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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浪灼灼撲向眾人,雲衿迎著那漫天火光, 不禁垂眸,看向腕間手鐲,眼中露出了無可奈何的悲傷。

然後她再次看向花枝。

那手鐲能夠感應到彼此的位置,但須得有人戴著手鐲,方才有那種感應。

如今那種感應已經消失了,消失在火光沖天,房屋坍塌的剎那。

雲衿知道花枝一定也感覺到了。

手鐲的感應消失, 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人主動摘下了手鐲,還有一種可能,便是那人已經不在了。

此間一片沉默, 魏灼無言看著前方的女子, 卻很難體會到他們的痛苦。

他並不認識他們口中的那個人, 但他依然惋惜, 身為醫者, 最見不得的便是一條性命在眼前消失,而現在的穎城, 這樣的事情正在不斷發生。

只是不知道慕疏涼二人究竟有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

魏灼朝那處看去一眼, 卻仍未發現任何異樣,他回過頭來,想要開口安慰幾句,目光掠過先前那客棧燃燒留下的殘骸,卻突然道︰「等等,有人!」

花枝與雲衿同時往那處望去,濃煙之中,果然有兩道身影緩緩地走了出來。

花枝眼中燃起一絲希望,連忙起身沖去,然而腳步行至一半,卻又再次僵住了身體。

她盯著自火中逃出來形容狼狽的男女,目光隨即掠過他們,往後方看去,似乎在期待著還有其他人能夠從其中走出來。

然而沒有,除了一片黑沉的煙幕,什麼也沒有。

「桓羅前輩?」雲衿一怔,沒有料到來的人竟然會是早已消失數十年的人。

桓羅見到雲衿卻並不驚訝,這些年關于雲衿的事情他也有所耳聞,如今穎城發生這樣的事情,雲衿來到此處並不奇怪。他看了花枝一眼,頓時了然道︰「你們是來找黑衣的?」

听桓羅說起那個名字,花枝當即問道︰「你見到他了?他在哪里?!」

桓羅神情沉重,默然之下,卻沒有立即開口。

花枝緊盯著他,不肯放棄希望。

桓羅長嘆一聲,搖頭道︰「我們剛才一直在想辦法救他出去,可是那屋中的陣法我們破不了,若他還有力氣,或許以我們兩人之力,還有辦法,可是如今來不及了……房間里面全是火,客棧塌了,我必須帶阿雪離開。」他話音微頓,垂目道,「抱歉,沒能將人救出來。」

「什麼意思?」花枝茫然看著他。

雲衿明白了桓羅的意思,她神情亦是無奈且沉重,搖頭道︰「他毒發了,師兄曾說過他本就已經油盡燈枯,是靠著一身靈力與風家的靈藥續命才撐到現在,如今你將他帶離風家,還封住他靈力,恐怕……」

花枝面色煞白,她臉色本就難看之極,此時更是蒼白猶如鬼魅,她聲音虛弱的道︰「什麼毒?」

雲衿目光還落在那客棧的廢墟之中,直到此時,她仍未相信,風遙楚已經葬身在這一片火海之中。

可是正如她方才所說一般,客棧盡數坍塌,殘骸還在不斷燃燒,里面的人,絕無生還的可能。

縱然不願相信,也必須去接受這個事實。

雲衿心情復雜,半晌無法言語,卻听得身旁的花枝還在喃喃問道︰「到底是什麼毒?」

「一種連中原神醫靳非煙也解不了的毒。」雲衿終于回頭,用難以言說的復雜神情看著花枝,將真相說了出來,「他很早以前就中毒了,師兄一直在想辦法替他解毒。他從前好好地未曾毒發,直到後來在十洲一戰,被你一劍刺入心脈,才刺激了毒素開始侵蝕全身。這些年他回到風家,不曾再動過手,就是因為這個毒。可是就算這樣也沒有辦法解毒,他原本就還剩下幾天的性命,師兄與我帶魏灼來,就是想要替他解毒的。」

花枝听到此處,早已經失去了一切反應的能力,她神情木然的望向魏灼,魏灼不知自己該做什麼,只得輕嘆一聲,輕輕頷首。

雲衿知道,自己將此事說出來,對于花枝來說顯得十分殘忍。可是若是不說,對于風遙楚來說,又算什麼?

她緊盯花枝雙目,接著道︰「我听師兄說過,他體內的毒,是為救你而中的。他不願你擔心,便一直未曾告訴你。」

花枝低垂著眉眼,听著雲衿這些話,她仿佛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沉默的听著,她抬起左手,輕輕撫上腕間那支銀鐲,想起了風遙楚將那鐲子戴在她手上時候的神情。很溫柔的,很幸福的神情。

他那時候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而她卻毫不知情,被關在風家的日子,風遙楚每天都會來陪她,想盡辦法同她說話,她怕自己心軟,所以一直想盡辦法避著他,從不與他多說,就連他身體的異樣也沒有察覺。

現在想來,那竟是他們所相處的,最後一段平靜時光。

她想到風遙楚說,他們兩人戴著鐲子,就能夠感覺到彼此的位置,就像是心有靈犀一般。

可是現在她拼盡了全力,將所有靈力注入那銀鐲之中,卻什麼也感覺不到,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沒有了。

