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苒跟著內侍監離開，一路上隨從的人皆未曾言語，可態度卻多了幾分恭敬。
文漱殿內，陸苒等候在外頭，內侍監先行進去通報，彼時，皇帝正與陸鎮元在棋盤上廝殺著，聞聲，他道︰「帶進來吧！」
內侍監躬身應諾。
「說起來還是十多年前見過這孩子，這些年你也是，怎的都不帶進來讓朕看看。」皇帝有些不高興，按下棋子。
陸鎮元一臉淡然，宮里規矩多，她那時候又小，若是壞了規矩豈不是要給陸家丟臉。
「得了吧，朕還不曉得你那心思。」皇帝翻了個白眼。
陸鎮元也不辯解，只笑了笑不語。
「臣女陸苒，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身影跪下，緩緩拜了下去。
皇帝轉過頭，滿臉微笑地道︰「抬起頭來給朕瞧瞧。」
陸苒聞言，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皇帝打量了眼，頷首道︰「是個標志的姑娘，不錯，不錯！」說著，他招招手，「起來吧，到這兒來。」
陸苒微頓，朝始終都含笑著的陸鎮元看去，見他點頭，這才起身蓮步輕易走了過去。
在炕前的錦杌上坐下，皇帝笑問道︰「朕記得，你是十四還是十五來著？」
「回皇上，臣女五月里就已經滿十四了。」
「哦？」
皇帝捋了捋胡子，「真快啊！」他笑道︰「當年蘇氏帶她進宮請安的時候，朕瞧見她才會走呢！」
陸鎮元聞言，眸子里也溫暖了些，「女大十八變，一轉眼就一個樣兒了。」
「嗯，不錯，更漂亮了。」
這些夸贊從皇帝的金口出來，直壓得陸苒繃緊了心神。
前世她也未曾與皇帝如此近的距離過，現在這般，只覺得有種無形的威壓散發出來。
那是真正的上位者才有的氣息。
在這殿內，也許繚繞的便是真龍之氣吧！
似是察覺到她的緊張，皇帝笑了笑道︰「丫頭，不必緊張，這里沒有外人。」
陸苒抵了抵頭，心里卻更加緊張了。
沒有外人，那是因為她原本就是外人麼？
皇帝揮了揮手，讓屋里除了大太監之外的人全部出去。
這樣一來，陸苒也微微松了口氣。
「听你父親說，你的棋藝不錯？」皇帝側首問道。
陸苒連忙搖頭，「回皇上，苒只是略懂一二罷了，不能與您和父親比。」
「哈哈哈……這孩子，比你謙虛多了。」皇帝指了指陸鎮元道。
「喔，大抵是母親蘇氏教的好吧！」陸鎮元嘴角含笑。
皇帝想了想，又看向陸苒，越看越喜歡，「你坐上前些，來與朕下盤棋如何！」
雖說是詢問她，可那語氣已經表明，這是已經決定了的。
陸苒哪里還敢拒絕？
「陸卿，你可不準插手。」皇帝警告地瞥了眼陸鎮元，後者點點頭，「微臣不說話就是。」
說話間，棋子已經被分開重新拾了起來，陸苒掃了眼，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皇帝的棋風怎麼說呢，給陸苒的第一印象便是有些粗糙，可若是真的這麼認為，恐怕連在他手里十個子兒都走不到了。
幸好一直警覺的陸苒發現了這點，並沒有上當，而是用迂回之術，溫和地較量。
皇帝偶爾抬頭露出一抹贊賞的目光，陸鎮元也在支著下巴饒有興趣地看著。
頂著這兩端的壓力，陸苒額上漸漸冒出了微汗，心思卻依舊沉浸在棋局之中。
屋子里龍涎香彌漫，伺候在御前的大太監猶如雕塑一般，屹立不動。
靜得連呼吸都听得清楚。
漸漸地，落在棋盤上的子兒變慢了，黑子在兩條路上猶豫不決，最終還是落下了。
只三步，勝負已定。
皇帝拍著大腿笑道︰「小丫頭不錯，能堅持這麼久，不愧是陸卿的女兒。」
陸苒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她發現無論是剛才那一條路還是另一條，到最後都會死。
只不過分早晚罷了。
頂多，那條路長那麼一些。
思及此，她掩下心思，「皇上棋藝高超，能跟皇上走一局，已經給陸家掙臉了。」
「小丫頭，嘴兒也甜，」皇帝很是高興，睨了眼陸鎮元，確定道︰「你有個好閨女。」
陸鎮元笑著拱手，「微臣多謝皇上夸贊。」
「哼，朕是夸孩子，才不是夸你。」皇帝轉過臉去，看著陸苒，「丫頭，你可曾定下親事了？」
陸苒一愣，「回皇上……未、未曾……」
「嗯，」他滿意道︰「可惜朕的二皇子已經有了正室，太子又比你小了幾歲，其他兩個也年幼，皇室里一時還真找不出能讓朕覺得合適的。」
陸苒听了他這話，一顆心砰砰直跳卻舒了口氣。
有合適的還得了，她轉頭看了眼陸鎮元，只見他面色不變，依舊平靜，可熟悉他的人便能發覺他的眸子溫涼了些。
「啊，你今兒個進宮瞧見了薛家小子沒有？」皇帝笑道︰「朕瞧著你們年紀也合適得很，若是不喜歡，還有裴家的小子。」
陸苒心頭一怔。
「皇上，薛家與裴家都不合適。」說話的是陸鎮元。
「哦？陸卿這話怎麼說？」皇帝斜睨著他余光也在看著陸苒。
陸鎮元道︰「裴家那小子太過張揚，微臣瞧著不喜，而薛家那小子又打傷過微臣的佷兒，還有他那品性，微臣也看不上的。微臣的女婿，還是要文采出眾，相貌堂堂的才好，起碼，不能比微臣差。」
陸苒心里震驚了，面上卻還是一派平靜，倒不是因著陸鎮元說的話，而是，他竟然敢公然拒絕皇上……
難道，這就是他父親身為寵臣的緣由麼？
不待她再想，只听皇帝氣道︰「呸，真是不要臉，你以為誰都能跟你一樣兒。」
說真的，陸鎮元可是五歲就能識文斷字，十歲就把天文、地理、術數、古史、詩詞等等背的爛熟于心。
十三歲便一時興起打敗了當時的國手，少年成名，為避免再惹出更多的「禍」陸家老爺子才把他帶離京都壓一壓他的劣性與傲氣。
陸苒思及此，微微汗顏，這才小心翼翼地仔細看了眼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