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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零章 莊兒來了(感謝吟白的5張月票)

年輕的軍醫雙眼大睜,不敢相信地看著前一刻還瀕死之人,此時搖搖晃晃地居然站了起來,手中還握著滴滴嗒嗒流著血的黃金劍,一雙赤紅如血的眼回頭森然地看著他。

那一眼就像染血的天空。

就連眼角都流出血來。

他嚇的幾步退後,害怕道,「這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劍拔了,人怎麼可能還活的了?」

「不可能!」

……

「不不不!」

「這是天神顯靈了!」

「這一定是天神顯靈了!」

老巫祝見此也驚呆了,但是他的反應卻恰恰相反,虔誠地雙手朝天,跪在他的腳邊,神色激動地叩拜。

周邊的晉軍先是不敢相信,然後齊齊爆發出瀕臨絕境的巨大歡呼聲,先蔑幾乎是發出哭泣的聲音,「公子,你好了!……」

就連楚軍都震驚了。

所有人都望向那個本來要死去的男人。

北芒山上,依在晉姬懷里觀戰的姜無野,突然張著嘴,就連喂到嘴邊的橘子掉落了,也沒有發現,近乎呢喃道,「怎麼可能?!」

晉姬見送到他嘴邊的橘子掉落卻沒有發現,皺眉問道,「太子,什麼不可能啊?」

「這不可能……」

「應該死了才對!」

這樣的錯愕在目光緩緩對上逢丑父看來的目光,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太子爺,你怎麼了?這樣一副神情?」

姜無野聞聲快速地回神,揮了揮手,仿佛剛才的錯愕只是錯覺,再度笑眯眯地又依回晉姬波濤洶涌的胸口,舒服地道,「沒什麼。」

……

受傷的若敖子琰重重按著流血的手臂,任江流為他一一包扎著傷口,坐在戰車上眺望著煙塵滾滾的沙場後方,發生的這一幕,眼底翻涌著殺機。

殘陽飲血,對面姬流觴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緊緊握原本屬于他的劍,胸口猙獰的傷口,滴滴嗒嗒留著的血,順著他的手臂一路蜿蜒而下,在他的腳下匯成血灘。

嘴邊卻發出一連串帶血的笑聲,「咳……若敖子琰……我不會死……還會有一天完成我晉國未盡的霸業……南下楚國!」

話落,他用盡全身力氣高舉起手中的劍,大喊道,「所以今日絕不允許一個楚軍越過北邙山,踏入我晉國一寸土地!」

「弓箭準備!」

隨著他的下令,所有晉軍一肅,快速地再度整頓軍隊,將身邊所能找到的所有羽箭從地上,盾牌,甚至死掉的同伴身上拔起,拉弓搭箭上弦。

數千枝羽箭彎弓而射,瞄準楚軍。

「射!」

若敖子琰半掩在華蓋下的容顏,明暗難明。

江流命所有近衛高舉盾牌護在他的身前,以防漫天流矢再次傷及若敖子琰,可是他卻突然抬起手中馬鞭,遙遙指向姬流觴,馬鞭直如利劍,盯住渾身染血的男人,發出一聲冷笑,「晉國想要永遠稱霸九州?」

「我楚國不許!」

「射!」

雙方萬千羽箭交集,密密麻麻,遮住了如血的天空。

北風吹來,濃郁的血腥味,灌入每個人的口鼻之中,無人退後。

任何退後的一方。

都意味著失敗。

此時姬流觴奮勇當先,明明重傷,依然揮動手中的劍,身先士卒,沖殺在最前面。

晉軍所有士兵持戟,浴血奮戰,由趙盾重建的晉國六軍,這只直屬于諸侯的王卒在此時完美展現他們的訓練有素。

他們就好似用生命築成的大河,緩慢卻堅定的向著楚軍沖來,勢要在楚軍當中撕開一條缺口。

孫侯眼見于此,手下命令進攻的動作不知不覺慢了下來,濃眉深皺。

他一身戎馬,堅定地奉行著這個時代的準則和信義,忠于國家,縱然全族男丁戰死,只剩他一人,依然不變。

戰場中從不乏貪生怕死之輩,有一就會有二,所以他以「忠勇」二字要求鐵衛軍上下,得以擁有了一只以鐵血紀律為意志的孫家鐵衛軍。

可是此時他一雙虎目,遙望著對面浴血殘陽的未來晉國公侯,手中的長戟卻緩緩掩下,向他致以軍人的崇敬,突然開口道︰「琰兒,十九年前,城濮之敗的恥辱,今日已經洗清。」

「整個天下都已然知道此戰我們贏了,我們還要戰下去嗎?」

若敖子琰目光堅定。

只有一個字︰「戰!」

孫侯深吸一口氣,眉頭緊鎖,緊緊扣住他的肩頭鄭重說道︰「可是我軍面對四國,十三萬大軍前來,已經傷亡過半,再戰到最後,晉軍無人幸存,我楚軍十三萬兒郎能回去者五中存一。」

