,你哪兒不舒服,我不清楚,便說姑娘酒飲得多了,咽喉不舒服。」
房媧兒笑︰「多謝侯爺幫我說話。」
走去的路上,房媧兒一直想︰「她怎麼裝喉嚨不舒服?裝疼,還是裝沙啞?不說話,不禮貌,萬一嬴政是個暴脾氣,把我剁了怎麼辦?算了,少說話,就說嗓子疼,說起話來疼。」
進屋,她的眼楮只敢看著地面,跪地說︰「民女房媧兒,拜見秦王,拜見太後!」
嬴政並未看她,只專心吃魚。
太後笑說︰「房姑娘,你且將頭抬起來!」
房媧兒一撇嘴,照做了。
在此時,太後道︰「政兒,母親和你說的鬼谷子的徒兒,就是這位房姑娘。」
二人同時抬頭看去,正好對換的眼神。房媧兒早有心里準備,並不吃驚,只是要裝作膽怯的樣子,畢竟見秦王,也是一件大事。
嬴政看到房媧兒的臉時,口中魚肉中還夾雜著一根小刺,他不禁咽下去,看呆了。
「你,你說,你叫什麼名字?」嬴政忍著喉嚨的異物感,直了眼楮問她。
「民女名叫房媧兒。」房媧兒看嬴政呆傻的樣子,憋著氣不敢笑。
沒想到嬴政居然可以看一個女人看得發呆,于是想,他低估了啞姑在嬴政心中的位置。
「房媧兒?」嬴政一笑。
「是。」房媧兒看著嬴政怪異的表情,尋思著今晚離開雍城的逃跑計劃。
「你是鬼谷子的徒兒?他竟然收了女弟子?」
嬴政轉移話題,要不然,他怕自己喜極而泣。他心中只說著︰「姑姑回來了?這人長得和姑姑,並無二致,姑姑若是看見了,都能驚嘆世間既然還有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九年前,鬼谷先生救我一命,將我帶回鬼谷認我做了徒兒,可不過三年,先生便覺得我資質不夠,將徒兒的身份換做女兒,便是這樣的。」房媧兒不想騙嬴政,假話若是不能成真,便不要多說。
「九年前……」嬴政想,九年前,他失去了姑姑。
看著房媧兒的臉,與當年姑姑的一樣,可是他很快便清醒過來︰「她只是長得像罷了,姑姑現在應該與母親一般的年紀才是。」
「房姑娘,是鬼谷的女兒,來我秦國,自然是貴客。」嬴政說道。
他喉嚨不適是真的,咳了兩聲,房媧兒看著嬴政捏著喉嚨,蹙眉。
她顫顫巍巍地說道︰「大王,您不舒服嗎?」
嬴政擺手,說︰「魚刺卡住了。」
趙姬道︰「吞飯團。」
房媧兒立即說道︰「不可!」
示意房媧兒說完,她點了頭,接著說︰「飯團把魚刺弄到食道腸子便更加危險了。」
趙姬急促說︰「要怎樣辦?你倒是來幫大王想出個法子來。」
房媧兒跪地磕頭,說︰「請大王和太後恕我無罪。」
嬴政點頭,趙姬道︰「是,你快來!」
房媧兒讓宮女把燭火抬過來,照亮嬴政的咽喉,然後一手拿著筷子,一手用勺子按著嬴政的舌頭,將魚刺取出來。
笑道︰「這樣就好了。」
嬴政喉嚨的異物感消失,表情恢復自然。
在房媧兒按住他,取魚刺時,他聞見了房媧兒身上的體香,而與當年姑姑身上的氣味很像。
所謂聞香識女人,嬴政對她頗有好感。
「你幫寡人取出了刺,可要什麼獎賞?」
房媧兒一笑,說︰「民女與師父賈骨,現于太後身邊做醫者,這些事,乃是分內之事,不敢要賞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