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那清晨,皇帝還未回宮。
太皇太後罵罵咧咧地去了未央宮前殿,說道︰「彘兒這孩子做的,之顧著出去玩,連正事都忘了,要麼就什麼都要做,要麼什麼都不做,這皇帝做得更鬧著玩一樣……」
程不識問太皇太後︰「太皇太後,此次諸侯王都在,我們可要加強未央宮的兵力?」
太皇太後正在著急,心中又有氣,程不識這一問,太皇太後倒是急眼了,說道︰「動刀動槍的要做什麼?不過就是長輩教訓教訓孫子的事,真是的,你們來湊什麼熱鬧?」
太皇太後請了太後,一塊兒去上朝,在未央宮前殿等皇帝臨朝。可是,文武百官,領隊朝拜之後。
眾人都到了,唯獨皇帝不到。太皇太後問武安侯田道︰「陛下這樣做是否合乎法制?」
武安侯田看了看太後的臉色,說道︰「回稟太皇太後,皇帝年輕,偶爾的誤了時辰,也在算不得什麼事。」
太皇太後冷笑道︰「哦?武安侯說的,皇帝荒廢朝政也不算什麼大事?」
田眼楮珠子溜溜地轉,一邊拖延時間,一邊說︰「回稟太皇太後,當今我大漢的朝務主要是由太皇太後管理,皇帝也需听命于太皇太後,由此,只要太皇太後在,朝政事務便不會耽誤荒廢。」
滿朝上下屏住了呼吸,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大家都听見太皇太後呵呵笑出了聲音,說道︰「武安侯機智過人,才思敏捷,說得都是些好話,可是老身想問的是,皇帝上朝的制度是什麼。」
田看沒法和太皇太後瞎扯,拖時間,便只能如實回答︰「按照高皇帝的規制,若是太皇太後,太後在世,天子必須依時朝覲,每隔五日,便要奉禮問安,以盡孝道。並且要向太皇太後,太後稟報重大國情、政事。」田說完,便止住了,看著太皇太後和太後,不說話。
太皇太後問道︰「還有呢?」
田想了好久,才說︰「還有,每逢一逢五,天子必須臨朝,會見大臣處理朝政。」然後他又不說話了。
太皇太後問︰「如果違背了呢?」
田又想了良久,說道︰「如有違背,則……依據違制違時,則為怠忽國政。如四處游獵,則為歡嬉國政。」
太皇太後說道︰「陛下去游獵這算是歡嬉國政,對吧?那依制,應該如何處罰呢?」
田馬上跪地,將頭磕在地上說道︰「微臣不敢妄言處罰天子之事。」
太皇太後說道︰「今日是八月十五,《禮記》上記載︰‘天子春朝日,秋夕月’,皇帝不回來朝會,也不回來主持就祭月大典嗎?」田不語。
此時皇帝已經將金俗帶到司馬門前,皇帝先下馬,小跑加跳地跑向未央宮前殿,謁者和眾人在朝堂之外抬頭眼巴巴地望著皇帝趕快到來。見到司馬門中有一人跑向大殿,定眼一瞧,果真是皇帝,樂得都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了。倒是黃春機敏,拍了謁者說道︰「快稟報呀!」
謁者這才緩過神來,大叫道︰「皇上駕到!」
滿朝文武眼楮齊刷刷地看下殿門,十八歲的皇帝劉徹,終于按時趕了回來。
太皇太後心里的心也安定下來,只是在宮外駐守的劉安的眼線,心底里不舒服。
太皇太後心中雖然高興,可是表面上卻像是有怒氣,問道︰「皇帝這是去了哪里?」
皇帝畢恭畢敬地回答說道︰「金陵。」
太皇太後又問︰「皇帝去金陵做什麼?」
皇帝說道︰「今日是八月十五,團圓之夜,朕特地去了金陵,將母親流落在民間的女兒,也就是朕的姐姐,找了回來。」
太後大驚失色,田的心也咯 一下,兩人看著殿門,太後問道︰「你找回了我在民間的女兒?」
皇帝微笑道︰「母親正是!」
太後激動不已,問道︰「她在哪兒?」她悄悄給了田一個眼色,田陷入深思之中。
皇帝大叫一命令石燕和韓嫣道︰「將姐姐帶上殿來。」
滿朝文武眼楮齊刷刷地看向殿門,只見韓嫣和一旁的護衛,攙扶這一位少婦上殿來,那少婦走路踉踉蹌蹌,似乎是兩旁的二人將她架著才能進殿來的。
太後走下台階,定楮一看,很是吃驚,這金俗與平陽公主的眉眼十分相似,只是金俗蓬頭垢面,膽小怯懦的樣子,與平陽公主相差甚遠。
但樣貌相似,是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來的,要不是如此,皇帝也不能確認,在第一眼看見金俗時,就稱呼她為「姐姐」。