不認同地道,「這樣一命換一命的戰爭,不值。」

「我們退兵吧!」

「不!」

「你要想想後方軍糧已經多日未達,僅靠著我們自行解決,又能支持多久?」孫侯聞言板起臉來,隔空看著他大喝道,「琰兒,大局為重,不要勝負用事!」

巨大的喊殺聲一輪輪響起,若敖子琰站起,黑色大毫在夜空下獵獵翻飛,雙眼沉沉看著前方膠著的戰局,緩緩說道,「這不是我個人得失,而是楚國進軍中原戰略的得失。」

「但是鄭國之圍已解,趙穿已經離開,此戰你已揚我楚國之威。若再打下去,殺戮太重,必會成為不義之戰,為天下諸侯所詬病。」

孫侯低頭看著此時不肯罷手的若敖子琰,一只蒲扇的大手重重落在他的肩膀上,第二次道,「所以退兵吧!」

「詬病?」

「他們敢嗎?」

若敖子琰冷笑一聲︰「當年晉人無信,可有諸侯敢于晉文公,晉趙盾面前謾罵嗎?可我楚國當年就是太講信義了,被中原人詬病了十九年,嘲笑愚不可及。」

「外祖父,這已經不是當年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大義為先的時代了。」

「周天子擁有大義,卻無法號令諸侯。八百諸侯混戰,至今所存不及當年十之一二,天下終有一日會再度歸一,但不是靠著這些虛無縹緲的大義歸一。」

此時天空帶走最後一絲余輝,漸漸暗下來。

若敖子琰俊美無儔的容顏融于漆黑無光的夜色之中,就像是黑夜中的帝王,執掌一方生死,平靜地向他陳述著時代的劇變,「所以我不怕天下人詬病,因為歷史是屬于勝利者書寫的!」

「我們楚國一定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孫侯聞言微微一愣。

突然直覺有些看不清眼前的孫女婿,落在他肩膀上的大手甚至有一絲顫抖,但是他依然重重說道︰「縱然天下人不信,可是老夫還是會信!」

「那這天下間再添一個晉文公,外祖父也願意看見嗎?」若敖子琰聞言站起看著他,大聲問道。

「多了第二個晉文公又如何?」

孫侯挑眉不屑道,「難道我楚國有你和凰兒,還有令尹,我們這些老家伙在,就會輸給晉國一個姬流觴和趙盾他們嗎?」

不以為然大笑出聲,「琰兒,你是不相信我們,還是不相信你自己?」

「我們楚國能贏晉國一次,就能贏兩次,最後贏得四海九州,心悅臣服!」

「這才是功蓋武王的千秋霸業!」

「所以退兵吧!」

「功蓋武王!」

年輕的王者站在戰車上,夜空之下,他的身形好似一柄擎天巨劍,劈開整個九州往後十年的鐵血大戰,良久聞聲大笑,這何嘗不是他想要的?

手臂一抬,便又要下令繼續進攻,後方忽有馬蹄聲傳來,一騎快馬從後方不斷接近交戰的疆場。

「讓讓!」

「我有清統領急報!」

傳信兵從後方橫沖直撞了過來,同時大聲喊道︰「大帥!不好了!後方大營糧草被燒……奴隸暴動!」

「大……帥……為什麼?」

他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兩眼大睜,怔怔看著高居戰車之上正面色森寒地看著他的若敖子琰。

隨即捂住胸口,緩緩倒了下去,指縫間一支羽箭透體而出,尸體跌落馬下,「噗通」之聲,久久回蕩在楚軍之中。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