花枝從來沒有想過,將玄界引入中原的第一個代價,就是失去風遙楚。

如果早知如此,如果早知會有這樣的結果,她……

她腦中茫然一片,頭一次失去了目的,只覺渾身冰涼,就連身處火海之間,也依然無法感覺到一絲暖意,她動作僵硬的起身來到那還在燃燒著的客棧廢墟之旁,看著灼灼火光不住揚起,就像是看到眼前世界都隨著那光焰扭曲,變形,直至土崩瓦解……

城南,玄界大門入口之處,早已是劍光漫天。

慕疏涼與宿七的面前,是數十名玄界人。他們周身火光與慕疏涼二人手中長劍的寒光輝映一處,將肅殺與蕭索在不知自何處而起的風中拉至無限綿長。

在他們的身下,橫七豎八的倒著無數玄界人,他們在此地守了一炷香的時間,玄界人源源不斷自那門後踏出,而其他原本已經走出來的玄界人,也在看出了異樣之後趕來至此,數十人將兩人包圍其間,還有更多的人自玄界中走出來。

慕疏涼提劍在手,與宿七背向而立,回頭無奈笑道︰「好像不太好對付。」

「好像?」宿七平靜回了一句。

慕疏涼嘆道︰「好吧,真的不好對付。」

「該怎麼對付就怎麼對付吧。」宿七毫不擔心,率先出手,揮劍斬向身前眾人,慕疏涼一句話還沒說完,見宿七已經出手,當即也跟了上去,兩人一左一右,兩道劍氣分襲而出,隨之,便又是一番廝殺!

慕疏涼的劍主心道,劍氣縹緲,無形無蹤,隨意念而動,七把心劍如七道虹光,以詭譎的角度縱橫在四周人群,轉瞬之間,便已經自人群中沖出一條道路。

而另一方,宿七的劍氣看來要樸實無華得多,然而這般出劍,每一劍卻都是殺伐果斷,不留生機。不久之前,雲衿曾在崎城見宿七與中原眾人大戰一場,那時候的宿七雖然出手,卻因為不願傷人而處處留情,以至處處被人壓制,無法發揮全力,反倒拼出滿身的傷。

今日卻不同,宿七再不保留,一動一劍之間,皆是斷盡敵人退路。兩人配合無間,一人開闢生機,一人斬盡敵方,竟是在玄界數十名高手的包圍之間,也絲毫不落下風!

然而縱然如此,慕疏涼與宿七心中卻都十分清楚,這一戰,無法長久。

玄界的人馬還在不斷趕來,而他們卻只有兩個人。

心劍十分耗費心神,以慕疏涼如今這具身體的靈力,依然無法支撐太長的時間,而宿七在崎城一戰身受重傷,趕路幾天也未能好好養傷,此時傷口崩裂,宿七再度渾身浴血,若無法盡早結束戰斗,依然是難以支撐。

但玄界之人無法閉合,他們所能做的,只有戰斗,能夠阻擋多久,便阻擋多久,為穎城眾人爭取更多生機。

「雲衿他們應該很快就能趕來了。」一劍落下,兩道身影短暫交錯,宿七揚劍揮血之間,轉而對身旁慕疏涼道。

慕疏涼輕輕頷首,心中清楚,風遙楚那邊事情一畢,雲衿與魏灼定會趕來相助,有他們二人相助,他們四人在這般攻勢下,應當能夠多支撐許久,中原眾人應當也已經知曉此處發生的事情,正在往這里趕來,他們所要做的,便是等待中原眾人趕來。

然而時間緩緩過去,暮光落下,又是星夜,兩人在玄界大門之前戰斗了不知多久,雲衿與魏灼,卻依舊沒有來與他們會合。

宿七渾身鮮血,舊傷與新傷混在一起,原本干淨的衣裳已經再次被血浸濕,而另一方,慕疏涼亦受了傷,身側劍光漸漸黯淡下來,已有不支之相。

慕疏涼的神情有些凝重,玄界的人似乎更多了,將他們團團圍住,絲毫不留生路,而遠處的大火依舊沒有停下,燒紅了半邊天空,整個穎城都淪陷入煉獄之中。

慕疏涼心中知道,雲衿掛心他的安危,一旦解決事情,一定立即就會趕來此處。

如今她沒有來,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她遇上了麻煩,或許是比這里更可怕的麻煩。

他抬眼看著半空處已經開啟得越來越大的玄界之門,感覺到有一股更加強大的力量正自那處透出,他知道真正的高手,很快就會從那扇門中走出來,若再這般拖下去,事情恐怕就更加麻煩了。

已經不是猶豫的時候了,縱然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慕疏涼心中做下決定,轉而對宿七道︰「幫我個忙。」

「什麼?」宿七回頭看他。

「別讓我倒在地上,太髒了。」慕疏涼簡短的說了一句,也不待宿七反應,已然反手出劍!

這一劍,是對著自己胸口。

長劍直沒胸口,血光瞬時濺出,宿七不及反應,只能依著慕疏涼的話,抬臂一把扶住對方軟倒下來的身體。

慕疏涼失去意識倒下的剎那,漫天星斗同時耀出無盡光輝,星海之間,多了一道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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