金俗看著太後,激動地一時間說不出話語言來,畢竟,她一直都過著尋常村婦的日子,從未想過自己有什麼富貴的親戚。
太後上前,拉著她的手,問道︰「你是金俗嗎?」
金俗受到欣喜等同于驚嚇,她只懂得點點頭,激動得眨眼楮。太後捧著她的手,想皇帝都不在意她的過往,那她已是百口莫辯,騎虎難下,既然事已至此,不得不得順著皇帝的心意走下去,淚流滿面說道︰「俗兒,我是母親,我是你的親生母親呀孩子!你不認得我了嗎?」
金俗瞪大了眼楮,看著眼前這位渾身綾羅綢緞,相貌與自己頗為相似的中年婦人,她戰戰兢兢地道出了一聲︰「娘?」
太後一听,眼楮里落處了一顆又大又飽滿的眼淚,哭道︰「我的金俗,我的親親女兒!」撒開她的手,想去抱住她,可是金俗一把將她推開了去,想要跑,皇帝在金俗身後,拉住了金俗,那金俗見她走不了,回過頭來,哭著指著太後問︰「既然你是我娘,那為何你要丟下我?為什麼?」
太後腳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抽泣著久久不能平息。
滿朝文武,見此情形,無不為之動容,暗自掩淚。
那太後見這般情況,哭著說道︰「俗兒,你外婆當年把母親送到宮里來,母親是迫不得已,母親日日思念于你,每晚睡前,都在先上天祈禱,願你能過得好,平安喜樂,俗兒,母親雖為太後,可母親不是不願去找你,是不敢呀,女兒,求你能原諒母親,求求你!」
皇帝拉起太後,將太後的手和金俗的手放在一起,含著淚對金俗解釋說︰「姐姐,母親不是不想你,她在這深宮之中,實在是有太多事不能顧忌得到呀!」
金俗在這麼大官兒面前,听見當今聖上稱呼自己為「姐姐」,心中激動不已,一時間竟然不能說話了,太後拉住她的手臂,將她抱起,太後嚎啕大哭,金俗也被帶動了起來,母女二人哭作一團。
田一直在盯著太皇太後的臉面,看老太太並未有動怒,他安下心來。
皇帝回到座上,拉著太皇太後的手,誠懇地說道︰「女乃女乃,孫兒見母親多年來心中一直掛念這她淪落在民間的女兒,便讓韓嫣去打听了,您不會責備于孫兒吧?」
太皇太後笑著拍著皇帝的手說道︰「哪兒能呢?這是對你母親盡孝,哪里能怪你,倒是你這一聲不響就跑這麼老遠,女乃女乃擔心得很呢!」
皇帝笑著說道︰「孫兒這兒都好好的回來了,女乃女乃就不要擔心了。」
皇帝拉著太皇太後的手,他二人心中都在想︰「這滿朝文武的官員,怕以後也不好拿出這件事來在皇帝身上做文章了,這樣也好。」
太皇太後心里還做了一重意思,她想著太後的丑事被翻出來,雖說田和她今後在朝上怕是不大好看了,希望王家和田家收斂著一些。
放眼朝堂上的群臣,無一不為母女相認流淚痛苦的。就連許昌。莊青翟之輩,也被感動得落淚。
皇帝看滿朝之人對太後和金俗母女相認之事並無一一,隨即下令,冊封金俗為修成君,按照皇室公主安置,賜給她湯沐邑。後來,太後和房媧兒在一次診病的時候。太後說起此事來,房媧兒把找到金俗的功勞全全推到了韓嫣身上。
太皇太後回宮的路上,找來許昌,問許昌︰「我怎麼覺得今日這上朝的時間,比往日要晚了這許多?」
許昌回道︰「回稟太皇太後,是那看計時的東方朔搞得鬼,他把漏下來的沙子又裝在褲子里,又給放回了沙漏里。」
太皇太後臉一板,說道︰「什麼?」
許昌後脊梁一冷,以為自己猜錯了太皇太後的意圖,說道︰「就是他給沙漏做了手腳,所以,今日早朝,比平日晚了一個多時辰……」許昌這樣說,便是賭太皇太後對皇帝的態度。若是太皇太後嚴懲今日在朝上幫助皇帝的人,表面太皇太後與皇帝確實處于對立,若是太皇太後不予理睬,那便是太皇太後還是想要皇帝安安穩穩地接著做皇帝,那他們也懂得將來怎樣處理二主的關系。
太皇太後噗嗤一笑,說道︰「那小子,也不怕硌得慌,一個多時辰的沙,他是怎麼裝下的?哈哈!」
許昌松了一口氣,原來這太皇太後終究有一天還是會讓皇帝獨當一面的,現在的垂簾听政不是她想管,而是不放心讓皇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