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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衿听見擂鼓一般的心跳聲自胸腔傳來,那聲音幾乎要壓過外面的琴聲與鈴聲,一切聲音似乎都變得遙遠而不可及,唯有那腳步聲清晰入耳,步步踏來。

是他,雲衿從來沒有見過那人走路的模樣,但她知道那是他。

薄霧漸漸散去,那道身影來到了大殿之前,穿著一身干淨的空蟬派弟子服,長發如墨,眉峰如山。

慕疏涼。

醒來的慕疏涼。

雲衿目色復雜,一時之間只覺得所有情緒統統雜糅在了胸口,她看著那人慢慢走近,卻連半步也難一動,連半句也難以言語。

但不過一瞬,她身上那一切復雜難辨的情緒便都悄然沉寂了下來,她渾身血脈如同凝固,只僵硬的盯著那人的一雙眼楮。

那不是慕疏涼。

雲衿听聞他許久,也知道他許多事情,所以她心中再清楚不過,那身體是慕疏涼的身體,但那眼神卻絕不會是慕疏涼該有的眼神。

「你是誰?」開口的人是花晴,她從未見過一直沉睡于閣樓的空蟬派大師兄,只是遲疑又小心翼翼地往門外那人靠近。

「別過去。」

低沉的聲音阻止了花晴的動作,她心中一驚,听得這聲音之後連忙後退,後背卻撞到了一個結實的胸口。

花晴連忙回頭,卻見梅染衣不知何時已經醒了過來,正站在花晴身後,一雙眼楮沉沉看著殿外的那人。

「這是怎麼回事?」雲衿聲音微啞,視線依舊落在慕疏涼的身上。

梅染衣看了雲衿一眼,這才道︰「你既說長洲以音律為武器,那麼這就是他們的武器。」

雲衿終于明白過來。

以音律為武器,多是以音律化為鋒刃,傷人于無形之間,然而還有一種音律,它柔和不帶任何殺氣,卻能攝人心魄,控制意志薄弱或昏迷不醒之人為己用,就如同傀儡師的傀儡一般,被音律所控制。

「是我疏忽了。」不知是否是錯覺,雲衿眼角余光瞥見身旁的梅染衣竟是頭一次露出了類似不悅的神情,「沒想到他們找上了小慕。」

慕疏涼昏迷多年,自然便是最易被音律所控制的存在,然而雲衿與梅染衣卻誰都沒有想到長洲會將目標落在慕疏涼的身上。

如今慕疏涼雖是站在此處,卻是目光遲滯,毫無生氣,分明就是被控制的模樣。

雲衿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她盼著慕疏涼醒來盼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卻從未想過第一次見對方睜開眼楮,竟會是在這般情況之下!長洲眾人這般戲弄于空蟬派,這讓雲衿心中先前所有沉澱下來的灰燼又盡數燃成了憤怒,前所未有的憤怒。

就在三人對話之間,清脆的腳步聲趟入了大殿。

三人不約而同再次往慕疏涼身上看去,然而慕疏涼招手指尖,雲衿只覺手上一陣大力傳來,蘊華劍竟突然間劇烈顫抖起來,難以控制的力道震得雲衿手臂發麻,她失神之間,那劍已經離開了她的掌心,飛快的躥至慕疏涼身前!

慕疏涼握劍在手,不待有絲毫遲疑,劍鋒一轉之間便往殿內三人刺來!

雲衿自蘊華劍月兌手便已經心有防備,此時眼見那人劍鋒掃來,立即拉住身後花晴,兩人疾步往身後退去,然而慕疏涼動作如行雲流水,袖風掃過之間,劍芒已近!

便在此時,另一簇劍鋒遞至蘊華劍之前,只听得鏗然一聲,蘊華劍倏然止住了勢頭,停在當下。

讓蘊華劍停下來的是另一把劍,那把劍劍身雪白,薄且極輕,但就是這樣一把劍,卻輕而易舉的止住了蘊華劍那原本勢如破竹的一招。

那把劍是梅染衣的劍,雲衿不知道它的名字,卻知道梅染衣幾乎一直將它帶在身側,從未離身過。

蘊華劍被人止住,慕疏涼卻未曾停頓,身形一轉之間再次出手,劍招卻絲毫不曾慢下!

原本已經重傷無力,甚至說上幾句話都會咳嗽的梅染衣,此時似乎又已經恢復了體力,他雙眸明亮似有一團火光在眼底氤氳而成,無邊無盡的燒灼著,眼見慕疏涼劍招再遞,他只進不退,便是揚劍與對方毫無顧慮的戰在了一起!

若說當初流洲的劍陣到來,那一戰是雲衿所見實力最高最為凶險的一戰,這一戰便是她所見過最快的一戰。

兩人劍意橫掃四方,整個大殿之中,整個四野之間,只看得見劍芒閃爍不斷,只听得劍聲鏗鏘不停,四周不斷有劍氣迸射而出,落在大殿周圍已經殘破的牆上,落在燈燭之上,久久未曾停歇,久久不能停歇,一切快得讓視線所不能及,耳力所不能至,雲衿與花晴退至牆角處,甚至難以插手,也難以再有任何動作。

雲衿只能夠將雙目不住凝在那交手的兩人身上。

「師妹,梅師伯能贏的對嗎?」花晴低聲問道。

雲衿沒有立即回答,這一年來在書房當中看過許多的劍譜,所以這一刻她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不過短短的片刻時間,慕疏涼所使用的劍法不下二十種,這其中不但有陵光宗的劍法,還有許多天下間各門各派的劍法,甚至包括了一些毫無名氣的江湖劍招,這所有的一切被他糅合在了一起,一招方落一招又起,相互彌補相輔相成,經被演練成了一套新的劍法!

