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出殿門,禮部侍郎朝欽天監主冷笑道︰「不愧是監主,當真澆得一手好油。」
欽天監主雖然年紀大了,可是身上的氣度卻是不減半分,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侍郎所言,老朽不大明白,老朽也不過是順應天命,算出一個吉日罷了,到底這日子還是皇上最終定下來的。」
禮部侍郎瞪著他咬牙切齒︰「老東西,你等著吧,我倒要看看,你這一副老不死的樣子,還能囂張多久,咱們走。」
欽天監的職務吧,閑,所以這個官階吧,低!
最高的欽天監也不過就是個正五品,勉強夠得上這個上朝的品階,但是對于當下略信鬼神的百姓來說,忽悠得好,那也是有好日子過的。
吉安瞧著這欽天監主唉聲嘆氣,笑著問道︰「監主著怎麼唉聲嘆氣?」
「貴妃娘娘……唉,懸吶。」
吉安十分不解︰「這貴妃娘娘如今要位臨皇後,也是一樁美事,怎麼懸呢?」
欽天監主模著胡子,高深的看著吉安︰「紫微星一飛沖天,唉,時辰也不早了,這就告辭了。」
吉安喃喃道︰「紫微星一飛沖天,這不是好事嗎?嘆什麼氣啊。」
陳公公伺候著夜微言出來,見這吉安嘀嘀咕咕的,甩著手中的拂塵輕打了他一記︰「你在這兒嘀咕什麼呢?趕緊備轎,皇上要去貴妃娘娘那兒。」
吉安忙去備了轎,載著夜微言直奔楚雲秀的宮里。
這個時辰,按著原先的來算,應該是夜色初暮,可是如今的天色詭異,迷霧沉沉的,跟在夜微言身旁的護衛也多了好些。
這一路提著燈盞經過那斷湖,斷湖的湖面上投出了一道紅亮的倒影,這麼一路的蜿蜒而過,瞧著有些駭人。
守門的見了夜微言還有些怔,陳公公捏著拂塵斥道︰「都愣著干什麼?皇上來了,還不趕緊將門給咱家打開!若是耽誤了時辰,你們賠得起嗎!」
眾人面面相覷,半響才反應過來,跪在地上見了禮。
夜微言打轎子里出來,瞧著鎖了大門的那把青銅大鎖,擺了擺手。
吉安便取了那守衛的鑰匙,將門打開了。
正伺候著楚雲秀用膳的青爭听見外邊有動靜,狐疑道︰「你們可听見那門口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在敲門。」
小符嚇得背後一寒︰「哪……哪有什麼動靜,你肯定是听錯了,我膽兒小,你可千萬不要嚇我。」
青爭哭笑不得︰「我嚇你做什麼?好像還有人在說話,我去看看。」
見青爭就這麼走了出去,小符嚇得一個哆嗦︰「娘娘,奴婢先前听人說了,這斷湖詭異得很,會不會是那些……那些東西鬧騰。」
楚雲秀也覺得奇怪︰「如今天寒地凍的,什麼人會來咱們宮里,別真的是出了什麼事兒,咱們去瞧瞧。」
楚雲秀擱了筷子,起身去尋青爭,如今宮里頭沒有幾個宮人,所以燈盞也沒怎麼點,瞧著冷冷清清的,還有些詭異,剛推開殿門走出去,就瞧見那大殿門外燈火通明的。
青爭站在門口,做賊似的往外邊瞧。
楚雲秀搭著小符的手,朝青爭道︰「青爭,把門打開。」
青爭有些擔憂︰「娘娘,若是些旁門左道的東西可怎麼辦。」
楚雲秀笑道︰「哪個旁門左道的會點火把?快打開。」
青爭只得將門打開,夜微言站在門口,瞧著里邊站著的楚雲秀。
二人瞠目相對,還是夜微言幾步上前,要牽她的手。
楚雲秀立即跪了下去。
「罪妃見過皇上。」
夜微言將她扶了起來,咳了兩聲,轉移話題︰「你這宮里的人呢?怎麼就你們兩?這麼晚了,燈盞怎麼也不點上。」
他領著楚雲秀進了殿,卻見殿里邊的飯菜竟是這般不堪入目,頓時便怒了!
「你是怎麼照顧你主子的?這樣的飯菜你也拿上來給她用?她如今的身子最是要緊,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朕非摘了你們腦袋。」
青爭拂衣跪下,沉聲道︰「皇上,您要替娘娘做主!自從娘娘這幾日禁了足,娘娘的吃食便是一日不如一日!這些飯菜都是餿的,奴婢無能,幫不得娘娘什麼。」
夜微言聞言擰眉,瞧著青爭道︰「竟有此事?!吉安,內務總管辦事不力,打入辛者庫,這宮里的一切,都要給朕用最好的!另外,貴妃的冊封大典就在三十日之後,禮部已經著手開始準備了,誰若是敢對貴妃不敬,一並論不敬之罪嚴懲不殆!這宮里的調度,給朕馬上恢復了。那新殿的事宜你也去著手準備著,擇個吉日,便搬進去。」
楚雲秀站在一旁有些懵,眼下這是什麼情況?