就連孫侯想要喊一聲「住手!」已經慢了,然後回頭不解地大聲質問道,「子琰,你為何殺他?」

若敖子琰緩緩回顧四周,所有听見剛才那句話,看見那一幕的將士甚至士兵們,在接觸到他的目光後,都嘴唇動了動,不敢出聲。

「糧草之事,乃軍機大事,本帥早就三令五申,此人不知輕重,動搖軍心,該斬!」

他說完這句話,孫侯也沉默了。

「好,子琰。」

然後容色一整,當即道,「既然此事已經瞞不住了,你做個決斷吧,若是你一意孤行,陷全軍于危機中,雖然我是你外祖父,也絕不容你,定會向大王如實稟報。」

若敖子琰聞不甘心地看著前方戰場,最後霍然放下馬鞭,良久發出一聲,「鳴金收兵!」

身為車右的江流立即傳命,楚軍傳令兵齊齊大聲隔空喊話,「此戰,我楚軍已經懲罰膽敢圍攻我楚國盟國鄭國,犯我大楚的晉陳衛宋四國,所以退兵!」

「若敢再犯,我十萬楚軍來年必直取曲沃!」

「以趙盾人頭祭旗!」

所有楚軍戰車隊聞言立即打馬,駕著戰車,掉頭,騎兵回轉,後方隊伍變前隊,前方隊伍變後隊,整齊有序,沉默退走。

孫侯並肩一笑,看著他有條不紊地安排著穩撤離,眼神復又充滿欣慰還贊賞,帥才並不僅僅指行兵布陣,在撤退時更可見為將者對軍隊的掌控力。

無疑,此時的若敖子琰在他眼中不僅能听進勸諫,也能收放自如。

舉起弓箭頑強抵抗的晉軍看著如潮水般漸漸退去的楚軍,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你們看,楚軍退兵了!」

「楚軍真的退兵了!」

「我們贏了!」

「可以回家了!」

接著滿山遍野地傳來巨大的歡呼聲和不敢相信的聲音,這場洛水之戰,從清晨戰到夜幕,楚軍對晉軍一共發動了三十四次猛烈的攻擊,兩軍在平原上相互穿梭,至此時,人頭,殘肢,廢棄的戰車已經堆滿洛水河畔邊上,破損的鎧甲在月光下閃動著詭異的寒光。

隨著楚軍穿過滿地狼藉離開,晉國等了許久也開始準備撤退,軍醫上前來給姬流觴包扎傷口,先蔑默默在尸堆里緩緩蹣跚而行,不住將一具具死狀猙獰的尸體擺正放好,由巫祝進行禱告。

姬流觴柱著手中的劍,看著離去的男人背影,長長吐了一口濁氣,發出一聲勝利的笑。

先蔑激動地扶著他道,「公子,我們贏了!」

「嗯,終于結束了……」然後他的聲音漸漸暗了下去,腦袋緩緩無力地倒在先蔑的肩膀,喃喃道,「他可以回去了。」

……

在若敖子琰的人生字典里從來沒有失敗,自然也沒有退兵一說,可是沒有成嘉的糧草支持,他的軍隊會像無線的風箏,最後失去控制。

所以若敖子琰搖了搖頭,收回目光,終于看向南邊,撇嘴一笑輕語,「算了,饒了他,回去剛好能趕上莊兒出生。」

孫侯站在戰車上聞言輕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想就對了。」

「凰兒還等我們爺倆回去呢!」

「哈,那孩子不會提前出來了吧?」若敖子琰突然笑道。

「說不定!」

孫侯煞有其事地大笑道,「凰兒就是在麗兒肚子里待不住,早產的。」

「那我們還是早點回去!」

想到這里若敖子琰突然歸心似箭。

「早點回去看看吧,這可是我孫家第四代重外孫,到時候我一定要送他一份大禮。」

「我的禮物早就準備好了。」

「我命歐冶子為他鑄了一柄小劍。」

「這個好,男孩子玩這個正好。」

「可要是個女孩子怎麼辦?」

「女孩子,也可以玩。」

……

此時在鄰近不遠的地方,有一長隊人馬從淮河支流順流而上抵達蔡國,登岸,押送著大批糧食,正緩慢地向北行鄭國進著。

成晴晴,成賢兒不安地听著更遠的北方傳來的戰火隆隆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害怕地一夜不敢入睡。

羋莊卻興奮地揮著小手,听著這聲音好像在歡迎他的來到一樣,「格格」直笑。

馬車外領頭的蘇從,神色凝重地抬頭看著天空,遠遠地听著耳邊飄來的戰火隆隆聲,越來越近,「我們就快要接近交戰區域了!」

「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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