而反觀梅染衣,他所用以應付慕疏涼的招數,竟然從頭至尾只有一種!

不論慕疏涼劍招自何處而來,他似乎都能夠看見對方的劍勢一般,以最為恰當的好處擋住對方的劍!

慕疏涼進,他便退,慕疏涼旋身繞背,他便進,兩人以難以估量的速度交手,雲衿卻在這時候,忽而記起了方才梅染衣所傳授給自己的那一段劍訣。

「師妹?」花晴一句話問出口,卻久久未曾得到雲衿的回應,她不禁又道︰「到底怎麼樣了?梅師伯一直在退,是不是要輸了?」

花晴看不懂這兩人的武學,雲衿卻看得明白,她抿唇又看片刻,喃喃道︰「師父守得很好。」

花晴仍是不解︰「這樣說梅師伯沒有危險是不是?」

「防守太過被動,況且師父之前受傷太重,恐怕撐不了多久。」雲衿神情凝重,心中滿是擔憂。

那邊交手的兩人,她誰都不希望受傷。

花晴听得雲衿這話,立即又擔心了起來︰「那怎麼辦?」

雲衿搖頭,看著那兩道打斗中的殘影,腦中梅染衣那劍招的聲音卻越來越清晰。

「第一招是守,第二招便是攻。」雲衿喃喃念著這話,神情稍有些變化道,「師父從頭到尾只是在守,卻還沒用上第二招。」

就在說話之間,戰局變化再起,大殿之外鈴聲早已經消失,琴聲依舊縹緲難尋,而就在那琴聲之間,一道笛音再起,哀戚婉轉,與那琴聲相輔,將這夜色更添一抹幽寂。

笛音加入之後,慕疏涼出手驟然一變,劍鋒之上靈氣相隨,出手便是狠辣無端,讓人防不勝防,只見得他挑起一劍落向梅染衣胸口,梅染衣舉劍再擋,但他如今體力再度被消耗殆盡,身上傷處盡數重新迸裂開來,血腥之味彌漫全身,縱然是已經準確的格擋了對方的攻擊,但慕疏涼出手毫不留情,蘊華劍落在梅染衣劍脊之上卻不收手,只繼續往前遞去,梅染衣被他一劍抵在胸口,步步後退,已是一口鮮血再度自口中涌出!

「師父!」雲衿見得形勢不對,當即往那處而去,口中大聲道︰「蘊華劍!」

慕疏涼毫無所覺,劍鋒再要遞出,蘊華劍卻似乎听見了雲衿那一聲喚,倏然停下了動作!

人與劍,便這般突然僵持在原地。

梅染衣就在這間隙之間,回頭往雲衿看來。

兩人未曾言語,雲衿卻似乎突然之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前花晴所抱來的劍匣就在她的身側,她回過身去,一把抱住那劍匣,便往梅染衣那處扔去。

又是一陣如驚天動地一般的重響,這響聲一瞬之間蓋住那外面的琴音與笛聲,一瞬之間,雲衿似乎見慕疏涼身形一滯,竟怔立在了原地。

就在他這一怔之間,梅染衣一手置于劍匣之上,掌風落下,已將那如漆黑木箱一般的劍匣震開!

巨大的劍匣之中,只有一把劍,一把銀亮奪目的長劍,這劍比之梅染衣手中的劍要長了許多,也厚重許多,劍匣震開,這劍隨著梅染衣的靈力傾吐,一瞬之間自匣中飛射而出,直往慕疏涼要害而去!

慕疏涼在片刻的靜止之後,迎著那道劍光再度動了起來,蘊華劍再度回到他手中,揮出一道絕艷劍光!

慕疏涼一劍肆意而行,而梅染衣卻是強弩之末,劍氣至慕疏涼身前,便已經衰落下去,這兩劍相交,本應是以梅染衣大敗,然而一聲鏗然之後,眾人所見,卻是一幕離奇景象。

就在蘊華劍挑飛梅染衣長劍之際,那原本銀亮的劍光,突然在接觸到蘊華劍的一瞬之間分作數道更加晃眼的光芒,長劍以一化十,以十化百,轉瞬之間,成百上千道銀劍,圍繞在慕疏涼身側,瘋狂旋繞起來!

無數翁然劍聲如莊嚴誦經之聲,震徹大殿,瞬時之間淹沒殿內殿外一切聲響。

琴聲不見了,笛聲不見了,一切的聲音似乎都消失了,天地之間似乎只剩下了一種聲音,振聾發聵,不絕于耳。

劍陣之外的梅染衣,撐著身子,漆黑的雙眸如墨夜之星,靜靜凝在慕疏涼的身上。

慕疏涼低垂著眸子,如一道被定在地上的影子,蘊華劍還在他的掌中,輕輕顫抖,與周圍飛晃的銀劍相互呼應,而慕疏涼就在這劍聲當中,再次抬起了頭來。

那是一雙攬盡了春秋風華的眼楮,他一眼,就撞進了雲衿眸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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