青爭扯了扯楚雲秀的衣袍,楚雲秀這才回過神來,叩身便要謝恩。
夜微言扶著她,溫聲道︰「愛妃,你懷著身孕,體質虛弱,就不必行禮了,朕希望你搬進新殿之後能夠安心養胎,你要明白,朕做了這麼多,都是希望你們母子平平安安。對了,那新殿,朕還未曾賜名,不如就喚作熹寧宮,這熹是個好字,取光明之意,寧,乃是安寧的意思,你看如何?」
楚雲秀垂眸輕笑︰「多謝皇上,臣妾覺得熹寧二字甚好。」
夜微言握著她冰冷的手,在吉安的帶動下,這殿里又恢復了些生氣。
桌上的東西全部都被轍了下去,換上了色香俱全的菜色,還有一盅炖湯配襯,楚雲秀瞧著這一切,心里卻並不歡喜。
若不是為了擎兒,她斷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可是如今,她是不得不繼續走了。
擎兒雖是皇長子,可是卻還不是嫡子,只有她成為皇後,這擎兒才能成為皇上的嫡子。
否則若是讓良妃坐上了後位,只怕到時候夜擎便只能成為長子,而良妃肚子里的那個,便是嫡子了。
這其中的差距可就是巨大的,依著良妃的心計,只怕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夜微言瞧著這一桌子的菜色,朝楚雲秀笑道︰「這一桌的菜都是愛妃喜歡的,愛妃快嘗嘗。你放心,這幾日你受的苦,朕必會替愛妃一一討回來,吉安,去,將御膳房領頭的也給朕打入辛者庫去。」
青爭忙跳了出來,朝夜微言道︰
「皇上,他們是沒有這個膽子這般苛責娘娘的,奴婢听說,娘娘禁足的這幾日,宮里頭都是良妃娘娘在打理,想來,原也是那日良妃不當心,以至于葉荷倒茶的時候燙著了良妃娘娘的手,良妃娘娘記恨在心,所以才這般欺負咱們娘娘,御膳房的人也沒辦法,只能听良妃娘娘的話,可是那個摘菜的小太監,倒是挺好的,不時給娘娘扔些補品進來,御廚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
夜微言冷笑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御廚倒是兩不得罪。那個摘菜的喚什麼?」
青爭悄看了眼楚雲秀,見她臉上沒什麼表情,便道︰「叫常慶。」
夜微言拍了拍大腿,道︰「這常慶倒是個有眼力價的,正好這內務府總管一職如今正是空缺,那就讓他補上吧,以後掌管內務府大小事宜,若是有不會的,就跟副總管多學著些。」
小符替楚雲秀添了一碗湯,擱在楚雲秀的身旁,楚雲秀這幾天天天吃的都是些不入味的東西,吃得也極少,如今見了這色香味的菜,心里卻依舊沒有什麼想吃的感覺。
夜微言就坐在她的身旁,替她將這些日子的委屈討回來,替她主持公道。
可是她這心里,卻實在不是滋味,整個人都高興不起來。
責罰其他人有用嗎?
這些人待她刻薄,還不是因他的幾句斥責?
此時那些人的命都用作遮掩他錯誤的擋箭牌。
此時的夜微言,讓楚雲秀甚是陌生。
夜微言溫聲問道︰「听聞你近來總是做著惡夢。」
楚雲秀的臉色有些蒼白,整個人沒有精神︰「臣妾還好。」
青爭起身,替楚雲秀布了些菜,朝夜微言道︰「皇上,咱們家娘娘,就是心善,不想讓您擔心,就這兩日,您瞧咱們娘娘瘦了多少?這良妃娘娘可當真是不會管理後宮,連咱們娘娘這樣要緊的都給忘記了,若是再晚上幾日,只怕咱們娘娘就危險了。」
「會有這事兒?」夜微言驚愕。
楚雲秀不吭聲,算是默認。
夜微言擰眉,沉聲道︰「良妃協理六宮不周,著,褫奪良妃協理六宮之權,此事還是由貴妃繼續管著,這宮里的妃嬪左右也就那幾個,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也不得前來打擾貴妃,如今貴妃最要緊的就是安胎。若是誰驚擾了,朕絕不輕饒。」
青爭朝小符使了個眼色,小符暗地里給她比了個手勢。
這青爭著實厲害,不過三言兩言語,便將這良妃的協理六宮之權給奪了!
得虧這青爭是貴妃身旁的人。也得虧了這貴妃娘娘有這種識人的本事吶。
楚雲秀謝恩,「多謝皇上體恤。」
夜微言握著她的手,溫聲道︰「不要怕,朕今夜留下來陪你,你放心,有朕在,你和孩子都會平安無事的。」
陳公公在一旁打趣道︰「皇上今兒詔了禮部諸位大人,力排眾議,貴妃娘娘,你冊封的日子就定在了三十日之後,听監主說,那可是個大吉的日子,這冊封的一應事宜,皇上每日親自過目,這鳳冠霞帔瞧著不如意,便立即讓人拿去改。放眼這宮里頭,能讓皇上這般上心的,娘娘您可是頭一個。」
楚雲秀她瞧著堆積得跟個小山似的菜碟子,溫聲道︰「皇上,先前之事,是臣妾不好,還請皇上恕罪。」
夜微言見她這般,越發心疼,憐惜得緊︰「愛妃,你我之間,本該夫妻一體,朕並非不信你,那日原是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